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城西养老院（四）
万泰商贸的办公楼里，主管渠道的业务经理大鹏站在一个年轻女孩身后，看着女孩正在操作电脑登录RE的订货系统。女孩手脚麻利，清澈的眼眸中闪动着电脑屏幕的光影，滋润的脸庞却渐渐变得严肃了，当她再次确认后，转身抬头说：“订不上货了，库存显示极少！”
大鹏俯下身也仔细盯着电脑：“订单提交不上去？”
“对，显示库存不足！”女孩指着屏幕上弹出的提示框。
“订单里做了多少套？”
女孩回答：“您说要300套，咱们自有库存126套，所以我做了一个174套的订单。”
“RE连这么点货都没有？”大鹏依旧从容地笑着，没有因为抢不到货而有任何表情上的变化，“给RE办事处打电话，问问这个型号这两天还有没有在途或者到货的？”
女孩拿起座机，没有查询号码，直接拨通了RE办事处经营部订货主管的电话，显然是对于这个号码很熟悉，大概每天都会拨打。她说明了打电话的意图，然后把具体的设备型号报了过去，嗯了几下，抬头对大鹏无奈地摇头，用笔在纸上写上“28套”。大鹏接过了电话：“喂，我是大鹏，这个型号的设备，什么时候再来货？”
“大鹏啊，最近这是怎么了，都在问这个型号，你们经销商是商量好了吗？”电话里传来一个也有磁性的女声，“年底了，办事处没有调货计划，估计要等年后才会有到货。”
“前几天我听人说查办事处的库存了，说还有300多套的，怎么没几天就还剩20多套了？年底了，卖得这么快啊？”大鹏的声调略微提高了有点，但脸上表情依旧从容，似乎是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事。
“库存肯定是实时变动的。之前是谁告诉你有300多套的？”
大鹏当然是听刘海说得，但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问：“能告诉我这些货都被谁要走了吗？”
“你知道我不能说。”
“这倒也是，好勒，麻烦了。”大鹏礼貌的挂断了电话，看了看年轻女孩，“没事，你忙吧。”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大鹏的手机收到了RE办事处的人发来的消息：“今天中午前，红城实业订了300套。”
大鹏明白为什么中午前罗一要打来电话了，而且两人通话时，刘海连续给他顶进了二十多个电话。他并没有生气，因为他知道，即便当时接听了刘海的电话，在刘海的货款到账前，他依然不可能先找RE抢货，这不仅是受万泰商贸制度的约束，更是出于对刘海不信任，对方早就被众多经销商称为欠款不还的骗子和老赖了，没有丝毫信誉度可言。大鹏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刘海，很遗憾，你要的设备，RE没货了。”
“开玩笑！”电话里传来非常高的声音。
大鹏微微皱着眉头说：“RE办事处下午一上班我就让人订货了。刚才我又亲自确认的，没货！不知道你两天前告诉我RE有300多套库存是怎么查出来的？”
“还来货吗？”
“要等到年后了。”大鹏回答。
“昨天我就说让你先备货，这货肯定谈成，现在我的合同已经签了，没货可怎么办啊？”电话里的声音更高了，好在办公室里没有别人。
大鹏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我们这是国企，肯定要款到了才能备货，两天天前我就告诉你抓紧打款了。”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三百套设备，货到付全款，不会差你的钱！”
“刘海，千万别说这句话，好不好，有些话我不想说得太明白。”大鹏的脸色彻底阴了下来，声音也变得又沉又慢。
“就算你不相信我，你备下来这些货，过完年也能很快卖出去，非要等我的款到账，这下什么事都耽误了！”
“现在说这些有意义吗？有把握的话你可以先打款，买卖买卖，就是这样的，没人会等你，谁也不可能没收到钱就为了你压货三百套，再说老弟你在钱上的名声不用我说吧？”大鹏开始冷言冷语，“这风险，我不会担，其他人更不可能。实际情况就是现在没货了，你只能再问问别人了，看看有没有其他经销商那里这个型号的库存比较多，或者多找几家看看能不能凑够你要的数量？”
“你们仓库里不是有不到一百多套吗，先给我留着，我去沟通一下。”电话里的声音突然变成了商量的口吻，“一定给我留着，受累了。”
“我这仓库里的货，可以给你留一段时间，但有一样是不能改变的，你提货前还是要把全款打过来。”大鹏提醒着对方。
“行，没问题，钱不是问题。”
大鹏冷笑着挂断了电话，他本想给罗一打个电话，后来想想算了，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没必要为了一个被冠上老赖名号的人而得罪罗一和红城实业，三百套的订单固然有诱惑力，可是和刘海这样的人做生意，风险太大，如果当时把货备下了，刘海反倒占据了优势，到时候以此威胁先发货后打款，那可真就不值得了，还有可能影响自己在国企里的发展。
让大鹏没想到的是，十多分钟后，刘海又打来了电话，而且电话刚刚接通，电话里就传来了生硬的责备：“我刚才问了RE的库存，我要的型号上午还有300多套了，就是在十二点前被其他经销商一次性提走了！从十一点半开始，我给你打了二十多个电话，你一直在通话中，你这不是耽误事吗？要是你当时接电话了，肯定能抢到货！这个项目就成了！”
大鹏反驳道：“当时接你电话，也要等你打款，你认为来得及吗？”
沉默了很久，电话里又传来了声音，这次显得极为不满并带有强烈的敌意：“大鹏，你不会是和人一起玩我吧？”
大鹏沉声说，“刘海，我没那闲情逸致和你玩，收回你刚才的话！”
“抱歉，刚才说走嘴了，别跟我一般见识！”电话里的声音再次软了下来，并且发出嘻嘻哈哈讨好式的笑声。
“我就当你什么也没说过，还是那句话，我这就这么多货，要货先打款，其他的都免谈。”大鹏生硬地说完，没等对方回答就挂断了电话，气得把电话摔在办公桌上，嘴里咒骂着，“什么东西！”
接下来的两天，对于魏勇来说是非常煎熬的，按照罗一的吩咐，只在对方签合同的下午礼貌性地给曲院长打了一个电话，在对方口中得知了城西养老院最终选择了欧迈尼公司，当然魏勇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这是作为业务员的基本素质，买卖不成仁义在，他只告诉曲院长再有机会一定多多照顾，而后魏勇就遵照罗一的命令，再也没有主动联系曲院长。临近过年这段时间，整个行业都很清闲，魏勇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客户需要去跑，这更让他倍感煎熬，甚至感到恐慌，一来时时刻刻期盼着曲院长能够打电话来，二来怕项目真的丢了。无奈之下，他只能让被他买通的养老院的其他人盯着点，有任何动向及时通知他。
起初罗一心里也没有把握，但当他接到了第一个经销商的电话后，就已经确定万泰商贸没有足够的货给刘海了。而后又有四五个小经销商打电话给罗一，都是询问或是打听到红城实业仓库里有大批的货源，来电话都时想要货的，型号就是罗一选定让魏勇推荐给城西养老院的型号。不仅是罗一，红城实业的其他业务员包括内勤，也都接到了不同经销商打来的要货电话，当然有程艳的吩咐，每个人都知道这批货是要压下来不能对外放的。
“看来刘海这两天没闲着啊！”罗一拿着茶杯，得意地看着陈娟。
“他大概已经把渤海市的经销商问了个遍，满世界要货。”陈娟从楼道的饮水机里接了一杯水，“昨天就连RE的业务经理都给我打电话了，问我能不能放些货出来。”
“就算是外面有货，估计也没有经销商会给刘海的，他的名声臭了，还等着甲方货到付款呢，空手套白狼的把戏，骗人一次就不能再用了，现在就算是业绩再差的经销商，对于刘海，也都是要先打款后发货的。这些打电话要活的经销商，也就是找我们问问，如果我们说有货能放，他们肯定会找刘海先要钱。”罗一又补充说，“他失了诚信，自找的！那你怎么回复RE业务经理的？”
“我就说没有，其实真的没有，新订的那300套不是还没送货了吗？”陈娟喝着水，说，“至于我们仓库里原有的库存，程总发过通知对外开单都要找她签字，谁也不敢对外放货的。”
“还是要谢谢你的支持啊。”罗一真心地表示感谢。
“应该的。对了，那些货你准备什么时候送？前天订的货，昨天已经是第一天了，今天吃过午饭我就要给RE发送货计划，下午送到咱们这就不会产生滞纳金。”
“姐，抱歉，让RE送到咱们的仓库吧，甲方比我想象得要有耐心。”罗一略显愧疚地看着陈娟。
“没关系，和直接送现场相比，先送到咱们这，也就是多花一趟运费，有限的那么点钱。滞纳金可是按天收取，每天三千真担负不起。”
“咱们仓储的人就要多辛苦了。”
“这里面的事他们也不知道，正常工作，等到送甲方时，喊几队安装工帮着装卸就行了。”陈娟出谋划策。
“好办法，年底了大部分安装工都在家歇着，没活干，有个大活肯定抢着上。”
陈娟问：“你心里有几分把握了？”
“现在至少能够确定RE、万泰商贸和其他经销商都没货，把握很大，不过还是要看甲方能不能等到过完年。”
陈娟说：“这两天见到魏勇，感觉他压力很大。”
“没关系，应该很快就能见分晓！”罗一显得很有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