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三甲

春试的最后一场也已经开始了,南夜上下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关注着这翅试,如说好的一般,愣是谁也不敢前去搅和。在出结果之前,琉璃倒也乐得自在。

反观急行前去兴城的梁墨萧,一路奔波,路上几次更换马匹,虽说不至于真的日行千里,却也是用了极快的速度,若是常人肯定是吃不消的。

兴城位于南夜东部,虽不是边城却也已经十分靠近边境了,可即使是这个略显偏僻的城镇竟也丝毫不见冷清萧索,反而有着别样的富庶,这大概便是大国与小国之间的区别。

梁墨萧二人一到兴城,南吕便将连日来探查的具体情况一一道出,“严风的人已经盯了……”南吕话语微滞,不知该如何称呼。

梁墨萧不甚在意地说道,“无妨。”

见此,南吕继续往下说了下去,“盯了此人很长时间,不过一直也没有什么动作,昨日严风从帝都归来,倒是加派了人手过去盯梢,却也仍旧仅是盯牢此人,不过此人身后有许多高手相互,属下也就按兵不动。倒是花了些时日查了下此人的身份,发现他竟是冬荣谷的人。”

梁墨萧眯了眯双眼,冬荣谷?

冬荣,经冬不凋。

南夜这般地处北方的国家,初入冬日,满眼望去便已是冰雪漫天,往日里枝干挺立的树木均是枝枯叶败,山川大地皆被白雪覆盖,唯有一个地方例外,那便是冬荣谷。即使已入深冬,谷内依旧碧波涟漪,万物生机蓬勃,更甚者百鸟齐鸣,分不清春夏,竟是丝毫不受影响。

是地处位置不同吗,不,它就在南夜境内,与兴城相距不远。那么究竟是为何,便要问谷中之人了。

冬荣谷,不仅是南夜,就是整个天下也是闻名遐迩。冬荣谷实则为医谷,谷内遍种珍稀药材,谷中之人,无论男女老少皆习医术,谷中弟子,各个医术高绝,千金难求。并且冬荣谷处在兴城外的一片密林之中,此片密林极为湿寒,又多有瘴气,若没有谷内的人带领进谷,怕是死在密林之中连尸骨都难寻。

而如今四大公子之一,名扬天下的神医白泽便是师出冬荣谷,世人有一言盛赞白泽医术,“阎王叫你三更死,白泽留你到五更。”此一句话便诠释了白泽医术之高。

“此人至兴城确实每日行医施药,并没有什么别的举动。”

“还在兴城吗?”梁墨萧沉着一双眸子,看不出喜怒。

南吕点了点头,“在,如今正住在城北一所宅子里。”

梁墨萧没有丝毫迟疑,沉声道,“递拜帖。”

世人皆传冬荣谷人性情古怪,不喜与生人接触,没想到拜帖递出不过晌午,便收到了回音,南吕看着手中的回帖似乎有些不可置信,梁墨萧取过回帖,眸色深沉如南夜冬夜的天幕,料峭漆黑。

为了不给他造成不必要的麻烦,翌日,南吕以兴城掌药堂掌柜的身份踏入了城北宅院,身后跟了一个垂着脑袋看不清面容的伙计。

一个模样干净的小书童将二人引至宅子二门外的厅堂内,“南掌柜请在这边稍坐片刻,我家公子马上就到。”说着又急匆匆地跑去后堂沏了杯茶端过来。

南吕正襟危坐于座椅上,目不斜视,亦不敢伸手端茶,时刻关注着身后之人的举动,毕竟这世上没有主子站着,下属坐着的道理,没错,身后之人正是梁墨萧,一时倒是如坐针毡。

未出一炷香的时间,厅堂门口进来两个人。一人眸光淡雅如雾,唇色秀水如樱,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温暖亲和的气息,一水月白色清雅罗衣,头发仅用一支竹簪束起,身上一股飘然悠荡的浓重药气,不难闻却也说不上好闻,他没有笑,但他那双悠远绵长的眼睛里却盛着笑意,宁静地坐在木轮椅上,由身后的小书童推着。

“抱歉,让南掌柜久等了。”温言细语下难掩来人虚弱的气息。

“不碍事。”南吕从善如流地应道。

梁墨萧不知何时已经抬起了头,看着眼前这张每每午夜轮回都会忆起的熟悉脸庞,隐隐有些怔忡。来人注意到有人在看他,偏头回看过去,眼中一抹惊艳划过,却仅是惊异于此名伙计惊为天人的相貌,随即微笑着对其点点头,再无其他举动。

梁墨萧低下头敛去眼中升腾起的惊涛骇浪,隐在衣袖下的双手竟微微发颤,不会有错的,这就是他的皇兄梁墨苏,一如既往的温和有礼,一如既往的不懂拒绝,可是却已经认不出他,更残酷的是,他的腿,连冬荣谷都没有办法治愈吗?

当年,他从地窖中出来后,遍寻整个行宫都没有找到梁墨苏,他想着只要没有找到尸体便还有一线生机,谁知回宫后不久,梁承便对外演了一绸葬皇室子嗣的戏。

他以为,一直以为,所有人都死在那场没有人性的屠杀中了。

席间,感受到梁墨萧的异样,南吕对其转达了梁墨萧一早就说好的事情,意为,日后他若在兴城行医施药,可命人手执他亲笔书信前去掌药堂取药,并且分文不取,也算掌药堂的一份功德。

“南掌柜乐善好施,却尘在此先替兴城百姓谢过。”说着拱起双手恭敬地施了一礼。

“不敢当不敢当,”南吕慌忙上前扶起他的手,“既如此,南某告辞,白先生留步。”说完很快便与梁墨萧出了屋子,生怕他送出门来。

白先生?

却尘?

白应当是冬荣谷的排辈之姓,而却尘,是忘却前尘往事的意思吗?

回到掌药堂后堂,“准备准备,去冬荣谷。”梁墨萧平日沉静的双眸中闪过一道如利刃般锋利的亮光,一身布衣亦难掩他身上的冷冽寒意,俊美无俦的脸上隐着淡淡伤怀与狠绝,有种风雨欲来的嗜血。

“是。”南吕恭敬地站在梁墨萧下首,只觉背脊上顷刻布满了冷意,有多久没有见过主子这般剑刃出鞘欲摧城的冰冷。

一大清早,皇城脚下便格外的热闹,接踵摩肩,人山人海,成群成群的百姓挤在盛安京道上,密密麻麻的人群只增不减,只因今日乃“放榜日”,众人都想率先亲睹今年这百名的贡生人穴落谁家,而谁又是那夺取头名的会元。即使与自己没有什么关系,可热闹还是要凑的。

小小的一张榜单,承载了多少人的十年寒窗背后的辛酸。

琉璃手中信件不少,浏览的速度极快,而那张入选贡生的名单一早就放在了她书案之上,被她随手搁在了众多纸张之中。贡生名单数百,她根本无需一一阅过,梁墨萧选的人怎么可能连小小春试都过不了,她自不必担心,真正需要关注的是马上就要进行的殿试。

若是以往,殿试试题多为内阁或读卷官预拟而成,今年便是由帝君当场亲拟试题,因此谁都不知道帝君会问什么样的问题。

待梁墨萧从兴城转道西宁城的长青庵,再回盛安时,连殿选都结束了,谁又能想到这个毫无势力毫无能力可言的落魄皇子,竟能将手伸的这般长。

殿试尘埃落定后,免不了酒宴庆贺一番,登科进士之宴自然便放在了琼林苑中。

梁墨萧赶路回萧园时,已是星光漫天,华灯初上。快步疾行的他连怀苏院都未归,一路向东而行,风尘仆仆的出现在流觞阁外,远远便瞧见流觞阁厅门大开。

屋中大厅之内,左手方玫瑰椅上端坐着一人,厅两旁油灯的灯火微微晃动,使得屋中之人墨色的衣袍如流火般溢彩,将屋中的沉暗衬得满室生辉。她手中捏着一张薄纸,正闲适地看着上面所书的内容,听到动静亦没有移开视线,只看到她红唇轻启,“萧王爷回来的时间如此敲,正好能参加明日的琼林盛宴,恭喜。”说完,平静地放下手中的纸,转头看了过去,看到梁墨萧身上微皱的锦袍时眉梢凝着一丝疑惑。

梁墨萧已无方才急切的模样,好整以暇的理了理衣摆,坐在了琉璃身侧,嘴角一勾,“同喜。”

自然是要恭喜的,殿试入选分三甲,三甲同进士出身若干,二甲进士出身若干,遑论一甲三鼎。

梁墨萧名单上的人选皆进士及第不说,三甲鼎竟全数入选,状元郎便是之前集文长廊一战声名鹊起的杜逾明,榜眼之位更是出人意料,该人名为燕绥,祖上世代行商,要知道,商人皆下品,如今竟鲤鱼跃龙门,翻身中了榜眼,而探花得中之人就是当今丞相之孙云幼清。

今年三甲鼎人选已在朝堂之上炸开了锅,一个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不畏强权的杜逾明,一个是家财万贯,金银之物不屑入目的燕绥,一个是家世显赫,祖父身居朝堂高位的云幼清,竟是一个都不好下手。

此后这些人无声无息地没入朝堂的角角落落,光是想一想,就觉得遍体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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