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怎么就这样疏忽了
舆论再怎么倒，却也没什么人替苏玟抱个不平。
苏玟竟然有几分自嘲起来，他在圈里呆的时间不算短，看不过不少人忽然跌下去，从此再没有机会爬起来。但是像他这样摔个跟头还接连踩坑，直到躺在地方爬不起来任人践踏的还真不多见。
赵曼对这些言论都已经疲惫到快麻木了，但她得到公司重用，说话分量重了点，能够再为苏玟争取一下权益。她四处奔走，花钱打点，竭尽所能挽回一点损失。
在她好不容易忙完回别墅时，忽然眼前一黑，险些晕倒。头晕致使她很想呕吐，赵曼捂着肚子靠在墙上，精致妆容也遮掩不了她的疲惫了。她已经很久没好好吃上饭了，为了工作一杯杯灌咖啡，为了交际一杯杯灌酒。
这么下来是个铁人也受不住，何况她还只是个女人。
赵曼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会猝死，因为她的心跳实在太快了，太阳穴跳动得引起耳鸣，她感到了某种深深的不安。
这种不安似曾相识，那时她还坐在大学的课堂上。
手机铃声在口袋里尖锐地响起，赵曼骤然屏住了呼吸。这是父亲看护的电话，赵曼设置了特别提示。这看护是老家的一个亲戚，人信得过，平时也不会烦赵曼，只定期汇报一下赵曼父亲的情况。
但现在还不到周末，她本不应该这个时间打电话过来。
赵曼接起来：“喂？”
“小赵，”看护带着点哭腔，“你爸，你爸现在送急救了！”
赵曼再次眼前一黑，顿时腿软蹲在了地上。这些天积攒的情绪全都翻涌而上，她听不清看护说什么，此刻只紧紧抱着自己，很想哭。
她撑了这么多天都没有流泪，此刻只觉得她撑不下去了。
当年父亲中风时，救护车进不去小村庄，患有哮喘的母亲背着父亲跑了很多里山路，七弯八拐奔向公路，救护车就等在那儿，医疗人员在跑来接应他们的路上。
结果半途中母亲哮喘突然发作，等到救护人员找到他们的时候已经猝死了。
父亲治疗需要大量医药费，事后还得要做康复等，家里根本没有这么多积蓄。赵曼还在上学，能想到的办法只有自己去打工。她本想退学，多亏苏玟父母了解情况帮她走出这个困境。
苏父苏母真的是很好的人，两人都出生于书香门第之家，为人宽厚和善，支助了赵曼一大笔前不说，还主动帮她争取学校金额最高的助学金。
外界的传言大致是真实的，她大学本来是生物专业，休学一年打理好家庭后为了报答苏玟父母转专业学文化产业管理，自考了经纪人资格证，从经纪人助理做起一直帮苏玟打点杂务。
那时候苏玟还小，她也还年轻。虽然她没有谈过恋爱，更没有成家生子的打算，但从那时候起，她就决定要把苏玟当自己的亲弟弟、亲儿子一样照顾。
这么多年她固执践行着自己的诺言，无论遇到什么挑战都自己迎头而上，把苏玟妥贴护在身后。狂风暴雨把她锤炼成一个不知疲倦劳累辛酸的女强人，她已经不记得听到母亲死讯、父亲病重时那绝望无助的赵曼是什么样的了。
但现在，她忽然又被抽回十多年前的那个午后，和举着电话茫然无措的那个自己相逢。
真巧，命运总爱给人设置一些难关，给生命添砖加瓦。
更巧的是赵曼现在依然一贫如洗，因为这些年父亲的材了不少钱，她的积蓄算不上太多，最近又为了帮苏玟打电话关系已经花了七七八八，剩下的完全不够填医院的血盆大口。
她隐瞒了这个情况，称工作需求，自己回了趟老家的省医院。她本想把父亲接到北京住的，但父亲年迈，只习惯老家的风土人情，不肯挪窝。赵曼也不能强求，每年回家看一趟。
父亲被抢救回来，还呆在重症里。赵曼补交了医疗费，靠在病房门口发愣。
她需要给自己的心灵片刻歇息，不然真的喘不过气。
父亲得留院观察，没准儿还得进行一次手术。也就是说需要很多钱。
赵曼想：我哪儿来那么多钱呢？
她尽量不在父亲和看护面前露出窘态，一直强颜欢笑着。直到走出医院，她的表情才彻底垮下来。进出医院的人很多，脸上的表情悲喜都有。赵曼早就知道生活总是艰难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每年跳楼自杀者千千万，不到绝望的人总认为这些人傻、心理素质差、罔顾生者的感受……但其实真到难熬那刻，一个人百来斤的身躯和拳头大的心脏……真的撑不住的。
连死都敢去的人，是真活不下去了。
等她徒步到酒店落脚，刚躺上床，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她第一反应就是苏玟是不是又出什么事情了，慌忙拿起手机一看，是个陌生号码。
赵曼皱皱眉，接了：“喂？”
“您好，”对面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赵小姐吗？”
赵曼道：“请说。”
电话那头说：“我是睿锋娱乐的HR，我们想和您谈个合作，不知道您方便吗？”
赵曼皱了下眉，睿锋娱乐就是郇弈的公司，为什么这时候会找上她？她思索了一下，才接到：“您介绍一下吧。”
“这个……”对方似乎有点为难，“我只是负责和您对接，具体合作我们副总会和您面谈。”
“那恐怕不太合适吧？”赵曼慢悠悠地说，“我和我公司签的合同还没到期，我们公司不允许员工接私活。”
电话那头的人说：“我们副总只让我转告您，您只管抛下顾虑过来，别的事情他都会帮您搞定。”
赵曼没吭声，那边又说：“您明天中午有空吗？详情面议。”
“我这两天请假回老家了，”赵曼说，“如果贵公司能原谅的话，后天吧，具体时间你们定。”她有意试试对方诚意，果然对方犹豫了一下，说到：“我请示一下我们副总，到时候再通知您可以吗？”
赵曼说：“好，麻烦您。”
饶是极度疲惫了，但涉及到工作她还是很快转动脑袋。睿锋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为什么刚好在这种关头找上自己？
尤其是睿锋那边的态度非常好，甚至很快回了信：“改时间没问题，等我们这边定了具体时间地点，我再联系您。”
她在医院呆了两天，还是回北京去了。目前父亲需要的不是她的陪伴，而是她的钱。唯有她的钱能够给父亲的病情争取一下机会，让父亲得到更好的治疗。
她知道自己本可以向苏玟开口，这孝对她毫无戒心，绝大部分积蓄都搁在她这儿，她知道他的全部密码。娱乐圈本身就是极圈钱的，苏玟的积蓄十分可观。但是他现在的路实在不明朗，未来不可知，赵曼想把钱给他留着保条路。
如果真的退圈，到时候国内是待不成的，要么休学、要么放弃学业，然后去国外呆着。
不论怎么样，多给他留点钱是没有错的。
她独身去赴了睿锋的约，他们约在饭店，好巧不巧，就是之前苏玟和孟梨被拍的那个饭店。赵曼本能地有些不舒服，但还是控制好了自己的表情。
服务员引她去贵宾间，包间里竟然有三个人，坐在中间的是个气质极佳且漂亮得过分的女人，赵曼曾经在某个高级别酒会上看到过她致辞，好像是圈内巨头娱乐公司老总的太太。左边那个女人大约就是联系她的HR，右边那个是睿锋时常露面的副总。
赵曼不禁又把目光转向了中间那个女人，她莫名觉得有一点眼熟……好像除了那次见面外还有哪里见过。
那个HR站起来，笑着冲赵曼伸出手：“赵小姐你好，我是睿锋的人力资源主管薛桐桐。”她说着侧身介绍：“这位是常夫人，这位是陈副总。”
赵曼一一问好，那位常夫人笑着让她坐下：“不愧是圈里的金牌经纪人，确实让人很喜欢。”
“您谬赞。”赵曼说。
那位常夫人微微一笑，重新自我介绍：“也别叫我什么夫人了，我叫郇一絮。”
赵曼的脸色忽然变了变，所有事情仿佛找到了方向，齐齐朝那个结果去。赵曼一时愣住了，没能想个明白，就听那个陈副总说：“小赵啊，今天叫你过来跑一趟，是想和你谈谈跳槽的事情。我们公司有意挖你过来当郇弈经纪人，绝对亏待不了你。”
对了，赵曼想，一切都有答案了。
原来是因为郇弈，她忍不住想笑，原来是因为郇弈。
她早该想到的，早该料到的，早该斩断这份关系的。都怪她心软，如果不是她一时蒙了眼，怎么会让苏玟落到今天这境地。都怪她……她怎么就这样疏忽了呢……
她的情绪波动有点大，半晌才抬头：“对不起，这个重任我恐怕无力胜任。”
陈副总说：“小赵，我们是为了帮助你才提出来的。我知道你现在需要钱，我们给的薪水绝对高出市价，而且愿意帮你支付违约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