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城西养老院（三）
罗一今天早早地就来到了办公室，虽然外面已经冷风呼啸了，但红城实业办公楼里的空调暖风效果很好，待在屋子里很舒适，只有窗外那不停摇动着地干枯树枝以及玻璃上凝结的水汽能，才能让人感受到外面的寒冷。
罗一已经有六天没有见到魏勇了，后者一直在全力争取城西养老院的项目，两人保持着电话联系沟通具体情况。按照魏勇的说法，城西养老院马上要迎来市领导的检查和一个外地调研团，普惠集团和城西区政府再次催促工期，曲院长压力倍增，今天是决定性的日子。从采购的机型，到供货期限，再到付款方式，曲院长基本已经接受了魏勇的提议，但是究竟是选择那一家经销商，直到昨天都还犹豫不定。昨天一整天魏勇和欧迈尼的刘海都守在城西养老院的不同会议室里，轮番找曲院长沟通。最终到了昨天下午四点，曲院长劝走了魏勇和刘海，并且承诺将在第二天，也就是今天上午十点通知选定的经销商去签订合同。
九点前，魏勇来到了公司，边等电话，边在电脑上一遍一遍检查拟定好的合同。罗一也没闲着，他先是找张雯心确认了公司的资金情况，然后又让陈娟再次查询了红城实业和RE的库存情况。他其实也很紧张，他希望魏勇顺利地把项目拿下来，但是心里清楚希望不大，曲院长多半会念及与刘虹路老战友的感情，把项目交给刘虹路的儿子刘海去做。好在公司在RE账上的资金充裕，而且由于临近年底，红城实业和RE的库存变化在个位数，罗一稍微才轻松了点。昨天晚上罗一把RE的一个女职员约出来吃饭并且送了一张美容院的会员卡，得知了万泰商贸最近确实也询问了他选定的那批货的库存情况，这证实了罗一的猜想：欧迈尼的刘海肯定会在和曲院长签订合同后，就找万泰商贸要这批货。
十点，魏勇没有接到曲院长的电话，满脸的焦急，手里拿着原子笔不停地按动着笔帽，笔尖不停地发出咔咔声，另一只手不时地打开手机，疑心病似的确认没有设置静音或是飞行模式，期间有两个来电显示有姓名的电话他拒接了绝然后改成信息聊天，他的大腿也不断地上下抖动，裤子和办公桌摩擦发出让人心烦的沙沙声，早就冲好的一杯咖啡放在桌上已经放凉了也没喝一口。
罗一走过去看了看，魏勇皱着眉摇头说：“十点一刻了，还是没有电话。”
“再等等吧，准备实行备用计划。”罗一说得很平静，他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失望，早就知道会丢单，可还是抱有一丝的侥幸。不撞南墙不回头，不看到对手签下合同，就永远不会放弃，这应该就是业务员的职业素养，或者说是业务员的本性吧？
两人焦急地等着，没等多久电话就响了，这次是信息，魏勇看了一下发信人的名字，然后似乎是给自己鼓劲地重重呼气，抬头对罗一说：“院长办公室主任发来的信息。”
“打开看吧，拿车钥匙准备出发。”罗一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魏勇也抄起车钥匙，边看手机边跟着罗一离开了业务二部的办公室，两人边说话边下楼。
魏勇说：“曲院长已经通知欧迈尼的刘海去签合同了。”
预料之中，果然还是要采取备用计划。”罗一想到对手刘海，就有一种厌恶并且要将其彻底击倒的冲动，“让养老院的办公室主任务必在第一时间把合同细节拍照过来，你现在开车到城西养老院附近，如果方便的话最好能见到这个人，记住别让其他人看到。我在这里等你消息，并且盯着经营部操作抢货！”
看着魏勇走了，罗一想这小子虽然五大三粗的，但也算机灵，买通了养老院的其他职员，尤其是这个院长办公室主任，很关键，有什么事情都能扫听到，并且职权范围宽，而职位不高不低也很隐蔽，成败就在这个人身上了。能不能第一时间拿到合同，直接影响到最终的抢货计划。他必须看到曲院长和刘海的合同里采购机型确实是魏勇推荐的设备型号，供货期限三天，并且其他细项也没有出入，才敢让陈娟去抢那300套设备。
对于欧迈尼公司的刘海，罗一还是比较了解的，没什么资金实力，一下子让他拿出这么多钱来，肯定是非常困难的，他父亲刘虹路倒有可能有这个面子筹到这笔款项。其实让罗一确定抢货计划的，并不是刘海和刘虹路，他最担心的是刘海也按照正常机订货的方式，找万泰商贸要货，当然这件事已经在昨天晚上得到了证实。万泰商贸肯定是有资金能力备下这批货物的。只不过刘海肯定也是要在签合同后才敢找万泰商贸要货，就看谁下手更快了。
等待的时间总是无比的漫长，临近年底，不只是罗一，整个公司以及整个行业都相对清闲。为了让自己紧绷的精神放松下来，他把金刚菩提手串拿在手上不断地盘玩着，并且找其他人有的没的闲聊。
十一点半，魏勇发来了信息：“刘海已经和曲院长签好了合同，现在正在往外走。”
罗一马上拨通了万泰商贸大鹏的电话，并且在电脑端的通讯软件里回复了魏勇：“好的，尽快搞到合同。”
“喂，罗一，好久没联系了！恭喜你升职了，在红城实业前途无量！”大鹏很豪爽地寒暄着。
罗一笑道：“哈哈，消息传得真快！”
“怎么了兄弟，有事找我？”大鹏问。
“年底了，没什么事，就是看你忙不忙，聊聊。”
“聊哪方面的？”大鹏又问。
“你现在方便吗，要是忙就改时间？”
“嘿！吊我胃口是不是？”大鹏再问。
罗一说：“哈哈，你不忙就聊聊RE的政策，现在经销商是越来越不好干了！”
“哪年也没好干过！”大鹏纠正着。
两人开始了像吐槽大会一样的通话，抱怨着RE的种种不合理规定，并且举出自己切身经历过的事情作为证据，喋喋不休，一件事接着一件事，一个话题接着一个话题，时间飞快地流逝着。
罗一其实并不轻松，办公室里暖气开得很足，他的脑门挂着汗珠，头脑飞速地运转着，他要不断地勾起话题占据着与大鹏的通话时间，并且等待着魏勇的下一条信息，眼睛不时地注意着时间。
十五分钟后，魏勇又发来了信息，这次是一张图片，最后才是文字：“设备型号、供货期限、付款方式和其他相关细节，都和我们约定的一样。”
为了保险起见，罗一边和大鹏在电话里闲聊，边飞速地查看合同照片，确认无误后，回复魏勇：“我去抢货！”
罗一把曲院长和欧迈尼签订的合同照片转发给了陈娟，然后保持着和大鹏的通话，来到了经营部，用笔在纸上写：“按照这个型号和数量订货。”
陈娟会意，马上开始操作电脑，在RE的订货系统里做订单，然后拨通了RE办事处经营部的电话，把订货单号告诉了对方，这一系列操作非常干练，娴熟而迅速，陈娟等待了一会儿，查看系统显示是全部发货的状态，她对罗一点头示意。
罗一笑的眉飞色舞，用眼神表示了感谢，他继续和大鹏闲聊着，回到了自己的工位，在电脑里给魏勇发信息：“已订货。”
魏勇几乎是秒回：“没问题吗？”
“放心，陈娟从不失误！”罗一回复，又补充了一句，“请办公室主任吃饭，给点好处，让他保密。”
“收到！”魏勇回复。
罗一又聊了一会儿，直到十二点十分，他才很自然地结束了和大鹏的通话。放下手机，他才发现后背都湿透了，长舒了一口气，松松垮垮地倚在座位上。到了下午两点，陈娟过来了：“货已经抢下了，按照RE的规定，显示发货状态的货物，其他经销商已经订不上了，但是两天内必须送出来，否则要收滞纳金的，每天每套十元，这三百套一天也不少钱了。”
“今天订下的货，明天才算第一天是吧？”罗一问。
“对，你清楚得很啊。”
“确保其他经销商订不到货了吧？”罗一又问。
“一周前查时有350套，这一周时间没有新的到货，我们今天抢了300套，其他经销商只能订上剩下的30套左右。”
罗一衡量了一下说：“姐，在不产生滞纳金的情况下，越晚安排送货越好，我想直接送到甲方现场，咱们还能节省运费。但估计得先让RE把货送到咱们这，多花点运费也比滞纳金要划算。”
“行，我就看着协调安排了，先尽量压着，到了必须送货的时候，我会再问你。”
“谢谢姐。”罗一对陈娟做事是非常放心的。
三点多魏勇就回来了，眉飞色舞显得很兴奋，欢喜的心情全都浮现在脸上。罗一看着他得意洋洋的样子，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刚做业务员时，也经常是取得了一点成绩就忍不住表现出来，谈成一个客户就喜形于色，拿下一个大点的订单就能高兴一整天。
“一哥，这一仗打得漂亮啊。”魏勇端着两杯水进了嗅议室。
“还没见输赢了，别高兴得太早。”罗一及时地给面前这个年轻业务员泼了点冷水，“我们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还是有变数的。”
“我觉得这个计划可行性非常高，各方面你也都考虑得很周密，咱们准备得够充分了，应该十拿九稳啊。”魏勇显然还处在亢奋状态，说话的声音很高，“咱们这一周的努力都有可能白费吗？”
“我一直相信一句话，‘一切皆有可能’，有些顾虑之前没对你说，那是为了让你安心工作，做好该做的事情。”罗一示意魏勇坐下。
“还有顾虑？”魏勇赶紧问。
“你想过没有，我们对于万泰商贸库存情况的了解，只是通过其他人的估算侧面得知的，并不准确，如果万泰商贸自己仓库有或者找其他经销商凑到足够的货源，那么我们就没有任何反击的余地了；另外，我更担心曲院长，担心他会顾及老战友刘虹路的面子，顶着上面的压力，放宽供货期限，强行把供货期限拖到年后，那么一旦RE办事处有新货源到了，我们也就前功尽弃了。”
魏勇沮丧地说：“一哥，听你这么说，估计我接下来几天都睡不着了。”
罗一本就想提醒魏勇不要得意忘形高兴得太早，看到泼冷水的目的达到了，他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该做的都做了，你不睡觉也解决不了问题。这一周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等着曲院长来电话。记住，一切皆有可能。”
魏勇就像即将掉入深渊而又被人用手拉住一样，眼里闪动着微弱的希望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