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每逢夜浓

阿度精神一震,她撇过视线,“是弟子担心师父的身体,走后又让人去接了太医过来,那天幸好李太医赶到了。”

这番解释还是王爷教她说的,有好几次她都想告诉师父,那天王爷赶来了,他跑坏了两匹马,日夜兼程。可是每当一想王爷离开时的语气,到嘴边的话又被她咽了下去。

季星阑摸了摸阿度的头,“你总算干了件靠谱的事,看来为师将你带在身边还是有用的。”

阿度却开心不起来。

季星阑抖了抖衣服,就要出门,“阿度,药煎好了之后,你就去休息吧,不用跟在为师身边了。”

“师父,您大病初好,又一路风雨兼程的,更应该休息才是,镇压暴乱事宜不是交给了谢青处理吗?”

“为师要去找樊少卿谈点事情,谢青处理事情虽是让人挺放心的,但大局还是得靠为师筹划,尤其是在这个时候,突厥的那位二王子可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为师总觉得他来此是有目的的。”

阿度劝阻不了,只得由她去,而自己尽量将居所布置布置好让师父过的舒心些,她也就是在这些方面能为师父做些什么。

这一谈就是半夜,阿度站在院子里不时朝外探望着,派人多次向前院打听回答都是师父和樊郡守出去了,尚未归府。这夜已深,还不知师父可有用过晚膳,而且这外面又这么乱,真是让人担心不已。

渐渐的从前院那边走来一抹朦胧身影,她的步速与平常人相比有些缓慢,每走一步似要耗费许多力气般,手边总是扶着周围的建筑,支撑的前行。

路过的小厮奴役都看见了这一场景,嘴里纷纷大呼着“丞相”,并前去帮忙扶着,阿度吓的连忙跑了过去。

从他们手里接过师父,阿度脸色尚未缓过劲,依旧脸色青白,“师父……”

季星阑的笑容十分的浅淡,仔细一看有些力气不足,她将身子的重心放在阿度揽在后身的手臂上,“阿度,为师肚子饿了。”

众人皆了然,哦,原来是丞相肚子饿的没力气走路了,丞相这小身板真是虚弱。

那一时,不知道为什么阿度有些想哭,她强忍着不去看师父的脸色,扶着她往前走,“师父,待会弟子去给你做吃的,是鸡丝粥还是烧肉?”

阿度语音里的哽咽季星阑没有听出来,她想了想道,“鸡丝粥吧,烧肉太油了。”

“好。”

将师父扶到房间里坐好,阿度又连忙为她倒了一杯水,看着师父咕嘟咕嘟地连干两杯水,她咬了咬唇,眸色复杂,在她准备递上第三杯时被对方拒绝了,“不喝了,再喝就撑了。”

“师父,您怎么……”说到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问些什么。

季星阑懂她的意思,故作轻松道,“今日去和樊少卿察看那些受暴民伤害的百姓了,没想到这里的天气这么热,这么一奔波还真有些受不了。”看着阿度心疼忧虑的眼神,她挂起一丝笑容,“你别看为师这个样子,樊少卿也好不到哪里去,估计要从白面书生变成黑面书生了。”

说完她还配合性的笑出声来,看着阿度不仅没有缓和神色反而眉头皱的更深的样子,季星阑也笑不出声了,她捂着肚子道,“阿度,你听到为师的肚子在叫唤没?”

她这么一说阿度也回过神来,不敢在这儿浪费时间了,先去拿来两盘点心交代道,“师父,您先垫垫肚子,弟子这就去做鸡丝粥。”

季星阑摆摆手让她快去。

樊少卿如今还尚未成婚,且他不喜女子近身,故而这偌大的郡守府里大多都是清一色的男仆,女的最多也是婆子。知道丞相要来,他特意买来两位丫鬟伺候,不过却被季星阑拒绝了,所以阿度这么一离开,屋子里也就剩下季星阑一人了。

空若一人的屋子里,季星阑再没有伪装下去的必要了,她撑着桌子想要站起来,却还没微微一提力,整个人又重重地坐了下去。整个腿部伴随着胀痛与酸痛席卷而来,她手指紧紧揪着桌布,额头上布满汗珠。

就这么一会,身子又出了一层汗,整个下午,衣衫都不知被她汗湿了多少遍,素来有些洁癖的她,竟也能忍受这一身的汗臭味,果然是力不从心了。

阿度总是抱怨她这么不顾身体地忙来忙去的干什么,是在学习诸葛孔明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吗?说实话,她还真没有这么高的觉悟,哪一次她不是能懒着就不干着,她也很疲惫,于身于心都是,可是她不敢休息。

她怕自己一静下来就忍不住的去想那个人,那件事,说放手没有那么容易,由静思明,最怕的莫过于寂静时脑子是空的。

视线投向窗外,黑夜不作假如浓墨渲染,隐隐约约地能看见几分光影,看吧,黑夜又要来了,她真的很不喜欢。

太阳可不可以不休息?

回答她的只有夜浓的气息。

阿度端着做好的粥回来时,看见的只有一个睡颜恬淡的师父。

她就这样趴在桌子上入睡,几盘糕点未动丝毫,走近些还能听到她喷洒而出的呼吸声,她真的是太累了,床就在不远处,而她宁愿在这里将就。

她明白师父的想法,不去想便不会失了心,而记忆的深刻是烙印在骨子里的,不是时间的散漫可以洗刷的,但是作为旁观者,作为这一段感情的见证,她好像只能看着。

她有时很不理解,人为什么不能只在的活着?为什么不能凭着自己的喜好定夺自己的选择?仅为那些所为的名声与责任宁愿把自己陷在泥沼里,受着阴暗的吸噬和内心的折磨。

年幼的季星阑或许可以任性,为了理想与原则可以和自己的父亲翻脸,离开家族,可以足迹遍踏九洲大陆,穿梭于三国之间,也可以挥之而来,挥之而去。她笑容肆意,放诞不羁,活成她想要的姿态,可是做了丞相之后的季星阑走的每一步都开始变的小心翼翼,她笑容里有了杂质,说出的话语不在单纯。

她有了条条框框的限制,她的一个决定可能是数条人命也可能是一个国家的灾难。

变化的不仅是时间也是心理,或许在千万人中,唯独她是丞相,这便是原因吧。

阿度放下碗,从衣橱里找来一条薄毯,盖在季星阑身上,周身的温暖也令季星阑作出了反应,她突然抓住了阿度的手腕,唇里飘出一声呢喃,“阿夜……”

熟稔于心的称呼,习惯间飘然而出,声音不大却惊扰了阿度的心,她另一只手覆盖上面,泪终于忍不住的流下。

这一声的呼唤季星阑并不得知,阿度也没告诉,她是在熟睡中迎接着第二天的黎明,昨夜她撑不过困意趴在桌子上睡去,最后是阿度帮她擦了身子,换下衣服并把她扶到床上去。

早饭时她还开着玩笑,说是再也找不到阿度这般称她心意的人了,而不巧这句话正被过来回报情况的谢青听见了,以为丞相这娘们又要阻断他姻缘,吵吵闹闹的控诉她忘恩负义,这些日子吃的烤鸡,哪一只不是他辛辛苦苦弄来的?

院子里热闹而不乏笑语,就连季星阑也开怀大笑了几声,但是那笑容里隐藏的落寞还是被阿度察觉到了,她抬头看着晴朗的天气,云卷云舒,真的很美。

王爷,师父又在想您了,不知您在京城可好,有没有看到这么美丽的天空?

阿度的寄语并没有得到实现,因为远在都城的天空不但不美反而可以说是乌云蔽日,大雨磅礴,这次大雨比不上季星阑遇到的那么湿凉,天气闷热无比,令人的心情也很郁闷。

夏蝉聒噪个不停,大清早的就扯个嗓子喊,乌颜环臂倚在门前,视线紧盯着前方的一棵树,忽然,他眸中一丝寒光闪过,指尖一动,随着光影看去,绿叶树干下*进一把刀,刀很小,是可以作为暗器的那种。风轻轻一动,那把刀下似乎吹落什么东西,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被劈为两半的知了。

他的一记飞刀落下,好像知了声也跟着暂停,但是这种清静没过多久又开始变的吵闹起来,此起彼伏,比之前更甚,像和他作对似的,乌颜眸子半眯,视线又盯紧另一个方向,指尖一动 ,“唰唰唰”过去的不知有多少把飞刀,不过能看见的却是,树根出堆积了一圈灰色的东西。

站在他对面的福安看了之后,脸皮抖了又抖,如果不是诚不对,他真想拍手惊呼,今天算是长了见识,原来凶器还是可以这么用的,枉费他举着杆子这儿粘粘那儿粘粘,累死人不说,还特别的傻逼。

帅气的天生的,傻逼是自找的,这句话真是亲切!

相比于屋外的刀光剑影,自带吸粉技能的气氛,屋里可算是压抑不少。

萧陌夜没想到圣驾会突然造访还是在这个时候,明黄的身影乍然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脑子被烧坏了,出现了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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