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亲情本来就是这世间最浓厚的情感，水化不开，刀断不了，它像一颗千年古藤，本身就能将它所维系的一切紧紧缠绕不散，莫遥这么重视感情的一个人，自然挣不开紧紧缠绕着它身躯的那根藤。

但是，那根连着她爸爸的藤却已经干枯了，一个用力，便能全数扯落，那根藤早从莫遥身体里穿过，微微一扯，便让她痛不欲生。

她觉得，现在，每个人都想将那根藤从她身上扯开，没有人注意到那根藤早就穿过了她的躯体，他们一起扯着那根藤，用力的往外拽着，鲜血从她的身体里流出，染红了干枯的藤，可是他们都看不见，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看得见。

莫遥看着面前憔悴不堪的母亲，岁月在她那原本年轻的脸上刻下了很多盂，莫遥对着这么一张脸，有那么几秒钟，她怎么都无法将面前这张脸与记忆中那张清秀温柔的脸联系在一块。

她的妈妈，早就已经老了！

这个认知，像一记铁锤，敲醒了莫遥原本混沌的心。她转头，又看了看同样憔悴的陆笙，这个她深爱了那么多年的男人，瞬间泪如雨下……

再次走进卧室的时候，莫遥的心，已如拉开了窗帷的房间，一片明媚。莫遥坐在床沿上，手中还是拿着那本书页发黄的《一千零一夜》，她用指尖轻轻抚着卷起的书角，对着坐在旁边的陆笙轻声开口道，

“陆笙，你知道吗？这是我五岁生日时爸爸送给我的第一本书，那时候，我总爱缠着爸爸陪我看，遇到不认识的字，也总爱抓着他问东问西，可是爸爸每次都让我自己看拼音，本来不知道爸爸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曾经因为这件事，我还有过自己到底是不是爸爸的亲生女儿的想法，很好笑吧……”

莫遥安静的说着，陆笙安静的听着，柔和的阳光穿透玻璃，洒在两人的身上，如此的美好与和谐。

陆笙竭尽全力的扮演着这个聆听者的角色，没有出声，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安静的听莫遥叙述着她那些他不知道的故事。

“直到我上了小学才发现我与身边同学的不同，老师课堂上教的生字、生词我几乎全都认识，根本就不用老师教，当同学们一遍一遍的记生字时，我才理解为什么当时爸爸不愿意教我而是让我自己学，妈妈说，其实爸爸思想有点封建，妈妈怀我的时候，爸爸一直希望妈妈能生个男孩，这样爸爸才觉得莫家有后，可是妈妈偏生怀了个女孩，生下了我。爸爸虽失望，但是对我却没有一点厌弃，从小到大，爸爸从未对我说过一句重话，更没打过我一下，他像天底下所有的爸爸一样，疼我、爱我、教我，甚至比普通家长更加的疼爱我。可是……可是我还没能回报他一点点，他就这样走了……陆笙，你知道吗？我在外面的那几年，每次看到有女儿陪着爸爸在小区里散步，我都好难过，我不止一次的想象过我挽着爸爸的胳膊，陪着他在小区里散步，或者是坐在书房里陪着他下棋，哪怕只是坐着聊聊天也好，可是，从我回来，一直到他离开，我都没能好好的陪他一次……爸爸他，一定会恨我不孝的，对不对？”

泪水再次掠过素净的脸庞，莫遥将视线定在始终沉默的陆笙身上，她期待着面前的陆笙能给她一个回答。陆笙伸手将莫遥轻轻揽进怀里，莫遥靠在陆笙的胸前，她能听得到陆笙胸腔里沉稳有力的跳动，那跳动带着一股神奇的魔力，让莫遥的心莫名的安静下来。

“遥遥，相信我，你爸他不会怪你的！不管怎样，我始终在！”

莫遥轻轻的闭上了酸涩的双眼，她静静的听着陆笙胸膛里的心跳声，一下，两下……她多想能就这样一直到天荒地老。可是这世间的事那么无常，她的命运那么悲惨，她要怎么去寻求一个属于她的天荒地老？说不定下一刻，面前这个许给她天荒地老的男人就会因为她而离去，像她如此不受命运垂怜的人，是没有资格向谁寻求天荒地老的，她能有的，唯有独自一人的孤单而已。

（暮水：谁都能许给我们天荒地老，可是，谁又能真的给我们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