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转身
“爷,你醒了。”季天溯带着自己的随从刚刚转身,季半城就从石桌上起身,身上的毯子瞬时划在了地上,那些隐藏在丝里行间的暗花就这样显露了出来,繁华的如同夜里的一场梦。
“刚才皇上在你耳边说了什么?”闭目养生,季半城靠在一边的柱子上问了一句,凉意穿过衣裳浸透了皮肤,让人猛地一怔。
“皇上说让您睡醒了之后带着长公主和展姑娘回京。”
挥了挥手,身边的人退尽,偌大的花园里就只剩了季半城一个人,被早上的凉风一浸,了无睡意,索性在院子里走走,或许是自己的潜意识作怪,脚下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筱柔的房门口。
寅时,是人在一夜之间最困顿的时候,这个时候大部分人都还在睡梦中,就像现在给筱柔守夜的人,萎缩在门口,倚门小憩,并没有看见季半城的到来。
他也就是在门口站了站,准备转身的时候,门被打开,身上披着外套,筱柔一脸微笑的走了出来,把手放在嘴边,示意对面的人噤声。
“睡不着,出来走走,不想遇见了你。”很自然而然把手搭在了季半城伸过来的手上,越发的放轻了手脚。
“可好了些?”看着筱柔的步子还算是轻盈,季半城扭头望了望筱柔平整的后背问了一句。
“这秘制的药就是好,效果就是快。”点头赞赏了一句,身上的伤确实是好的相当的快,伤口已经结痂了,虽还有些疼,但是都是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
“可能动身?”想起刚刚太监说过的话,季半城蹙眉问了一句。
“可是要回京告状。”眼睛一亮,紧紧的抓着了季半城的手。
“这个事情,我说过你不用再管了。”听完筱柔的话,有些不高兴,这个事情不是她能够管的了得。
“我觉得你们之间的相处之道很奇怪。”面对季半城的突然发怒,筱柔有些不知所措,待要说些什么,又不好说,只好摇了摇头感叹了一句。
想当初,他们作为驱鬼的道士而来,兄弟二人亲密无间,可是现在,为什么她觉得两人之间突然之间变了很多,没了当初的亲密,多了一些隔阂,但是,若说两人之间生疏,也不是那样,彼此间有一种让人难以理解的信任。
“人人都有自己的相处之道,你不要妄自揣摩。”猛的一下丢开了筱柔的手,面色严肃的说了一句,他讨厌别人揣测他的心思,尤其是他和皇兄相处的时候。
这一放手,季半城的力道太大,筱柔失却了平衡,后退了两步,只等着后背顶在旁边的树上采稳下了脚步。
后背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筱柔苍白了自己的脸颊,豆大的汗水顺流而下,嘴直哆嗦,说不出来一句话,只是觉得后背的渐渐的濡湿,似乎是伤口裂了。
一边的季半城还在生气,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变化,于是筱柔只好缓慢的开口,断断续续的说道:“帮……帮我叫个……大夫吧。”
叹了口气,季半城虽是扶起了筱柔,但也没有认为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错,还在一边说道:“以后这样的事情少管,做好自己才是真的。”
“以后!?”惊诧,失笑,以后,她和这些人是不会有以后的,这些位高权重,心思难猜之人,不是她能够了解的,也不是她能够适应的。
“其实,我还是喜欢当初的你,单纯可爱的紧。”回想起以前的日子,季半城如是说了一句。
“什么?”明知顾问,明明听的一清二楚,但是却依旧是要装傻充愣,她的志向可不是在此,她想要的,不过是在这里安身立命,好好的活着而已,就是这么简单。
“没什么。”他不是矜持的人,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话不愿意多说。
两人保持了沉默,没有人说话,回到屋子了,重新包扎了伤口,这下子惊动了所有的人,就连?笙公主也是,紧紧的拉着嬷嬷的衣摆,偷偷的把脸埋在她的衣裳里,不是的偷偷看看正在处理伤口的筱柔。
“姨娘,这个疼不疼?”直到包好了伤口,丫头端着血水退了出去,?笙这才走近了几步,小声的问了一句,还没有等到筱柔的回答,一直站在帷幔后的季半城倒是说了一句。
“怎么能不疼,那是砍在身上的肉。”随手翻开着大夫开出来的药方,季半城吊儿郎当的说了一句,似乎是像是专门吓唬孝子一般。
“这肯定是七叔替姨娘疗伤的时候知道的。”一歪头,?笙看着床上的筱柔说了一句,一脸的甜甜的笑容,坐到了她的床边,拉着筱柔的手接着说道:“听父皇说,姨娘刚被救的时候,后面的伤口已经感染,还是七叔用嘴帮姨娘清理的呢!……”
“孝子别胡说,你知道什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阻止?笙再说下去,好像这样会唐突了里面的佳人一样。
被这么一说,本来觉得没有什么的筱柔唰的一下红了脸,突然想到了后背的伤口,如果季半城的话,那岂不是春光乍泄在了她的眼中,这在古代,这是多大的罪过,恐怕和私奔有的一拼。
“咦,姨娘,你的脸怎么红了?”诧异,看着筱柔突然的变化,?笙很是不解,于是不由得问出了口。
这下,让本就有些尴尬的气氛愈加的难以形容,空气像是在瞬间凝结了一样,众人都只能保持沉默,而当事人更像是没有听见一样各自忙各自的事情。
可是,这个小丫头似乎是专门和他们作对一般,见众人都无话,抿了下嘴,又把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这个……对不起。”至此,外面的季半城已经无法保持沉默,眼睛望着窗外,低声说了一句。
“没关系,你也是为了救我,我怎么能怪你呢。”压下了所有女性的羞涩,筱柔清了清喉咙回了一句,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强调:这是救人,救人,然后就不断的加强这种认识,不停的回响那些为了救人而人口呼吸的事情,相比较而下,自己这个露了露后背就不算什么了。
“你不应该……哭闹着让我娶你。”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但是面对筱柔的震惊,季半城还是有些惊讶,他见过太多这样的女子,只是因为他多看了一眼,就哭着闹着要以身相许,而她――筱柔,确实有些不同。
“为什么?要是这样的话,那天底下就不应该有大夫了。”一笑,虽然明白季半城说的是什么,但是她云淡风轻的就表达了自己的思想。要是按照他的这种说法,那大夫行医的时候怎么办,难道只治男不治女?
成功的转移了话题,两人哈哈一笑,关注疗伤的问题就此打住,本来准备就此动身回京的计划暂时这样耽搁了下来,遣人回京汇报了情况,直说等筱柔的情况稍稍好转的时候就回去。
帷幔外的季半城就借着这个机会退了出去,离了这尴尬地,他也稍稍的放松一下。
吃了药,筱柔趴在床上有些昏昏欲睡,只是因为旁边坐着个孩子,而且身份尊贵,于是只好强撑着精神陪着,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长公主是天生不爱说话或者是因为和自己还陌生的缘故,只是呆呆的坐在她的身边,用清澈的眼睛看着她,只是就这么一直看着。
“姨娘。”小人儿开口,似乎是有什么问题。
终于开口,床上的人悄悄的松了口气,不过很快的制止了?笙公主接下来的话,这个称呼她可担当不起,如何做的
一个公主的阿姨呢。
“公主,民女身份卑微,实在是担不起您的这个称呼,您还是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吧。”微微一笑,眼前的人虽然年纪小小,但是毕竟是公主,皇宫里的人,容不得她那么放肆。
“民女展颜。”看着眼前的人皱眉,筱柔突然就意识到了问题出在哪里,于是体贴的呈上了自己的名字,说实话,她还不是很适应这个名字,还是习惯大家喊她筱柔,又或者是小悦悦。
“展颜姐姐,我能问你个问题吗?”当?笙公主再度开口的时候,已经换了称呼,但是还是让床上的人有些哭笑不得,可是又不好再反驳什么,于是只好应着,她每说一句话,筱柔就稍稍的欠身,表示自己对她长公主身份的恭敬。
只听长公主问的都是一些普通的问题,几次三番下来,筱柔就有点吃不消了,于是只好委婉的打断了?笙的话,眉眼含笑的轻语道:“如若公主想知道些什么,臣女一定不敢有所隐瞒。”
这话说完,想那公主不会再问些什么擦边的问题了吧,看着眼前的人,筱柔在心底唏嘘不已,皇宫真不是个好地方,小小年纪居然这么……不知用什么形容词来说眼前的这个孩子,说是心计,有些残忍。眼前的人,不过是五岁的孩子而已,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而已。
“展颜姐姐,其实我就是想问一个问题。”微微的皱眉,?笙用手捏着自己的衣角不停的揉搓,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一般,这样一来,趴在床上筱柔立马变被动为主动,只想让身边的这个小姑娘赶紧问完走人。
“公主有什么问题尽管问。”顿时兴奋,随便什么问题,只要不是问她有几根头发,地球有多大就行。
这个公主已经在这里不言不语的待了快一个时辰了,而她昨夜失眠,又吃了药,现在真是困盹的要命。
“你……喜欢我父皇吗?”?笙的声音很小,小到在她身边的筱柔都不曾听清楚她说了什么。
“什么?”厚着脸皮问了一句,这个长公主未免也太为难她了,蚊子哼哼的声音她怎么能听清楚问的是什么。
猛然抬头,深呼吸了一口气,从床边起身,?笙很认真的看着眼前的人,下定了决心,大声的问道:“你喜欢我父皇吗?”
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几乎是下意识的看了看周围是否有人,然后才突然意识到刚刚为什么?笙突然遣退了所有的丫头,筱柔还一直以为她是嫌人多了吵闹,原来就是为了现在,为了问这个问题在做准备。
“为什么?”不要问她为什么会这样回答,只是她要先弄明白了为什么要这样问,然后才能给出她想要的答案。
“父皇这么宠爱你,为了你两地奔波,都好久没有去看景福宫看母妃和我了。”失望的语气,欲滴的眼泪,让筱柔听着都有些于心不忍,不知为什么心底突然有些庆幸,庆幸什么,庆幸?笙问的不是自己心里想的那样。
想到这里的时候,筱柔微微的有些脸红,拿手轻敲了一下自己的头,喃喃自语了一句:“思想不健康了。”其实,她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难不成姐姐真的喜欢我父皇?”见筱柔脸红,站在床边的人顿时着急的问了一句,好像是筱柔的脸红已经回答了她的问题一样。
“不是这样的。”千年不变的台词,筱柔突然觉得有些难堪,怎么和一个孩子讲这样严肃的一个话题呢。
“我有自己理想的,但是不是在后宫,而皇上两地奔波也不是为了我,是因为有政事要忙,不是公主想的那样,皇上来看我,只是因为有些事情和我父亲有关,等这件事情过去了,皇上自然会去探望景妃娘娘的。”柔声的安慰眼前这个伤心的小姑娘。
来到这里之后,她有过茫然,有过期待,希望也可以像电视中上演的那样,轰轰烈烈的一生,可是也就是那些在棺材里的日子,她突然间就想明白了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不过是安静、平稳的生活,这个时代不是她一个人能玩转的,何必自寻烦恼呢?
在展府的日子,是她想要的生活,安静、富足,没有烦恼,直到后来展老爷要替她寻亲。
也就是那个时候,她原本平静无澜的心有了些慌乱,可也就是一个晚上,她就找到了解决的办法,如果不是这个事情,她现在肯定不是在这个地方,而是在青灯古佛旁,听木鱼阵阵吧。
“展颜姐姐,你在想什么?”看身边的人沉默不语,?笙开口轻问了一句,打断了筱柔的回忆。
“没什么,长公主放心,你想要的都会得到的。”跟眼前的这个人做了保证,然后看着她露出了孩童该有的笑容之后放下了心,眼前的这个小姑娘该是相信了吧。悄悄的松了口气,结果这口气还没有完全的喘出来,就又被她的一个问题给噎了回去。
“展颜姐姐,那你喜不喜欢我七叔呢?”眼前的人既然不喜欢我父皇,那一定就是七叔了,毕竟父皇的脸颊有时候看着实在是吓人,而七叔,光她知道的官家女子就有好多人喜欢他。
“呃。”顿时语塞,这个小姑娘,这不应该是她关注的问题吧,问了这个问哪个,于是只好对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全盘突出自己的想法,免得她再有什么怪问题出来。
“长公主,从小,臣女就喜欢佛教,将来,等这个事情结束的时候,我就会去临仙庵出家,潜心礼佛,这样,公主是不是放心了。”看着眼前这个人小鬼大的公主,筱柔说完后摇了摇头。
“我不是这个意思……”急急的辩驳,她只不过是随口问问而已,她真的没有要逼她出家的意思,她虽然还小,但是曾经和母妃到冷宫探望一位姨娘,那时候,她就听母妃说过佛堂里比这里还要冷清,想拿冷宫已经是寂静无人之地,展姐姐说要去哪里,她是舍不得的。
正在?笙长公主急的不知怎么办的时候,消失了很久的季半城推门进来,一惊,?笙从床边站了起来,冲出了帷幔,拉着季半城的手就来到了筱柔的床前。
“?笙,你这是怎么了?”轻微的转身,眼神调往其他的地方,避开了床上只着了中衣的人,上次是因为疗伤,这次在如此,就是不知礼了。
“七叔,你快帮我劝劝展姐姐吧,我就问她喜不喜欢你,她就说她要出家。”急的快要哭出来,?笙执意的认为就是自己刚才的那个问题才导致了床上的人产生了这个想法。
猛然间回头,也顾不得什么礼不礼了,只是觉得自己的内心像是突然蒙上了什么一般,有些愤怒,还有些伤心,对,就是伤心。
“为什么?”和她刚才回答?笙问题时候一样,走近了两步,难道嫁给他就那么不好,就那样的让人为难?
“这有什么为什么的?”他们还没有熟悉到要谈婚论嫁的地步吧,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瞥到季半城面若玄铁的脸色后顿时改变了主意。
“孝子的话哪里听得,恐是我说的不清楚,长公主听错了也未可知,我说的不是出家,而是出嫁,刚刚还和长公主说等这个事情结束了,我就要出嫁。”好在?笙只是个五岁的公主,还在自己还能把这个谎圆过去,好在自己说的是出家,而不是当尼姑,否则,这篓子可怎么弄。
“出家?出嫁?”闻声念了几句,然后脸色慢慢的缓和,直起了身子,回身对着?笙说道:“吓死你七叔了,下次可要听清楚了再说啊。”
“可是,展颜姐姐刚才明明说……”被人指责,心有不满,?笙不由得指着床上的人,想要再度重现刚才的情景。
“臣女可是要借长公主的吉言,等这件事情结束了,一定嫁一个相当的人家,组成一个美满的家庭。”慌不择言的堵了?笙的嘴,要是等她再说下去,她恐怕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刚刚,她看者季半城脸色的时候就有一种这样的想法,好像她不嫁人和他有什么关系一样。
“这倒是正话。”季半城出言评价了一句,打断了筱柔接下来的话,也成功的转移了话题。
不想再就这个话题说些什么,恐怕再说下去,连孩子姓什么都该出来了。于是看着季半城问:“王爷来是有什么事情?”
“来看看你有什么需要,下午就要动身回京了。”被筱柔一问,季半城这才想起来自己此行的目的,差点被这突然出现的情况给搅乱了。
“没什么,只是有些累,想睡一下。”大大的打了个哈欠,看了眼背对着她站立的长公主,含蓄的向季半城表达了自己现在最需要的。
“好,那你好好休息。”点了点头,看着筱柔的表情,季半城一脸的笑意,对着?笙招了招手,准备带她离开这里。
等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笙公主也就不再做过多的纠缠,朝着床上的人一笑,然后跟着季半城离开。
门被掩上,屋子里霎时安静了下来,没有一丝声音,虽说自己困,但是被长公主这么一闹,哪里还有睡意,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总是不自觉的会去想刚才的那两个问题和季半城的脸。
“你喜不喜欢我父皇?”
“你喜不喜欢我七叔?”
喜欢?不喜欢?想着想着,他们两人好像就出现在她的眼前一样,两个人轮番地在她的脸前说话,但是,说的是什么又听不清楚。
床边,季半城和季天溯两人站在她的身边小声的交谈。
“她这是睡了?”看着筱柔似睡非睡的眼,季天溯蹙眉问了一句,不太确定她是在梦中还是醒着。
“且睡呢,她昨夜没睡好,上午又被?笙扰了半日,且中午又未吃什么,现在恐怕在梦中呢。”被筱柔滑稽的睡相逗得连连发笑,季半城代替身边的人回了一句。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已经把床上的这个人当做了自己人,或许从第一次见她起,或许是因为她永远真诚的眼神,又或许是其他的原因,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我来吧,皇兄还是抱着?笙吧。”见季天溯弯腰,季半城伸手拉着了他的胳膊,指了指就站在门外的长公主,然后自己俯身把床上的人连被子一起抱进了怀里,很小心翼翼,并没有碰到她身上的伤口。
“父皇,父皇,抱”直到门外传来叫声前,季天溯一直是呈最初的姿势站在原地,似乎是在想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想。
季天溯一笑,亲昵的拍了拍她的头,抱起门口的人,就往门外走。
“父皇,你的脸还疼不疼?”一只稚嫩的小手轻轻的拂过季天溯脸上的伤疤,谨慎的开口,虽然母妃曾经无数次的交待过说不让她问这个问题,可是,每次她看见这个伤疤的时候,就觉得父皇一定很疼,很疼。
“不疼。”微微一笑,亲了亲怀里的女儿,季天溯柔声的回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