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官职
琉璃看了梁北夙一眼,桌面上缓缓移动的茶水还在沿着同一条线流一滴一滴地滴在他身上,竹青色的锦袍上已经晕染开了一大片水渍。
这样的氛围,她觉得还是留给他们二人为好,她毕竟只是一个外人,知道这些秘辛是一回事,可要从当事人口中亲耳听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这么想着,对着梁墨萧点了点头,“我去替他拿块干净的布。”便开门走了出去。
梁墨萧看着琉璃开门出去,露出一个淡得几乎看不出来的浅笑。
梁北夙复盯了一瞬已经阖上的木门,咬了咬牙,看着木门的目光迷离而又绝决,痛苦地说道,“快动手吧,我多一天都不想看到这个弑母仇人。”说完紧紧抱住脑袋以此来抵消心间那道撕裂的伤口带来的痛觉。
梁墨萧嘴角浮起一抹嗜血的笑意,“好,已经开始了。”
过了许久,大约是平复了心情,梁北夙伸手欲去端茶,才想起那杯茶已经被他弄翻了,忙起身掸了掸浸湿的衣袍,才笑道,“柳公子出去这么久还没找到干布,看来你这酒楼里的小厮做事不勤快啊。”
梁墨萧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开始贫嘴了,看来是恢复回来了。
琉璃这时推了门进来,手中拎着件锦衣,瞧了一眼梁北夙身前湿漉漉的一大片,“你这般出去实在是有碍观瞻,楼中小厮跑了趟锦绣轩挑了件同色的锦衣,你不如换上?”
“嘿,我一直以为身负大才者皆是孤傲之辈,如公子这般亲和的真是少见。”梁北夙不由笑了起来,俊逸的面庞很是生动。
梁墨萧的目光在锦衣之上停留了一瞬,又微仰起头看向琉璃,过了许久才收回视线。
“多谢。”梁北夙满脸笑意地接过,伸手就开始解身上的衣服。
“去别处换。”梁墨萧眸色深深,语气中带了丝不快。
梁北夙撇撇嘴,“都是大男人,就你讲究多。”口中虽这么说着,到还是乖乖走了出去。
琉璃侧目看了一眼梁墨萧,倒是没说什么,复又坐在了原来的位置上。室内出现了长久的静默,琉璃直身坐着,眼神看着桌上的茶盅,微微有些放空,连梁墨萧走近都没发现。
“你还真是……”梁墨萧无奈出声道,“若是没有夏桀在你身侧,什么时候着了别人的道都不知。”
琉璃回过神抬头看向倾身靠近她的梁墨萧,他一手支着圆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目光中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神色。
这样近的距离,琉璃一眼便望进了他曜黑沉静的眸子里,这双眼睛好似染了秋水一般,带着抹蛊惑心神的色彩,然而目光深处如沉睡着一座冰冷的雪山,却又有着微暖消融的迹象。
“萧王爷多虑了。”琉璃平静地撇开头,淡然道。
梁墨萧微微叹了口气道,“我不得不考虑,毕竟离那个承诺还有些遥远,期间我可不希望公子出一点事。”低下头去,又靠近了几分,只觉一股若有似无的淡雅茶香兼含着难以察觉的一丝微苦若甜的药香徐徐飘散在周身,若有若无,很不真切。
琉璃微微一笑,一字一句说的极慢,“萧王爷大可放心,柳离重诺,说出口的话自然会做到。”漫不经心地看了眼门口处,不甚在意道,“还不至于蠢死。”
梁墨萧直起身站到了窗户旁,挑了挑眉,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眼中带起一抹笑意,看来她身上的秘密实在是太多了。很快,梁北夙由远走近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下一刻便推门走了进来。
他当然一早便听到了梁北夙走来的声音,可是琉璃刚刚那道漫不经心的视线实在耐人寻味,如此敏锐的听觉,令得他心中痒痒的,好想探究试探一番,奈何佳人不喜。
“我说,外头天色这么好,就这么坐在楼里喝茶多闷啊。”梁北夙平日里的衣着不花哨,比较素净,换了身衣服,不仔细看倒确实看不出与他来时那身有什么不同。
梁墨萧不置可否地看向他,没发表意见。
“晏湘河上新到了几艘画舫,我瞧着还挺有意思的,不如去试试?”梁北夙满眼兴味地提议道,早已经将方才的痛楚藏在了心中,倒也是个心大的。
画舫这种东西在南方确实常见,可在南夜这种北方国家倒还是有几分新奇的。
梁墨萧不大喜欢出游这些事,本是要拒绝的,忽的想起琉璃到南夜后便没有出过门,就看了过去,看她的意见。
琉璃摇了摇头,“我便不去了,如今也不方便,我可不想梁帝请我入宫一叙。”
梁北夙适才惊觉,对啊,这位可是品貌非凡的第一公子柳离,顶着这一张艳绝倾生的脸,实在是太容易认了,若知他现身南夜,那一位怎么可能会不有所行动,招揽这位大才中的大才为自己所用,日后只怕也是麻烦。
“可以戴帷帽。”梁墨萧双手抱着胸,靠在窗桕上,闲闲道。
帷帽?琉璃凉凉地瞥了他一眼。
倒是梁北夙嬉笑着说道,“戴着这种女儿家才戴的玩意儿还怎么玩啊?我看不如这样吧,墨萧你在城郊不是有一处园子吗?叫什么春归园,我倒还没去见识过,改日前去,好一睹园中百花齐放的盛景。”说起玩乐,他似乎能想出千百种乐趣。
梁墨萧眯了眯双眼,口中的话带了几分森森寒意,“也好,别辜负了这最好的四月。”
在南夜,四月大概是最温暖舒适的季节了,柔柔的明媚妖娆过草木花枝,细细绵绵的雨使得天地之间也豁然开朗起来,暖风拂面,所有的人事物都似蓄满了蓬勃向上的力量,所有蛰伏在暗处的嫩草均抽条生长起来。
杜逾明一身湖青色锦绸,衣袍上镶绣一只黄栌色鹭鸶,展翅而立,眸光清亮而沉稳,正迈步前往大千文人心之所向的地方——翰林院,如今只是个小小从六品官,翰林院修撰。
身后远远的两道石青色身影随之而来,一个内敛怡然,一个眉清目秀,衣袍上紧密地绣着一只杏黄色鸂鶒鸟,正是燕绥与云幼清,已封授正七品翰林院编修一职。
众所周知,翰林院无实职,平日里做些修国史,记实录的事,看似可有可无的地方,却是多少仕子挤破头都进不去的地方。
毕竟非进士或清流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
也就是说,翰林院就是整个南夜朝堂的储才之地,目的就是让他们先在翰林院内学习,之后再授各种官职,能入翰林院的都很有机会平步青云,人称翰林仕子为“储相”。而其他的进士皆被派往六部任主事、御史之类,或有被派往地方任职的。
南夜的天,已经开始变了。
出发前,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梁墨萧特命手下去夙王府带了梁北夙过来,一行人亦是选坐了马车出行,前后各一辆,俱是以两匹高头大马所牵,车身用着金丝线绣的华丽锦缎,华盖之上镶金嵌玉,四周垂挂着薄纱垂幔,好似生怕旁人不知出行的是萧园的人。
与琉璃那驾青布小车不同,马车内的空间极大,梁墨萧、梁北夙与琉璃三人一同坐在马车之内也不觉挤,车内平铺着柔软的锦绸,两旁各一处软榻,中间摆了一张被固定住的梨花木矮几,上头放了许多花样别致的糕点并一壶还带着热度的茶水,确实极为舒适。
梁北夙自然不会有什么拘束,自得的给自己斟了杯茶,轻抿了一口后由衷地感叹道,“啧啧啧,往年很少见你这个模样出行,便是萧氏泼天的富贵也多是市井之中听来的,今日倒是难得的享受,千金一两的厢水红茶,要我说,当官的还不如行商的。”
梁墨萧挑眉睨了他一眼,“出息。”
“你出息你当初一不小心把家业做大的时候怎么没收住手,”梁北夙轻哼了一声,一脸神气道,“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做事都方便了。何况,我本来也没什么大志向,吃得好住的舒服就行了。”
听着他得意洋洋地说着自己没志向时,梁墨萧也懒得同他费口舌。
琉璃自是不会插嘴这两兄弟的对话。
待马车跑出了城,透过车窗上的纱帘,可以看到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两旁翠柏高枝的绿树,油绿油绿的草野。
春归园离盛安城不是很远,约莫一个时辰的车程。马车驶进了园内又跑了许久,纱帘外的景致竟是比路上的还好看,真如梁北夙所说,花团锦簇,百花齐放。
等停车下了车,园中一列的管事倒是已经候着了,琉璃拿眼看了梁墨萧,当初回萧园的时候都没这排场,这又是在摆什么谱。
“主子,院落早几日就收拾妥当了,每日都着人在打扫。”一个长相周正的中年人向前踏了一步,面貌极为普通,就是没入人群里大概就找不出来那种普通。
梁墨萧点了点头,指着旁边的梁北夙对他说了一声,“老余,带夙王爷去他院子。”
“是。”余江躬身上前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