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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八话

罂粟安静下来, 瘫软地躺在床上, 看着黑暗得了无生机的房间, 陷入了无端的沉思。

突然, 她脑子里出现重复的话语声:“若今晚之前,你不能找到大夫帮你保胎,一切已成定局。”

这时,她像找到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喃喃自语道:“大夫!大夫!我要大夫!”

说着, 她爱怜地摸了摸肚里的孩子,柔声道:“孩儿别怕, 娘……娘亲, 一定会救你!”

她费力往外挪动身体, 当她抓着床沿,想要站起身来时,却发现半分力气使不出来。

她只好小心地摸索着, 从床上爬到了地面。然后, 趴在地上, 手肘与膝盖并用的, 拖着沉重的身体, 艰难前行。

她满头大汗的来到门边, 拍门乞求护院开门时,却发现门并没有锁。

她没有多想,磕磕碰碰地越过门槛,继续向外爬行。

这样前行, 对她而言,每一步都痛苦万分,可她只能承受。

她咬牙坚持着,哪怕极度的困倦,让她的眼皮重如千斤。

哪怕,她的膝盖和手肘已经被磨得血肉模糊,痛楚难忍。

哪怕,天空中电闪雷鸣,大雨倾盆,她的整个身子,几乎浸在冰冷的积雨中,颤抖不止。

可她毫不在乎,她只想着向前,努力向前,奈何前路茫茫,好像没有尽头。

她觉得自己好似用尽一辈子的力气,却可怜得连院门也没爬出。她怀疑,自己究竟能不能活着撑到明天,找到大夫。

在一瞬间,她坚韧的信念,突然瓦解,她身体像不听使唤般,停止前行。

她连仰头的力气也使不出,她只能贴着肮脏泥泞的地面躺着。任由冰冷的雨水,无情糟践着她的绝世容颜。

正当她眯着眼,打算放弃无畏挣扎,束手就擒时。

突然察觉雨停了,当她张开眼,看到眼前出现一双黑色革靴,她下意识地伸手,抓着那靴子主人的衣角,哀求道:“大夫……大夫……带我去找大夫。”

那人问道:“既然,你一心求死,又何须大夫?”

她喘着气,艰难道:“不是救我,救……肚子里的孩子,求求……行行好!”

那人又道:“既然,你可以不顾一切,让孩子活下来,那为何不懂,委曲求全,既来之,则安之的道理?”

“我懂了。求求救救我的孩子。”

说完,她看到一把油纸伞,落入磅礴的雨中,而后,一只温热的大手将她从冰冷的雨中拉起。

这时,她方才看清那人的容貌,竟然是袁一。

她惊讶万分,却无力反抗,只能任由他转身,背起自己。

当她趴在袁一背上,感受到他背上暖暖的温度,再看到他躬身捡起,落在雨中伞,小心替自己遮挡风雨。

在这一刻,她身体的寒意,心里的怨恨,都被驱散。

她脑海浮现起从前的画面,她莫名错觉,这个给她温暖的男人,还是从前那个,她最信赖的长安第一友。

这样的错觉,没有持续多久,她又想起,方才袁一灌她喝药,那副凶狠的模样。

她不由怒从心,质问道:“为什么要这么狠?我错了!信错,看错你了!”

袁一已没有之前的盛气凌人,而是和颜悦色道:“我狠,是想让你看清,对孩子活着而言,任何事都不值一提。只要可以,哪怕是取悦我这个无耻混蛋,你也必须去做!”

她露出凄凉的冷笑:“孩子已经没有了。你少在这儿假惺惺了。”

袁一吐露真相道:“你喝不是堕胎药,而是安胎药。”

她难以置信:“安胎药?怎么会?难道,你真只是为了……”

“信不信由你。不过,你这几天的绝食,对孩子的伤害,比堕胎药可不会轻。好好活着,难道比你做这些无谓的事,还要难吗?”

这时,罂粟方才相信,袁一所言非虚,她欲言又止道:“既是如此,那你为什么不能放我走?”

“因为……”袁一犹豫了片刻,方才道:“因为,这天底下除了我,没有人能保护你,或者说,没有人愿意真心诚意地保护你和肚里的孩子。”

罂粟似乎被感动,她沉默良久,哽咽道:“袁一,我是真想信你,可我更害怕信你。”

“我知道。可你已别无选择,不是吗?”

罂粟语带哀伤道:“是啊!若这些全是实情,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可以认为你是钟情于我吗?请如实相告。”

袁一沉默了片刻,摇头道:“我并不喜欢你。”

“那你是贪图我的美貌吗?请如实相告。”

袁一吐了口气:“坦白说,我曾经的确贪图过你的美貌,不过,现在我已经没那么肤浅了。如果可以,希望我们一直都是长安第一友。”

罂粟蹙着眉头:“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既然如此,那你并不需要我的取悦。那我该以什么身份,留在你身边?我有孕在身,不可能是友人的身份。”

罂粟说得如此明白,袁一自然知道,她这是在要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名分。

即便知道,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

良久后,罂粟索性打破僵局,直截了当道:“你若肯明媒正娶,那我就留下,若你做不到就放我走,如何?”

听到罂粟提出这样的要求,袁一感到很惊讶,要知道朝廷官员,明媒正娶一个青楼女子,可是要被贬官,削爵,甚至永不录用。

袁一心想,罂粟不可能不知道这些,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试探真心,还是,想让自己知难而退?

一时半会,袁一还难以理清头绪,如此,他只好敷衍地回答道:“这不是小事,容我考虑下。”

至此,俩人一路沉默。

之后,罂粟看了大夫,胎儿并不大碍。大夫给她清理了手臂和膝盖伤口。

然后,大夫开了些安胎药,嘱咐罂粟要多卧床休息,多服用些补品,便让罂粟回家休养。

经此一事,罂粟没有再闹腾,安静地待在宅子里休养。

袁一也能暂得安宁,着手替天行道的事。

这日,薛绍如往常般,下朝后骑马回家,途经一条僻静的岔路口时,突然听到一声响亮的口哨声。

紧接着,从近前的小巷里,传来的一阵“哒哒”的马蹄声。

不多时,一匹浑身雪白,体型极为骏美的马儿,便迈着矫健的步伐来到他面前。

见这的绝世良驹,竟是独自前来。薛绍感到很纳闷,不由得驱马向前,来到马儿经过的巷子前,探头看去。

只见,巷子狭窄而昏暗,隐约瞧见在尽头处,站着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他再想要瞧清楚些,却听到巷子里传来一阵划破长空的口哨声。

这时,那匹骏美的白马,突然引颈长鸣,见此异状,他还没回过神来,就感到自己的坐骑开始躁动起来。它先是甩着脖子,然后,哼叫着在原地打转。

见状,薛绍拍着马背,柔声安慰着像是有些受惊的坐骑。可这些好像并不管用,随着白马嘶鸣的加剧,他的坐骑越发躁动起来。

最后,它狂躁的嘶吼,抬起前蹄立了起来,然后疯狂地甩动身体,将背上的薛绍,甩了出来。

等摆脱主人,马儿如逃犯般,跟着白马窜进了近前的巷子,很快就跑得没影了。

这时,被狠狠摔在地上的薛绍,半晌都动弹不得,只能高声咒骂着远去的马儿,以此发泄心中的愤懑。

当剧烈的疼痛稍得到缓解,薛绍便以手撑地,刚晃晃悠悠站起来。又听到巷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薛绍还没缓过神来,就看到从巷子里窜出一伙黑衣人,见他们拿着一个大麻袋像是要把自己套住。

颇有些武功底子的薛绍,自然严阵以待。

可当他刚要出拳,就感到手肘处,像被飞来的石子击中,瞬间力气全失,变得绵软无力。

如此,无法抗敌的他,只好一个下腰,躲开套来的麻袋,然后,脚步交叉,一个连贯而敏捷的腾空转身,闪躲到了一侧。

这时,蒙面黑衣人见扑了个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而后,像是为头的黑衣人,扬起手指挥道:“老哥们,接着弄啊!”

话音刚落,黑衣人们又再次扑向薛绍。

在薛绍看来,对手虽然人多势众,但都是些不懂武功的乌合之众,并不足为惧。

而他正真有所忌惮的是,躲在暗处偷袭他的人。他明显能够感受到,这人武功高强,身手绝对在他以上。

可即便是他心里清楚,也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可依旧无济于事。

当黑衣人扑来,他刚抬脚,就看到一道红光像是划破空气而来,最后,不偏不倚落在了他抬起的膝盖上。

他顿时感到,膝盖骨疼痛欲裂,一个重心不稳,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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