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老爷不能死啊……”正室顿时哭得呼天抢地。.

“老爷不能丢下妾身……”偏房泣不成音。

就连师爷听了也想哭,他可是还有高堂老母和妻儿要养,不能少了这一条财路。“大老爷不能就这么走了……大老爷……”

寝房内一片哭声。

于是常永祯将大夫请到一旁说话。“还望大夫尽力医治。”

“那是当然。”大夫自然点头。

眼看升堂在即,身为县丞,常永祯只好暂代。虽然之前江知县已经有过好几次因为宿醉未醒,正巧又有人击鼓鸣冤,因无法开堂问案,便由他代理的经验,但从没想过有审问自己亲人的一天。

他整理好身上的官服,戴上凉帽,只听得衙门擂响堂鼓,皂隶拉长嗓子齐声高喊“升——堂——”,便慢慢地踱进大堂,最后往公案后方一坐,只见后方写着明镜高悬,两旁又分别站着六房书办和签押房的人,气氛可说是肃穆严正,堂鼓和叫喊这才停歇。

见到是由县丞问案,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由于知县大人身体不适,便由本官代理。”常永祯简单地说明。

身为被告的常家人见了,无不窃喜在心,料想他必定不会对自家人不利。

而苦主张家的人又岂会不知他是常家的人,当然要抗议了。

“你是常家的人,当然护着自家人!”跪在堂前的张家大哥愤慨叫道。

常永祯拍下惊堂木,目光沈静清冷地扫视堂下的人,神情更是严肃。“本官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一切秉公处理,绝不循私。”

这番话在公堂上起了效果,众人全都静了下来。.

他面无表情地扬声。“带一干人证!”

于是,一男两女共三名人证,被衙役带到公堂之上,屈膝下跪。

“堂下何人?”常永祯问道。

“回大人的话,小民徐方,是仁德堂的大夫。”年约四十的男子脸色发青,想到常家再三叮嘱,绝不能说出三少爷罹患隐疾,否则无法在祁县继续行医,可是要在公堂上撒谎,又不免良心不安。

另外两名则是常家的婢女,从没上过公堂,已经吓个半死。

“民女秋云……见过大人。”

“民女玉霞……见过大人。”

常永祯目光犀利地瞪着堂下的徐方。“你可是帮被告把脉开药的大夫?”

“是、是,大人。”他猛吞口水地回道。

“被告究竟得了何种病症,从实招来!”惊堂木再度拍下。

徐方险些惊跳起来,只能缩了下脖子,结结巴巴地回道:“回、回大人,他……不过是脾虚腹胀,食欲不佳……”

“你胡说!”张家大哥大吼一声。“仁德堂的伙计分明说他是阳事不举——”

他连忙辩道,“小民是大夫,才是最、最清楚的人。”

“若让本官查出你的供词有半句虚假,做的全是伪证,轻则杖责,百大板,重则便要坐上三个月的大牢,你可承担得起后果?”常永祯先用言语施压,再暗中观察……

果然,徐方立即紧张地觑向常三爷,就见常三爷一直对他摇头,这个举动全都落在常永祯眼中,看来真被收买了。

常永赖拍下惊堂木。.“说!”

“是常家要小民这么说,小民也是万不得已……”要是真坐了牢,别说将来行医,恐怕连命都没了,他只好翻供。

常永成气呼呼地大嚷。“你敢?!”

“被告若再扰乱证人的供词,本官只有用刑了。”常永祯低喝一声,见对方总算闭嘴,这才又问:“被告究竟身染何病?”

徐方不得不说实话。“回大人的话,就是阳事不举……阳萎。”

顿时,周围一阵骚动。

“常永祯,你让我丢脸,我也不会让你的日子好过!”对于男人来说,最不堪的便是阳事不举了,常永成简直想要杀人。

常三爷见爱子在大堂之上受辱,也无法再容忍下去,恶狠狠地瞪着常永祯,决定非要将他逐出常家不可。

面对堂弟的言语威胁,常永祯面不改色,不肯退让。

“威——武——”两旁的衙役高声喊道。

接着,他又审问常家的两名婢女。

“新娘子进门那一天,洞房花烛夜的晚上,你们在外头都听到些什么?”

秋云和玉霞已经被公堂之上威吓震慑的气氛,给吓得泪流满面。

“奴婢只看到三少爷从新房冲出来……大声嚷着被张家骗了……”

“他还嚷着说三奶奶……早已失去清白之身……府里的下人都听见……”

常永祯看着气到脸红脖子粗,像是要吃人似地瞪着自己的堂弟,只能在心中叹气。“被告既是阳事不举,又如何得知新娘子婚前失贞?再说稳婆也验过尸,确定死者仍是完璧之身,更加证明被告是蓄意诬蔑,毁人清白。”

“妹妹……妹妹……”张家大哥哭得好大声。

既然瞒不了,常永成干脆全招了。“是她……都是那个女人的错!她竟敢嘲笑我,笑我不是男人……”

“快住口!”常三爷急呼。

常永仁也恨不得堵住堂弟的嘴巴。“不要说了!”

“是那个女人先嘲笑我,我才会那么说的!”女人见了他,哪一个不是小心奉承、婉转承欢,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屈辱。“我告诉她,既然嫁给我,就守一辈子活寡吧!谁知道她会想不开……人可不是我杀的!”

众人不禁张口结舌,没想到真相会是如此。

张家大哥扑过去,“你这畜生!”

“不是我的错!”常永成叫道。

“肃静!”常永祯喝道。

几个衙役上前将扭打在一块的两人分开,不过双方还是怒视着彼此,直到代理知县执行公务的县丞开口准备宣判。衙门里里外外的人都在等着常永祯如何判定罪名,不过大多数的人都不相信他会真的让常家的人坐牢。

“……只因顾及自身颜面,一时意气用事,毁人名节,因而造成不可挽回之过错,闹出人命,虽非其所杀,但难辞其咎,判牢狱六个月。”常永祯面色凝肃地宣读判决。

判决一出,一阵哗然。在衙门外头围观的百姓们不禁对这位县丞另眼相看,更对他大义灭亲的举动感到由衷钦佩。

常永成面红耳赤地怒瞪着他。“常永祯,你到底是不是姓常?你判我坐牢,是不是想被赶出常家大门?”

堂弟的叫嚣怒骂,并没有改变常永祯的决心。“如今证实张氏是以清白之身嫁进常家,不得对其加诸任何罪名,自当以正室名分供奉于祠堂。”

张家大哥感激涕零,朝他猛着头。“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常永祯,他可是你堂弟,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苦,哪能禁得起这半年的牢狱之灾?你是存心要他死是不是?”常三爷怒火中烧地指着坐在公案后头的庶侄大骂。

“你究竟姓不姓常?”

所有的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衙役们再次高喊着“威——武——”,让乱哄哄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一个个都在等待县丞如何回答。

常永祯脸色凝重地看着三叔,口气严正,又带着三分教训,这个堂弟之所以会有今天,也是因为做父母的太过宠溺纵容的结果。

“你既会心疼儿子,何不替张家两老想一想,他们可是失去了一个女儿!养她育她至及笄,费尽不少心思,以为替她挑了门好亲事,欢欢喜喜地送她出嫁,却在一夕之间,得要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份哀痛之情,你又能否理解?”

这番话说得痛心疾首,令众人不禁动容。

衙门外头的百姓们,无论老少,都纷纷点头。

他见三叔哑口无言,再次扬声。“让人犯画押!”

一脸颓丧地坐在地上的常永成,被逼着按下掌印,又被衙役左右架起,这才彷若惊醒过来,旋即大喊大叫——

“我不要坐牢!爹快救我!爹一定要救我!你们快到巡抚衙门告他一状,告他冤枉好人……不管花多少银子都好,快点想办法放我出去!”

常三爷既心疼又着急,“你放心!爹绝对会想办法救你!”

看着这一幕,众人不禁摇头,面带鄙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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