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莫遥也不知道自己在陆笙旁边躺了多久，她醒来时，人早已在床上了。莫遥看了看坐在书桌前正翻着相册的陆笙，轻声的开口。

“我怎么睡着了？你也不叫醒我。”

陆笙放下手中的相册，对着刚睡醒的莫遥微微一笑。

“看你睡的这么香，不忍心叫醒你。”

莫遥揉了揉惺忪的双眼，起身下床，赤脚站在了陆笙身边，陆笙低头朝莫遥光着的脚上看了看，没说什么，起身从鞋架上拿了一双拖鞋放在了莫遥脚边，莫遥看了看自己光着的脚，便抬脚将陆笙放在脚边的拖鞋穿上。莫遥拉过一张椅子，在陆笙旁边坐下，她从陆笙手中拿过他正在翻看的那本相册，慢慢的翻看起来。

莫遥的手抚上其中一张，那一张照片上的小女孩，站在海边，穿着一身素白的衣服，上边沾了少许的沙粒，背后的阳光正毒辣，女孩戴着一顶有花边的遮阳帽，对着镜头，笑的一脸天真。

“这是八岁那年爸爸带我去青岛看海时拍的，我记得那天天很热，这顶帽子还是爸爸给我买的呢！当时不知道有多喜欢呢！总是戴着不肯摘下来……”

莫遥继续翻着手中的相册，喃喃说着。

“这一张看起来是不是很好笑？”

莫遥指着一张照片转头问陆笙，陆笙仔细看着摔倒在水里的小女孩，那窘迫的模样，让陆笙不自觉的弯起了唇角。

“怎么摔倒了？”

“那时不会游泳，爸爸和妈妈都嘱咐我不让我去水里，可是我不听，就站在海边，恰巧赶上涨潮，一个大浪花就这么砸在了我身上，我脚下不稳，就摔倒在水里了，爸爸趁机把这一幕拍了下来，因为这件事，爸爸不知道取笑过我多少次……”

“呵呵……摔得挺好看的！”

陆笙被照片里的欢快感染，情不自禁的笑出了声音。莫遥看着手中的照片，也笑出了声。

照片在莫遥的手中一张张翻着，最后停在一张双人照上。莫遥的手指久久的停在照片中的男人脸上，不愿移动分毫。

“这张照片是妈妈帮忙拍的，那天是爸爸的生日，我给爸爸写了一篇文章，爸爸很开心，直说，我家女儿长大了，懂得哄爸爸开心了……平常不怎么喝酒的爸爸那天喝了很多酒，后来妈妈告诉我，爸爸那天晚上……哭了。”

“叔叔那么疼爱你，一定不希望你因为他伤心的，所以，你得开开心心的生活下去知道吗？”

“可是陆笙，爸爸那么爱我，我却什么都不能回报，还……还因为我的事……陆笙，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吗？有时候我都想，要是我能去找他该有多好，那样我还能再陪着他，孝顺他……可是陆笙，我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找到他。有时候，我半夜起来上厕所，都不受控制的要去书房或者客厅里去看一看，总以为，一推开房门，就能看到爸爸还坐在书桌前，戴着他的眼镜，坐在那里拿着本《水浒》或者拿本散文集津津有味的品读着，然后听到开门声会半嗔怪半宠爱的对着我说一句：那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觉？，然而我推开房门，看着空荡荡的书房，再回身看看空荡荡的客厅，我才知道，我再也看不到爸爸的身影了，爸爸他是真的已经离开了……陆笙，你说，人死后真的会有灵魂吗？”

陆笙看着眼眶湿润的莫遥，惊讶于莫遥的问话，然而，莫遥最后那个问题，却让他莫名的害怕和恐慌，他总觉得，他眼前的这个人，会像一颗蒲公英，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一阵风里，就会离他而去，飘向某个不知名的地方或某个不知名的空间。莫遥的悲伤来的太过强烈，强烈的能淹没莫遥的一切理智和情感，似乎随时都能将莫遥整个吞下然后一点点腐蚀和消化，就像一头巨蟒，整个的吞下面前的猎物。陆笙真怕莫遥会在他完全反应不过来的时刻，就这么消失不见……

虽然一直将自己关在房中的莫遥已经被陆笙劝了出来，但是陆笙却还是不能放下心来，因为莫遥表面上已经从那片悲伤沼泽中挣扎出来了，但是陆笙知道，她的一只脚还是踩在沼泽地上，稍一动弹，就会再次陷入其中，然后一点点被淹没……

陆笙太害怕失去莫遥，因为那种失去挚爱的痛苦，但凡经历过一次的人，就不会再想经历第二次。

“遥遥，你还有很多，你有我，有阿姨，还有朋友，你不能让自己这么消沉下去，遥遥，就当是为了我们，你也必须开心起来。”

“有你，有妈妈，有朋友……我必须快乐起来？陆笙，我现在很快乐……我一点都不伤心了，真的！你看我，很开心，是不是？”

莫遥对着陆笙，露出一个灿烂的不能再灿烂的笑容，如冬日的暖阳般，温暖纯净，可是，只有陆笙看的出来，那笑容背后遮天蔽日的悲伤，浓的怎么化都化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