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虎狼丛里经魔难

戏文中常说:朝臣代漏五更寒。四更时分群臣已于。正东铆钉大门外等候直至五更天时方可列队进入。

吴鹰到时正好五更天,因防备打草惊蛇故而先驱车避之。只在队列最后徐徐前行。四下寂静一片,因怕坏事令人先押解卢郅隆至金殿廊下侯旨。早有人去后宫回禀卢之晋,此时百玦王朝服才刚刚穿罢。

卢之晋刚刚起身,换上一身玄色暗花龙纹袍,腰间系着玄色镶白玉三寸宽的缂丝腰带,挎着削铁如泥的龙泉宝剑,头戴镶白玉的十二旒。乘坐着金丝楠木云龙纹龙撵,容光万丈的上朝去了。

群臣跪拜过后,上大夫蔡舸道:“启奏陛下,臣有要事参奏陛下,事关国本,臣不敢言语。”

“寡人赦你无罪,说。”

蔡舸连续磕了三个头挤出一把老泪“臣,臣参昱忞侯卢郅隆德行不轨,密谋弑君。臣罪当万死!”说罢,叩头如捣蒜。

“放肆!都反了?”皇帝一怒推翻的奏折散落了一地。霎时间鸦雀无声,一片死寂。

叔太忙跪倒在地:“臣殿前失仪,望陛下恕罪。只是,臣,实在看不过,这厮分明是诬陷,陛下一定为昱忞侯讨个公道”

蔡舸道:“大将军有所不知,老臣这里有三城百姓对昱忞侯恶行的条条例例。都是盖了血印的血书,还有假么?”

叔太惊诧道:“陛下,侯爷高义,痌瘝在抱,乃贤德之人,岂会为非作歹?”

蔡舸一声冷笑。整襟跪拜:“陛下臣列昱忞侯罪状密谋弑君,鱼肉百姓,骄奢淫逸等罪行共八大项,请陛下过目。”

卢之晋起身后退两步,只装作是摇头不信。“大将军,昱忞侯的这些事儿。你当真一点儿不知道吗?”卢之晋细眉一挑。

“臣有罪,并不察觉。”叔太回道。

卢之晋两指钳着蔡舸呈递的白绢,向前一掷,白绢在空中转个圈戏谑的落到地上。

“还查什么?寡人看证据确凿!大将军,这事交给你,给朕查明喽!”说罢拂袖而去“退朝!”。

“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卢之晋囚禁了卢郅隆,一面有连发了几道金牌,催促卫枢(安之)班师回朝。

大帐之中,灯火通明,卫枢面前桌案上摆着那几道金牌,身后作战用的舆地图上墨色标记标注的宋国调兵的情况。扬子楚一掀帐帘,笑道:“大都督,臣有话要说。”

卫枢回过神来,见是扬子楚,便将那些金牌收了起来,扬子楚颔首摇头,憨笑道:“大都督,不必遮掩,臣早就看见了,陛下一连三道金牌催着大都督班师回朝,看来是要出事了。”

卫枢见他说的凝重,不免心惊肉跳,扬子楚素来是见微知着的角色,连他也这样说,想来是没有错的:“子楚先生,不知此话怎讲?”

话音未落,只听得帐三声哨响,这是信枢传递消息的暗号,见卫枢有所响应,扬子楚便笑道:“怎么,看来大都督有客人?”卫枢瞥了一眼,也便拍手三声。

一名身穿墨色暗纹丝绸的蒙面男子从帐外走了进来,扬子楚见他走进来,不由得吃了一惊,连忙起身去看,之间帐外两名守卫的士兵早已经卧在地上,不省人事。

“先生不必担心他们,我只是用了点迷烟,过不了一个时辰便能醒过来。”那蒙面男子对脸色发白的扬子楚解释道。

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上面没有姓名,信笺上散发着淡淡的降真香的气味,这是卢郅隆平素最喜欢的气味,所以这样的信件大多是出自侯府。

卫枢借过信件,用小剑簪划开圆圆的红蜡封,信上斩断截说的写着卢郅隆被卢之晋囚禁的事情。笔者是卢郅隆的夫人,她是百玦丞相徐振翱之嫡女,名作徐元纾,她跟随卢郅隆多年,是一位识大体的端庄女子。

卫枢心中一颤,暗道一声:“卢郅隆你好大的胆子,你不忍心弑兄,于是束手就擒,焉知他不会杀你?”卫枢接了这信,在脑海中转了几个弯儿,猛然明白扬子楚说的大事,看来,他的消息也很灵通。

“子楚先生,你既然知道侯府出事,就一定知道我也难逃干系,不想着如何自保,反而来支会我,卫枢在这里谢过了。”扬子楚的好意,卫枢自然明白,只是这片好心不够纯粹,带着些许赌徒押宝的意味在里面。

子楚笑道:“昱忞侯手握重权,他倒台乃是昱忞侯爷宅心仁厚,不忍兄弟反目,这才没有还手。您镇国侯如果不当机立断,恐怕就是下一个昱忞侯了。”

卫枢眼珠转了转,笑道:“子楚先生说笑话呢,我卫枢受陛下厚恩,怎么呢起兵谋反呢?”

“即便不去谋反,也可来一个下马威啊?否则便是坐以待毙。”扬子楚笑的很难看,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黑黢黢的。

“你的话不错,陛下现在正想着接受宋国投降的事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卫枢说着狡黠的和扬子楚对视一眼。

“雷霆万钧,灭了他蕞尔小国,反正它也不是诚心投降,一面送降表,一面又调兵遣将,什么意思。”扬子楚的话说到两个人心坎儿里去了,不禁发笑。

元纾夫人为着卢郅隆的四处奔走,却是四处碰壁,要么是作壁上观的墙头草,要么一问摇头三不知,来个装傻充愣。

卢郅隆被囚禁的地方是宫中暴室附近的一处地牢,阴暗潮湿,不见天日。言官们几次三番的向百玦王卢之晋谏言,祈求释放卢郅隆,然而这些年卢郅隆把持朝政的威望和权势让卢之晋忌惮不已,恨不能趁这个机会让他多吃些苦头。

卢郅隆在地牢中已经呆了很久,他没有挣扎。只是静静的面对着阴冷的青石墙壁,闭目养神。每日只听得一声敲打栏杆的声音响起,他才缓缓转过身,拿着并不新鲜的饭菜。

狱卒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约有花甲,面容慈祥,有些可亲的模样。

“侯爷,您吃饭吧,这是老奴从自己家带来的,虽说不是细粮,却是新鲜的。”老人从食盒中取出一个粗瓷大碗,当中乘着两个玉米面馍馍,下面是一碗盐水煮豆子。“侯爷,您受委屈,这东西不大好吃,您凑合凑合,等着陛下哪天想起兄弟情义,就会叫侯爷回去的。”卢郅隆借过碗,这几日一直是吃着老人给的食物,卢之晋对地牢的伙食卡的严格,每日老狱卒带进来的东西只能够一个人吃,为了就是不让他分给卢郅隆。

“老公公,您和我非亲非故,却如此真心真意的待我,卢郅隆无以为报,如今昱忞侯府上把守严苛,若是以后解了禁,或是我还有机会出去,我一定不忘今日赠饭之恩。”卢郅隆说着对老人拱手一礼,老人隔着木头栅栏拉着他的手,道:“这没什么,您是侯爷,平日里是锦衣玉食,肠胃弱些,可是他们给您的饭食都是些坏的东西,您会吃坏的。我没什么,饿了一顿,晚上回家吃就是了。晚上我换了岗,您又得挨饿。”

说罢,老狱卒和卢郅隆面对面的吃着各自的膳食,卢郅隆没吃过粗粮玉米茬,吃着卡嗓子,留着凉水像吃药似的一点点的啃食凉馍馍。老狱卒捡些还没能吃的菜来充饥。

用了早膳,卢郅隆帮着老人把碗筷往餐盒中装,老人站起身的一刹那,像猛地挨了一记重拳,脖子一缩,腰也弓了起来。“老人家,您没……”卢郅隆一句话还没问出口,只听得噗嗤一声,一口鲜血就直挺挺的喷在卢郅隆的前襟和面颊上,老人口中的血像开了闸的洪水,汩汩的往外冒,眼睛也直了,半晌,晃悠了几下,一头栽在地上,死了。

“不!老人家,你不能……”卢郅隆想尽量伸出手去把老人拉起来,刚一伸出手,猛然间,心头一惊,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心中一阵狂跳不止。:“原来是冲着我……老人家……是我对不住你……我卢郅隆罪孽深重啊!”

卫枢远在千里之外的宋国,卢郅隆的音信也只能靠信枢的传报,卢之晋不可怕,只是他身后的卫英可怕。

“大都督,宋军已经溃败,先下我军正在全力追捕宋王,宋国臣子和公侯子弟,已经悉数抓获,请大都督巡视?”

天气越来越冷,身上的斗篷也换成了皮毛大氅,卫枢紧一紧衣领,迈步往俘虏营中去,曾经的权臣谋士如今都灰头土脸的跪在地上,卫枢远远望见当年共事过的令尹修索,边笑着现在他面前,用剑鞘抬起他的脸颊:“令尹大人,还认得我么?”

令尹眯起眼睛,一阵打量,方才惊讶道:“公子安之?!你!竟然是你?”

卫枢温然笑道:“昔日棍棒之辱,安之不敢言忘,却也不会计较。今日亡国灭族,可不是本侯报复你。”

修索垂下头,自嘲道:“只恨当初放了你,老夫要看出公子不是池中之物,若是历经磨难必然成才,只是这才,不是济世,而是乱世啊!”

卫枢不以为然地笑笑:“如无乱世,何须济世?再说,这乱世也不是因我而起,但我保证这乱世,会因我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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