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聚散月临（10）
黄金瞳！——
胥都见到那久违的盛光时，已然知道眼前的命运无所避让。
“化刃，为光。”
旭阳化身为一道光影。以肉眼不可捕捉的速度轻巧擦过浓雾裂口，捅入胸腔，胥都面如土色，最后一声呜呼未得出声，清晰听见灵脉的断裂之声，犹如枯木裂枝，沐浴在强光之中瓦解凋零。
他整个人跪下来时，浓雾褪去得无影无踪，金袍仙带早已失去光彩，七窍静静地流着血。沧白雪从空中落下，一步步走到他跟前，周身还萦绕着璀璨的光。
她当然是记得的。
初晋仙时来自这位前辈的关照。那时的神界笼罩在明媚轻柔的阳光中，比她的圣光都还要美得多。
沧白雪和胥都对视着。也许他现在早已看不见了，只是还有最后半口气在起伏。
沧白雪终于能够完全自由开启自己的黄金瞳。也是在此刻，她的记忆所引导的无数情绪得到了升华，无论是芜颜的，欢杨的，魔界神界，统统的一切，和她的灵魂达到了完美的契合。
她无法评价胥都所作所为的对错。正如她在玉城时说过的，这世上已经没有多少事情能够以简单的对错去评论了。
神君是为了神界，恐怕，也真的是太过纯粹地为了神界。而沧白雪必须手刃他的理由也仅仅是因为，三界不能有这样的纯粹。
“愿您有个清净的来生吧。”
沧白雪不带任何波澜地说完这一句话，旭阳入鞘。
胥都望着她的目光垂下，发出了一声极轻的笑，究竟是释然还是嘲讽，她听不出来。随即他停下了最后一次呼吸，整个人化为石像般僵住了。
沧白雪脚下的法术骤然熄灭。
她转过身。
千栖夜正抬眸看她，苍白的脸色，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
然而沧白雪才刚刚在他的笑意下松了半口气，突然千栖夜眼神一凛。
“白雪！”
三人俱是要起身冲来的动作。
然而沧白雪被一只手大力架在脖颈间，猛地将她往后一拽。
“胥？胥都？...”沧白雪身后只有一人，她错愕地转过头来。
她立刻意识到自己错了。
此人绝不是胥都，即使一模一样的五官，但是扼住她的这只手传来的力量早已不同于神体！
像是在一瞬间恢复了精致的五官，丝丝血渍还久留眼角，金袍上硕大的伤口仿佛根本无关痛痒。取而代之的诡异深红长发披肩而下，前额的两缕，化为了左白右红。沧白雪对上那一双纯赤之瞳时，不寒而栗。
“孤之名，轮转。”
他低哑的音色，划开沉寂，带着彻骨的寒意。
“轮转月？！”云辰失声叫道，“你霸占了胥都的身体？！”
“占？这种蝼蚁之身，要来作甚？”轮转低低笑道，“不过是暂时拿来行动一时罢了。”
话音未落，他打了个响指。刚刚才熄灭在沧白雪脚下的法术咒再次重燃，进度继续！不仅如此，这次竟然——连千栖夜脚下都出现了同样的法术！
“你——”沧白雪被架在轮转前，感觉到深深的压迫感，那种来自心底的悬殊恐惧仿佛是她无法控制的，她咬牙道，“你要做什么？”
“只是看了半天你们的蝼蚁之争觉得太无趣了。”轮转轻轻摇了摇头，叹息道，“总算空出个位置，孤就来自己打理一下...”
“给老子松手！！！——”
千栖夜持契魂斩来。
“夜！”沧白雪失声叫道。
轮转一只手扼住沧白雪的脖颈，另一只手在刹那间轻松扼住了千栖夜的手腕。他瞬间动弹不得，毫无施力空间。
“真是——放肆。”轮转眼中一冷。
“夜！！！！！！！！！！！”
千栖夜只嘶了一声，可是那清清楚楚的碎裂之声让沧白雪歇斯底里。
“喂你这个妖物干什么！！！你难不成也要统一三界吗？！你都活那么大岁数了不是该与世无争吗！”云辰见状立刻下意识拿出拂尘，指着轮转大声叫道。
轮转拧眉，将钳制的两人往地上一丢，闻声望来。
“聒噪。”他冷声说完，一抚袖。
云辰只眨了下眼，一股巨大的无形之力袭击在他的胸口，他最后看到满眼喷薄的血色，痛觉或许都还没来得及扩散开来，灵魂便离了体。
“...水神？...水神！！”
凤烟在片刻的惊愕过度后反应过来，冲到云辰身边时，人已然毫无生息。
“与世无争啊？...听起来有几分趣味。”轮转掸了掸衣袖，若无其事地平静道，“可是孤想念星河了罢。她固执己见这么久，终归要收敛收敛了。”
“大哥！！...”沧白雪大声叫道。无人回应，轮转月的力量她当然知晓，看着凤烟僵硬的背影，沧白雪不敢相信！...不愿相信！
“啊！！！——”
随着凤烟的一声悲嚎。冰封万里，圣光与红光交错而至。
然而喷薄的三股力量抵达轮转面前，仅仅抬起一只手便被挡了下来。
“小儿的把戏，就不要让孤见笑了。”轮转哂笑，长袖一挥，被瞬间消散。
而同样一股震流突袭在凤烟脖颈，血流成河，同样的，他只微微睁大了眼，落下地时，已然毫无声响。
“凤烟！！”
“右护法！！——”
红白两人刚想起身，轮转反手一掌便将其钉在地面。
“你们二人，还不能死。”轮转冷冷地盯着他们，抬手指道，“厄纹和祥纹，都是难得的佳品——你们，会带星河回来的。”
他刚说完，抬起的左边胳膊竟脱落了下来。滚落在地，轮转只用余光瞥了瞥。这区区一介神体根本无法承载他上古的力量，他也是明白的。
千栖夜咬牙切齿，反手震开禁锢，他一起身，轮转附身便扼住他的头顶。
“夜！！！”沧白雪惊慌失措。
“不过。”轮转和千栖夜对视着，对方彻亮鲜艳的红瞳让他失笑，“倘若你想求个半死不活...倒是可以的。”
眼看轮转要发力，沧白雪立即开启黄金瞳，在一触即发的刹那间，突然一条明晃晃的长路亮了起来，从他们祭坛之上直通另一个方向。
“你们这群杂碎竟然还不消停！”轮转猛地起身，在他那不可一世的脸上闪过一丝震惊，随即化为怒不可遏。
偌大的祭坛悄无声息，并没有任何一丝声音回应他，然而那条敞亮的路也并无动摇，轮转咬牙，顾不上眼前的二人，瞬间化影不见。
沧白雪和千栖夜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火速赶往那两人身边，均是一击致命，身体都已经渐渐冰冷。
“大哥！大哥！...右护法！右护法！——”沧白雪不死心地椅着两人，泪如雨下。
此时连千栖夜都震惊无措地望着眼前的景象，心跳陡然。
“徒儿，小子，你们快顺光路而去。”
突然，苍纪的声音回响在耳边。
“师父？！师父！”沧白雪四下寻找，不见其人，那声音更像是意念之声。
“顺光路而去，我们已打开轮转月的心核，成败在此一举！”
沧白雪茫然。
“心核？...师父——可是，可是...他们都...”沧白雪看着自己臂弯里双目失神的人。
“此时除了祥纹、厄纹之人，所有的人都被摄取了魂魄，现在他们仅是魂体相离状态，这些魂魄尚且被我们善魂拦截，消灭轮转月，还可复还！！”
沧白雪怔了怔。
千栖夜望向那条明亮的路，想起了当年苍纪说过的话。他右手手腕断裂已经无法动，只能用左手轻轻拭去沧白雪眼角的泪。
“雪，我们走。”
沧白雪回过神，看着他明亮的眼。
“好！”
两人顺着光路飞速而去。
此时的这座城垒已然一片死寂，只能听到两人火速的踏地声。
越来越近了，离那条光路的尽头。
“雪，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怕。”千栖夜牵着她的手，轻声说道。
沧白雪睁大眼，猛地抓住他的胳膊。
“你要去哪？？”
沧白雪一下觉得心惊肉跳。
“我哪也不去。”千栖夜察觉她的恐惧，捏紧她的手温声道，“我会永远、永远守护你。”
沧白雪望着那一双明媚如初的眸子，心才微微落下来一些。
到了。
光路的尽头。
竟然是一片巨大的圆湖。湖水是鲜红色的，却没有一丝属于水色的光泽，给人莫名的沉重感，仿佛无数奇异的形状在其中蠕动，从湖底发出模模糊糊的声音，听不清，沧白雪正疑惑，试图靠近时千栖夜拦住了。下一刻，从那鲜红色中延绵起伏地冒出无数的血手、呐喊似的头颅、残缺的胳膊...沧白雪心下一惊，陡然忆起这声音和那哀灵十分相似，不过，怨气更重。
而在他们的对面，也就是圆湖的最里侧，有一方石台，石台上有一块挺立的硕大的圆玉般的东西，上面血色的轮转月印记仿佛鲜活地跳动着。
无数的幽灵距离在石台上，一如千栖夜初见时，分为两方正激烈打斗着，占据着胥都身体的恶魂自然也在其中，见人来了，赤红的双目凛冽至极。
“你们妄想与孤同归于尽？寄希望于这两个蝼蚁？Ｎ人能跨过这忘生场！今日便是你们白族消亡之日！”轮转吼道。而胥都身体里有几个恶魂已经怒不可遏地脱体行动。
沧白雪在这方勉强能看清其中的战况，剑拔弩张之间各有伤亡，有的幽灵直接被打到魂散，有的被推出石台瞬间被血湖中缠住沉入，再不见其出现。
“这片，就是忘生场。”千栖夜盯着那一片鲜红色，开口道，“魂灵星河能孕育魂灵，而轮转之月能清扫魂灵，这便是魂灵的坟场，任何人不能跨越其上，生者亡，亡者沉，而这也是通往轮转月心核的——”
千栖夜抬眸望着那块鲜艳的圆石。
“必经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