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零章 议和

南夜靠北,斜峡关又处在极险之地,断崖丛生,风流溯回,即便已入二月暖春,依然夹带着一丝淡凉,尤其是站在城楼之上,山谷狂风骤来,穿楼而过,无形中便带来一阵惊恐惶惶。

琉璃负手立在墙垛之后,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发丝飞扬,衣袂飘飘,不过她实在是引人注目,那么刻意地淡化身上的气势,还是引得城楼上站岗的士兵们注意了过来,但还有一点,便是她的一身女儿装。

可她却视若无睹,一双眸子如水一般,清明地化开,站姿很随意,依旧抵不过环佩玲珑的脆响,士兵们的视线在路茗与她身上来回地打转,她也没有理会,视线始终牢牢定在遥遥相对的长汀关上。

“你这些日子便住到我家中去吧,毕竟你如今这身打扮,要是入营中恐怕有些麻烦。”路茗偏头看她,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见,可是那话中的语气还是能听出几分敲定的意味。

他背着光,脸上细微的表情她看不分明,只知道他在笑,琉璃怔了怔,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眸中分散着些隐约的疑惑,还有隐约的笑意。

路茗像是看出了她的犹豫,但知道她没有直接拒绝便是大略已经同意,但还是往下解释了几句,“军中都是些粗人,你一个女儿家确实不大方便,最近我都要时刻专注着长汀关那边的动静,一般而言,是不会回去住的。”

这话中已经十分为她考虑地开始避嫌了,琉璃也就直接顺了他的意,更何况她本来也没想要拒绝,她知道那家中还有个苍雪的老人佚伯在,这样很好。

“恐怕近几日我避免不了要参与你们的军中商议,你只需说,我是柳离便可。”她没有用其他的任何身份,只需这一个名字,这个代表了她年少成名的名字,便能震一震军里的那些人。

在这些小事上,她并没有多浪费时间,伸手划着眼前的这片土地,说,“长汀关坐落的位置对我军制肘,倘若直接攻击,我军必然伤亡惨重,但是斜峡关对他们而言亦是,除非一开始便抱定了血战的准备,不然谁都不会轻举妄动。”

虽说即便遭到制肘,但用好了计谋用好了策略去对抗邹陶的人马,胜算是有的,但她不是只为了输赢,另外,作为统帅的路茗也需要考虑伤亡问题。

他沉吟一下,也随她将目光缓缓移向了前方,道,“其实不仅两关之间的道路多而杂,便是长汀关后方也是如此,我曾派出多方探子查探,希望能寻到关口有什么潜藏的小径。”

与其余各地峰峦叠起的山脉比起来,斜峡关与长汀关之间的山脉才算是真正的峰巅,崇山峻岭,险象环生,这里的山峰皆是高起高落,一不留神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可对于身为苍雪中人的琉璃与路茗而言,其实还真不那么放在眼里。

他这么一说,琉璃忍不住投了一眼在他身上,她在来的路上有仔细研读过各类关于两关的书籍,对于此地的风貌有一定的了解,因此更是明白他最后一句有何含义。

“看来,我们是想到一处去了,不过,稍微有些冒险。”她嘴上说着冒险,面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就好似这一句冒险并非出自她的口。

“确是如此,虽说长久以来均是太平盛世,可是我仔细打探过,锦耀这些年以来从来没有停止过训练强兵,反而是南夜,还是在萧王爷……”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琉璃一眼,后见她面上毫无反应才继续说了下去,“命我在遥城秘密练兵才训出了一支尚能入眼的军队,可真要与邹陶手下的那批士兵想比,胜算还有待考量。”

路茗说的这一点,正也是琉璃考虑到的一点,但好在每一国中的兵量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有所了解,所以他们打算避免正面与长汀关守兵较量,可是,也有可能出现意外,万一他们的后方防守并非空虚,造成前后夹击的场面,就更冒险了。

“长汀关两方路多且杂,对敌军有利,但对我军也同样有利。”她将手按上墙垛,玉白的手与深灰的墙面形成鲜明的对比,不紧不慢道。

“如今锦耀魏平方面形势并不好,若我们利用得当,倒是可以转移邹陶大军的注意力,暗中派将士攻入锦耀内部,虽说可能起不到太大作用,但至少可以杀个出其不意,乱一乱锦耀军军心,邹陶也会因为两边动荡而自顾不暇,只要他一有动作,我军便可趁机攻打。”

如果说南夜军趁机突破长汀关的后防线,邹陶作为长汀关守将,他一面要顾及前方敌军来犯,一面还要时刻警惕后方突袭,他分身乏术,是应对哪一边,不管做出哪个决定,都表明他不能蹲守在同一个地方。

路茗眸色认真地低头看着她款款而谈,漫不经心地分析着战局利弊,这个从小一同长大的小女孩,已经不知不觉长成了运筹帷幄的一族之主。

他一直都知道她是绝顶聪慧的,只是这份聪慧,渐渐地令他力有不逮,怎么都追赶不上了。

路茗微微摇头驱散了脑海中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逼迫着自己将视线从那道清华的身影上移开,轻声叹道,“一旦开战,就是正式打破两关之间的平静了。”

琉璃不由轻笑了出声,随手抚了一缕吹至鼻尖的长发至耳后,一脸理所当然地回道,“这不是早晚的事吗?先发制人总好过被动抵抗来得好。”

路茗也明白她的意思,只是最棘手的问题是,“如此一来,如何转移邹陶的注意力便至关重要,他可不是个会轻易上当的人。”

“那就做到,即使明知是上当,他也毫无办法必须上。”琉璃纤细的身子直立在城楼上,一双浸水的眸透着令人心悸的幽光,身上的长裙随风摇曳起舞,放在墙头上的玉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

看着她好似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心头也有几分好奇,“你的意思是?”

琉璃看了他一眼便很快收回,身体微微前倾,盯着长汀关方向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不以为意地勾起唇,“与邹陶议和啊,只要他投降,并且向南夜称臣,解散长汀关的守军,同意南夜军入关,那我们就不继续朝魏平发难,不灭锦耀。”

路茗听的一阵头皮发麻,他忍不住想问,如此苛刻的条件,你确定是去议和的,而不是去拉仇恨的?

这要想让邹陶相信议和的诚意,还真不是谁都能办得到的。

“这确实是个良计,提出议和的提议,他姑且会听上一听,可是此事也不是谁人都能胜任啊。”路茗点着头,首先想到的人选就是他自己,可是此去的重点不是真的为了议和,而是为了转移邹陶的注意力,他作为全军统帅,并不方便出马。

虽然说两方兵马都知道眼下的情况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但是在明明知道事态如此的情况下,南夜还提出议和的打算,不说邹陶,便是他送了消息请示凌湛,他们也一样会想知道南夜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

好奇心是被人勾起来的。

“路茗哥莫不是忘记了,我这不是都亲自送上门来替你解忧的吗?”又是那种漫不经心的神情,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连口吻都是如此,云淡风轻。

“不行!”路茗却一脸严肃地否定了她的提议,这仗是否会胜且不论,但他绝不能让她冒这个险。

琉璃毫不意外他会否决她的提议,所以面上没什么变化,说出的话却叫人无法辩驳。

“可是我觉得此事我来做更为妥当,我曾近距离接触过邹陶此人,虽说我不会看人,但发现我好像莫名地会比旁人更为了解别人的心思,也更容易抓住要害,所以此事我来做最合适。”

路茗口中一滞,可是即便知道确是如此,他也不能这么做,“你知道这事有多大的风险吗?你不会功夫,而邹陶的武功却奇佳,你若是有所损伤,你叫我怎么能原谅自己,我会另外安排别人去传信,你不准去!”

琉璃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言辞,自顾自地说道,“你不要忘了我们的目的,真正是为了转移邹陶的注意力,顺便还要探一探锦耀军的具体情况,你随便派了旁人,你觉得能比我更适合?”

路茗默然,他承认,比口舌他也是比不过她的。

“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琉璃说完,见他还想张口反驳,她的脸色唰地一下沉了下来,双眸微眯,幽幽启口,“虽说你在斜峡关是全军统帅,可是别忘了你身体里流的却是苍雪的血,而身为苍雪族主的我,好像还没用这个身份对你发号施令过吧,你要试试吗?”

路茗张口凝舌,却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事情就这么被琉璃“愉快”地决定下了,接下来便让他自己去军中商议派去后方突袭的人马,她之后也没再过问此事,这一点她倒是对他绝对的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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