第187章 皂吏

街上行人都被叫声吸引,没有急事的就驻足观看。住在巷子口附近的几户人家也纷纷有人探头出来,循声而找。

“救命啊——救命啊——”

顾心的护院按住了那人,尖叫声越发刺耳起来。

顾老头拄着拐杖要上前去拦,急道:“你们慢点,哎,慢点儿,别伤着她!”

顾心上前轻轻扶住老爷子,安慰道:“您放心,咱们院子里的人做事都有分寸,绝对不会伤着她。”

转眼间,护院已经把人提到了顾心跟前。

“我可是你亲姐姐,你竟然这样对我!顾心你真是一个六亲不认,只知道攀高枝儿的贱丫头,连从小长到大的姐姐你都不认了,你把我们这些穷亲戚都当瘟神,见到面不是赶就是打,你会遭报应的!遭报应的!”

顾心还没开口,劈头就挨了对方一顿骂。

所说的内容更是吸引了路人注意,围观的人忍不住凑近了些。

顾心一身金色滚边繁复刺绣的斗篷,从肩头一直垂到脚下,头上简约却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首饰,神采奕奕,容光焕发,身边又是仆人围绕,虽然站在民巷口,却俨然是高门大户里走出来的小姐。

而被捉住的人,却是粗布衣衫,灰头土脸,脸上也是面黄肌瘦,神情凄惨……彼此高下对比,真的是天差地别。

穷亲戚被攀高枝儿的人欺负了?

八卦围观群众们等着看下文。

顾心拢着斗篷,轻轻巧巧地冲对方笑道:“你什么时候来京城了?是不是盘缠短缺,或是没有落脚处?想找我拿银子就直说,何必偷偷摸摸来吓唬爷爷他老人家。你在大街上泼我脏水,当我会怕吗,你就是跑到皇宫门口去乱嚷嚷,官府大堂上击鼓去污蔑我,我也不当回事。在世为人,行得端走得正,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是谁嚷得欢实、骂得难听谁就有理的。来人啊,把她请回咱们家吧,有什么事当着爷爷的面说,别让外头人看笑话,丢了咱们家的脸面。”

顾心招手,让护院们把人往家里带。

这人一路挣扎不过,从街面上被“请”到了院子里,口里只是骂个不停,把整条巷子的居民都惊动了。

这巷子里住的多半是京城小官或来京的生意人,本地居民倒是很少,闲散人员也不多,大家就算听到动静也不会蜂拥出来看热闹,不过是派个婆子仆人的在门口张望一下动静罢了。

见是顾心宅子里的事,邻居们谁不知道她是安陆侯府将要过门的媳妇呀,因此也就看看,没人上前来多管闲事。

至于街面上临时围观的群众,顾心根本也没放在心上。冠冕堂皇撂了几句话,就让人扶着顾老头往回走,不理会了。

看热闹的人自然散去,没有谁会追到家门口来看,除非是脑子有毛病。

顾心就对进到院子里还骂个不停的不速之客笑道:“周太太,您若是想抹黑我的名声,恐怕要失算了。我来京之后别的成就不敢说有多大,名声这一点上,你暂时还扳不倒我。”

有灵感寺的智观大师做靠山,顾心颇为有恃无恐,跟当初在直水县时小心翼翼的心态不一样了。

对方别的还好,一听“周太太”三个字,不由脸色涨得通红。

“顾心你这个心狠手辣的,你以为你从此就飞黄腾达了吗,告诉你,登得越高跌得越重!你现在看我的笑话,来日你男人倒了,有的是人看你的笑话!犯官家眷都要跟着坐牢,还会被卖去做官伎呢,到时候你被千人搂万人抱……”

啪!

丫鬟薇儿狠狠一巴掌抽在对方脸上。

柳七娘眼底已经有了杀机:“主子,她可能是活得不耐烦了,您点个头,明天她就躺在城外乱葬岗上。”

柳七娘这个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毛病,真是挺可爱的职业习惯。瞧,一句话出口就把对方吓了个哆嗦。

顾心笑着制止她:“别,这是我嫡亲的堂姐姐,大伯父家的闺女,叫顾兰的。她不顾念亲情,我得顾。”

顾心其实哪里顾什么亲情,她是当着顾老头的面,不好跟对方真的翻脸,惹得老爷子旧病复发可不是玩的。

顾兰突然出现在京城,还摸清了她住的地方,让顾心也挺佩服她的。

但是她来京城干什么呢?以什么为生呢?又为什么突然现身呢?

这样破口大骂的泼妇模样,像极了她娘李氏,但不是她平素的做派呀,难道她变傻了不成?

顾老头已经有些着了气,气喘吁吁地拄着拐杖,问顾兰道:“你跟家里头不通音讯,快要把你爹娘急坏了,怎么来找你妹妹的麻烦?你二婶和你妹妹从没有对不起你,还不都是你行差踏错,你还闹什么,快快回头,都改了吧!”

老爷子虽然一直在病中,但家里人有时候说话他也听个三言两语,后来又跟六太爷特意打听过,所以对顾心所受的磨难很是清楚,也知道二孙女顾兰在外头做了些不光彩的事。具体有多么不光彩,细节他还不太清楚,但也足够生气了。

现在看顾兰还是执迷不悟,只管欺负顾心,老爷子一口气堵在胸口,闷得难受。

顾心使个眼色,柳七娘便上前在老爷子后背抚摩几下。

顾老头打了一个很响亮的嗝,总算顺过气来。

顾兰披头散发地被人按着,动弹不得,嘴巴却一刻也没停地数落顾心的过错,只是时不时怯怯地觑一眼柳七娘。

从她当初被周家赶出去,到后来流落街头颠沛流离,还有家里乌烟瘴气分崩离析,都赖在了顾心的头上。

顾心先还听着,想从她的话里找点蛛丝马迹,推测她突然现身的缘故。

但是听来听去,发现她嘴里不过就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也听不出个新鲜花样儿来,就没耐烦听下去了。

顾心的时间可很值钱的,有这工夫,她回屋去看账本不好吗!

“你要是总这样惹爷爷生气,我只好把你关起来了。有心给点银子放你去外头,怕的是爷爷担心你安危,那就把你安排在前院让人看管着好了,等你想通了,咱们再聊。”

顾心说几句场面话,给顾老头听,就让人把顾兰带下去,“好好看着,别让她做傻事,更别让她吵着老爷子休养。”

这就是让人把顾兰捆起来,再堵上嘴!

顾老头听不出来这话,还以为顾心对姐姐真是仁至义尽呢,气恨恨又数落了顾兰几句。

护院把顾兰带走,顾心便扶着老爷子回房休息,安抚了半晌,哄他喝了药睡一觉养养神。

等顾老头睡着了,顾心走出院子里来,薇儿上前禀报说,已经把顾兰捆起来安顿好了。

“主子,接下来拿她怎么办?送回直水县去,还是……”

顾心摇头:“先关着她,不要放。查清楚了她这段时间的行踪再说。”

没头没脑顾兰突然来闹一场,顾心没想明白缘故。

顾兰不是这种性子,否则当初被周家第一次赶出门时,她就不会一直潜伏在直水县城等待机会了。

当面撒泼这样闹,对她有什么好处?没好处的事顾兰会愣头青似的做吗?

会不会是背后有人唆使?

顾心叫了一个护院过来,让他到外头去想办法查一查。

宋恒后来派来的护院们,这段时间已经陆续到齐了,他们不但身手好,追踪查案也是惯做的,放在顾心这里让她派遣,其实根本就是大材小用。

但他们忠心,宋恒吩咐什么就做什么,于是顾心差遣,这护院立刻就领命而去。

顾红被关在前院的一间小房间里,简单喂一点米汤吊着命。

下午的时候,那位做胭脂的席师傅来了,给顾心带了一点他赶制出来的香粉。

“……夫人您先看看这个。其实做得仓促了一点,原本制作起来要多费些时候,东西才精致好用,这次是用了特殊法子,赶着给您先看看货。用什么不好的地方您提出来,我回去再改。”

顾心拿了香粉盒子,没有立刻打开,而是交给了丫鬟薇儿。

“让咱们家的丫头妇人都试一试,尤其是让七娘试用一下,她在辨认这些东西上很有一套。”

薇儿会意,笑着接了东西,拿出去给柳七娘。

外人听不出来顾心的意思——这是防着东西不妥当,先让做惯了暗卫的柳七娘验看一下有没有毒。

自从出了灵感寺死里逃生的事,顾心处处在意,连去武靖侯府做客也是看着主人吃喝什么,她才跟着用一点。

“听郭夫人说,您是胭脂水粉的行家,上回见面您讲的也是头头是道,这香粉您用一用,感觉一下,我心里头也踏实些。”席师傅目送薇儿出门,跟顾心笑呵呵地商量着。

顾心点头,问起这些天研制香粉的花销。

席师傅报了大概的钱数,说详细的账本他都记着,隔段时间凑个整数,就给顾心送来过目。

两个人聊了半晌,薇儿才回来,手里却没有香粉盒子。

“主子,七娘说她要多试一会,看看敷粉上脸之后过一段时间怎么样,您稍等。”

“这样的话,那席师傅先留下这盒子粉,回头我们都试试,再跟你说好不好用。”顾心道。

“这……”席师傅略迟疑,“这回就做出这么一点,我手头没有留,再做就没有比对的了。不然,我还是先把东西带回去,再做几份统一送过来。”

“倒是也可以。”顾心望着他的脸回答,须臾想了想,又改主意道,“算了,这次就先留下,你回去再做其他的吧,我明日再给郭二夫人送一包去让她试试。”

席师傅愣了愣,思忖道:“夫人现在就用一下吧?剩下的,我给郭二夫人送去好了,正好我一会有事要路过宋府那边,免得明日您再派人。”

“郭二夫人今日不在家,出府办事去了,不劳顿师傅,您还是回去专心做香粉,其他的事情我们料理就是。”

顾心笑着拒绝了,席师傅点点头,接着聊起了别的。

过了大概一两刻钟,他发现顾心谈兴不似头回见面高,便问顾心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么,我改日再来,夫人先休息。”

“嗯,今日怠慢师傅了,哪天精神好一些咱们再聊。”

席师傅便客气地告辞。

刚走到门口,突然又想到什么,转回来说:“夫人要是精神不爽快,不如去我做香粉的地方转一转?有很多香花在里头养着,又好看又好闻,还有蒸淘胭脂的香气,说不定能让您精神一振。而且您看看我是怎么做东西的,心里也有个谱,回头扩建工房时咱们就好商量了。”

顾心想了想,扶额道:“也好,闻一闻花香去。”

这便命人备车,收拾出门的衣服。

席师傅走到院子里头去等着,看见有妇人走动做事,便上去搭话,询问他带来的香粉好不好用,很认真地跟人家讨使用感受。

那妇人是郑蝠的妻子,手里拎着一筐小白菜和红萝卜,笑道:“您看我忙着准备饭食呢,抱歉不能陪您聊。而且我们宅子里有规矩,没有珠子吩咐,我们不能跟客人随便说话。您有什么想问的,回头问我家主子便是。”

她拎着筐去了后厨,其他丫鬟妇人见席师傅有攀谈之意,也都躲着走,不去他跟前。席师傅只好作罢,静静等着顾心出来。

顾心收拾妥当,带上丫鬟小厮还有护卫,招呼席师傅出门。

“我做香粉的屋子,是在现住的院子里临时腾出来的,地方狭窄,而且那院子和外头巷子都窄,夫人带这么多人……恐怕没地方落脚。”席师傅道。

“不妨事,让多的人在巷子外头等着便是。”

顾心登车,让席师傅跟着车夫坐在前头,车后跟着仆人们,一行乌泱泱地朝廖家胡同那边去了。

前脚车刚离开宅子,估摸着时间还没到廖家胡同呢,后脚就有官府的皂吏来拍院门。

“各位,什么事?”

开门的是一个护院。

皂吏手中拿着衙门的官文,“奉大人命,前来捉拿反叛逆贼!”

说着就要往里面闯。

他们一共六个人,个个腰上都佩着钢刀,是出来办重案的架势。

护院只有一人,却磐石一般挡在了门口。

冷笑道:“什么反叛逆贼,竟抓到这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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