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二章 罪人
夜里，天空再次下起暴雨。雷声滚滚，闪电刺目。两人倒在路边，追兵的声音不见了。半晌，席英睿爆发出一阵无奈又悲怆的大笑：“搞屁啊！到最后我们居然他妈的又回到了流浪生活。还连累了你，抱歉。”他意识到，自己当初下意识地拉上了秀涵和自己一起逃亡。然而现在……他连道歉的话语都已经说不出口。
“没事……毕竟我站在你这边。”秀涵说，“接下来我们还要去报案吗？”
“那样太危险了。”英睿摇摇头，“不知道哪个警察就和白天我们遇到的那个一样……是组织的人，或者是席俊哲的人。段秀涵，还记得吗？
“什么？”夜晚，他的声音有些迷离。英睿叹了口气：“第二条路啊……如果我们无法依靠收集证据揭发组织的话，就只能自己复仇了。而现在……”
“已经走投无路了吧。”
“嗯，完全走投无路了。”席英睿不愿去想在自己离开后，他的那些亲戚会是什么反应，更不愿去想组织的人会对他们做什么。“所以现在，我们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进入组织，潜伏到我父亲身边。”
“这样做……”
“很危险。”他接过秀涵的话，“我知道。但这是最后的办法了。”如果这次还没成功，那么虹翼，我就得直接来见你了。他苦笑一下，“好了，宵禁已经开始了，我们得找个安全的地方——虽然现在街上没那么多士兵了，不过直接露宿街头，也太危险了吧。咱们找个公园，或者再找个垃圾桶，好好打扮一下。”
他想起自己刚逃回家时，自己浑身肮脏不堪，自己都难以辨认模样。但姑姑和姑父还是在第一眼就认出了他。他的亲人们哪……泪水一下子朦胧了视线。
“那，收拾完咱们就出发吗？”秀涵问，“去组织那里？你……知道造乌组织的据点在哪里吗？”英睿闻言粗声笑了一下：“不用……不需要知道。现在这年头，到处都渗透进了组织的人，随便找个士兵就能知道。”
“士兵？可是一旦找到士兵就意味着——”
“好啦，现在还不用这么着急。现在先让我好好哭一场。拜托了，秀涵。”
***
角落那个黑色的身影转瞬即逝。周欣媛眯起眼睛，跟了上去，但是在楼梯的转角，她谁都没看见；仰起头，只能看见天花板角落中的一架摄像头，正对着她。
她正在被监视。我们这所学校都在被监视。去年初三开始，造乌组织就已经渗透进了这个社会，学校每层楼都会见到士兵守卫；现在情形已经好了许多，听说是校长进行了抗议，让组织将他们的人撤出了学校，但仍然留下了一部分在校园中巡查。不过还好他们的教学楼中不再有亚魔士兵，但取而代之的是，每层楼的监控数量增加，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受到了组织的监视。现在的他们，与监狱中的囚犯没什么区别。周欣媛将自己的这个想法告诉张梓璐的时候，对方立刻摆出噤声的手势。
言语自由已经被剥夺，他们现在只能拥有行动自由。然而，对周欣媛来说，她的行动自由又受到了大大的限制。过去，她因为自己的恐惧，导致了宁早倩三人的被迫出逃，以及……李老师的死亡。她到现在都无法原谅自己。她想知道早倩她们去了哪里，更想将她们找回来。如果说因为她自己的软弱，导致了更多人死亡的话……尤其是，接下来死亡的，很有可能是她的朋友。她不能再让这样的事发生了。
哪怕她们已经彻底恨着自己，不会再原谅她也好，似乎只要找到早倩她们，周欣媛就能让心中的负罪感稍稍减轻一些。于是，怀着这样的心情，某天放学后，她偷偷溜出了学校，明明知道茫茫大海根本无法找到她们，但她还是去尝试了。
但终究，只是徒劳而已。她被在外面巡逻的士兵们重新抓了起来，但没有带回学校，而是直接带到了席俊哲面前。据说这人是亚魔士兵的最高上层。
当初她也是向这个人报告，银夏想要带着早倩她们离开学校的。然而现在他却突然翻脸不认人，说周欣媛想要和在外面出逃的那些学生里应外合，坚决要处死她。那时候还是校长穆宫陇出面帮她解了围，才让席俊哲放弃了杀死她的想法。之后周欣媛回到了学校，知道他们对自己的监视会变得更加严密。
“刚刚我跟你们说的这些话，你们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哦……尤其不能让造乌组织的那些人知道。否则，他们会把你们抓起来……”宁早倩当初说的那些话隐约又出现在耳旁。周欣媛痛苦地啜泣几声，转身离开了她们。她与她三个最好的朋友越行越远。班上只剩下潘清懿和张梓璐还在和她说话……欧阳嘉凌已经和她绝交……
之后，她来到了那个叫席俊哲的男人面前。“银夏，要带着我们班的宁早倩去美国……”她实在太过恐慌，生怕被早倩透露的自己也会遭到牵连，就那样被恐惧支配着，向造乌组织的那些人告了密。“呵，你以为我们会就这么相信你吗？”宁早倩三人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周欣媛大声尖叫。紧接着，世界天旋地转。
那一晚，看见亚魔冲进教室，杀死了李升，她瞬间愧疚得想要向他跪下，但恐惧让她动弹不得。徐雯茜被绑了起来，郭玉婷和宁早倩逃跑了。
而她……战战兢兢地跟着亚魔离开了现场。她不敢去看徐雯茜的眼睛。她实在良心不安，在午夜又悄悄回到了初三（2）班的教室，却正巧看见那一幕。她看见李老师匍匐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下全是血……她看见班主任临死前，不停地嘱咐早倩三个人，一定要把她救回来……周欣媛鼻头一酸，但她始终不敢再出现在她们面前。
她躲了起来，眼睁睁地看着她们三人逃离学校。再回到教室的时候，李老师已经咽气了。那个一直照顾着她、无论何时都想要再拉她一把的班主任……曾经那么烦人，一直劝说自己好好学习的班主任，那时就倒在她的脚下……眼里流出控诉。
那景象过于可怕，她根本不愿想起。可那一幕，却成了日后她每晚噩梦的根源。
看着宁早倩、郭玉婷、徐雯茜离开学校，她好多次都想冲上去，告诉她们自己的所作所为，告诉她们，自己想一起走。她好想再让三个人变回四个人……但周欣媛清楚，那不可能。自己的告密已经招致了早倩她们彻底的仇恨，她们再也不可能重新成为朋友了。她们越来越远，自己被推进黑暗……她大声呼救，却无人听见。
下课铃声响起，欣媛从梦中醒来。她刚才又梦到李老师死去的那一晚了，不禁冷汗直流。身边的潘清懿推了推她：“欣媛，下课了。”
“啊……”她迷迷糊糊地揉揉眼，老师已经走出了教室。她忘记了刚才那一节是什么课，也不关心接下来要上什么课。我的成绩也就那样了。到了初三，对班上那些没什么心思学习的人，老师们也不再多管。“啊……欣媛，”潘清懿叫着她的名字，总算让她回到了现实世界：“嗯？”
“刚刚上课的时候你睡着了你知道吗？”她说出了这个周欣媛早就有所准备的事实。她点点头。潘清懿拨了拨刘海：“看你一直嘴唇一直在动，你还出了好多冷汗……是不是做噩梦了？”
“……没。”她否认了。潘清懿奇怪地看了看她，随即话锋一转：“那不说这个了，昨天我在路上看见张铭狄了。”她说道。欣媛一愣，随即扭过头：“跟我有什么关系。”潘清懿推了推她的肩：“他有提到你哦。”
“……他说我什么了？”虽然很不情愿，但周欣媛还是问了潘清懿。对方神秘得笑笑：“保密。”欣媛听了，立刻装作生气的样子：“操，搞什么啊！快告诉我。”
“就不告诉你。”潘清懿朝她吐吐舌头，“下面一节是音乐课，咱们先去音乐教室吧。一直待在教室里，都快发霉了。”欣媛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他们的副班主任是音乐老师，到了初三，这些副科居然没被主科老师占掉，实在是奇迹。不过他们现在的班主任林老师和陈老师是同学，这样就能理解了。
她胡乱地想着，跟着潘清懿来到了音乐教室。
陈老师见她们先来了，朝她们笑笑，说可以帮自己去准备室整理一下合唱队的东西。到了初三，他们班上所有合唱队的成员都退队了。欣媛想起徐雯茜以前也是合唱队的，但在更早之前就已经退出……想到她们的事情，周欣媛的心头就涌起一阵哀伤。她害怕她们会再也不回来，这样过去的那些回忆，就永远只能是回忆了。
今天音乐课，陈老师并没有教课本上的曲目，而是先用钢琴弹下一首歌，而后说道：“都听得出来这个旋律是什么吧？”全班整齐地回答“听得出”。当然听得出。
那是《夜空中最亮的星》。曾经是弥霖在大家面前唱过的歌。周欣媛转头看了一眼弥霖的空座位。初三以后，他也从学校里消失了。他们班上有许多空座位，总让欣媛觉得少了很多人，但她想不起来究竟少了谁。“歌名是《夜空中最亮的星》，”陈老师坐在钢琴旁说，“这是弥霖最喜欢的歌。”但没等她提起弥霖的名字，全班都已经开始议论纷纷。“他已经好久没回学校了啊……”她听见了身后张梓璐的声音，还有与她绝交的欧阳嘉凌的声音：“银老师和李老师也是。他们都去哪里了啊！”
早倩她们也是。周欣媛默默地想。班上没人知道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