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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我们很有缘?这就是你帮我的理由?”

“这是最主要的理由。.”

“还有其他不主要的理由?”她偏头追问。古维瀚真是个让人困惑的男人,昨天她才觉得他怪异难搞得像恶魔,这时候她又觉得他心肠软得像头上有光圈的天使。

“是有几个,但不重要。我们有一年的时间慢慢讨论,现在该回你老家了。”

“我猜,你大概知道我老家在哪吧?”她直觉问道。

“童浩告诉我了。”

“那走吧。但我还是要警告你,我的亲戚反应可能会很激烈。”

“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放心。”

“古先生,谢谢你。”徐瑀玲发自内心的道谢。

“你说过了。不客气。还有请直接叫我的名,毕竟我们要相处一年。”她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上了他的车。

也许,她神智如果能再清醒一点,会觉得这一切荒谬得让人发笑。

她跟一个很不熟的男人,因为莫名其妙的约定,要回那个从没接纳过她、甚至视她有如仇敌的老家。

她决定花他提供的三十万,安葬从来就没喜欢过她的外婆。

决定跟他同住一年,吃他的、用他的、花他的。

决定再也不当好人,决定跟总是和她作对的老天爷长期抗战,还决定放弃……自己,放弃生儿育女、组织平凡家庭的梦想。

其实她的心一直好空,空得快让她发疯,她荒谬的人生、受老天爷诅咒的人生,磨光了她全部的感情、期待和梦想。

原本她内心仅剩的一丝期待与梦想,也在外婆死讯传来的那天,像长在炎热沙漠上的脆弱植物,彻底枯死。.

她真的累了,所以虽然眼前的状况很荒谬,却让疲累的她暂时得以喘息、停靠。

这男人愿意让她靠一年,她没什么好挑剔的。

一年就一年,哪怕是假装、是交易都没关系,她真的很想好好感受一下……有人愿意接纳她的感觉……

车子下古坑交流道后,徐瑀玲不断变换姿势,一会儿头朝左、一会儿朝右,一会儿扭扭腰、一会儿转手,广播电台被她从最前面搜寻到最后面,中南部卖药的地下电台、音乐网、警广、IcRT……她全听了一轮,声量又忽大忽小。

古维瀚从头到尾保持沉默,任由她在车子里称王作福。

他晓得她很紧张。

车子经过绿色隧道,应该再五分钟车程就到了。徐瑀玲手又伸到调频按键上,古维瀚终于开口。

“需不需要我暂时停车,给你五分钟整理心情?”

他突然说话,把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徐瑀玲吓了一大跳。

“吓!”她惊呼一声,顺过气后,表情尴尬自嘲。“我的紧张很明显喔。”

“还好。”古维瀚给了一个不算安慰的回答。

“不用了,我五年没回来,你就算给我一小时也没用。前面右转后,第一个路口再左转就到了。”

照她的指示,他在一处正在办丧事的三合院落前停妥车子。

连续三次深呼吸,再吐了一口大气后,徐瑀玲身手利落的下车。

古维瀚也下车,陪着她朝主屋走去。.

几个年轻人突然探头出来,先是怀疑,接着其中一个开始吼叫起来,“啊~扫把玲回来了!阿爸、阿母!扫把玲回来了!”

徐瑀玲抬头挺胸继续走,低声对古维瀚说:“鬼吼鬼叫的是我大表哥,我大舅的独生子。”他点点头,本想说什么,却让突然闯出的阵仗打断。

“啊~夭寿喔,你还敢回来,大家拢厚你害死你才甘愿啊!夭寿,走啦!”哭叫的是她大舅妈,手里拿着竹扫把跑了出来。

大舅妈的哭叫还没落幕,她家最暴力的大舅已经先行一步冲上前,二话不说直接甩了她一个巴掌,才吼道:“扫把星、祸害!要克死我们全家你才甘心吗?滚!你回来干么?欠揍——”一切发生得太快,徐瑀玲毫无防备的承受那一巴掌,一阵痛麻后,嘴里尝到血腥味,可她都还没来得及喊痛,古维瀚的反应又让她彻底呆掉。

他立刻推了动手的大舅一把,并拉开她跟大舅的距离,挡在她面前,接着就对大舅挥去一拳,并怒道:“你敢再动手试试看,再碰她一根汗毛,我会要你还十倍!”

那一记狠拳货真价实,她大舅被打断话,同时也被古维瀚的高大与狠劲吓傻了。事实上,所有人都呆住了,好一阵子没人说话。

徐瑀玲先回过神来,看着站在她前头,像是誓死扞卫她的守护神,心里流过强烈的感动,淹没了她。

她万万没想到,这个陌生男人,好过她的亲人千千万万倍……

深深的感动,转瞬让她热泪盈眶,他维护她的模样,彷佛她是个非常重要的人。

她已经被唾弃、漠视很久、很久了……

此时此刻,她不想对无情的家人说什么、或者为自己辩解什么,甚至连她大舅打她的一巴掌,都变得毫无杀伤力。

“你们还有谁想动手?不管谁想动手,我劝你们先想想,能不能禁得起我还你们十倍的报复!”人高马大的古维瀚,确实身形上占优势,不过真正让所有人都震惊得哑口无语的,是他发散出的迫人气势。

没人动,也没人说话,原本要上演的乡土大闹剧,忽然变成安静无声的哑剧。

大舅妈手里的扫把掉了,大舅自个儿又往后退了数步,主屋里其他人,徐瑀玲的大阿姨、姨丈、小舅、小舅妈,及其他表哥、表姊、表妹们,全都默默走出来观望,但似乎没人打算说话。

“看来,大家都决定当文明人。很好,瑀玲向外婆上过香就走,你们不必担心她会久留。”古维瀚说完转头一看,这才见到她泪流满面。

他蹙眉瞧着她嘴角的血渍,几不可闻地叹口气,掏出手帕轻柔替她拭去血痕,问:“很痛?”她摇摇头,说不出话。

“忍耐一下,上完香我们就走,等会儿找家便利商店,我再买冰块帮你冰敷。”

徐瑀玲点点头后走进主屋,在灵堂前点香祭拜,屋外的亲人们没人敢进来,八成都觉得跟她共处一室会招来霉运。

古维瀚静静跟在她身后。

上过香后,她对他说:“我想再看看我母亲的房间。”

“嗯。”

她走出主屋,转进左栋平房,穿过小廊,踏进一间不大的卧房。

房间陈设简单,架高的木头床板下,是储藏空间,左墙面钉了一大片书柜,柜子上是琳琅满目的各国料理食谱。

坐在木板床上,她手摸褪漆的床板,神情缅怀。

一会儿,她仰头望向左面那片书柜,伸手抽了一本墨西哥料理,爱怜的抚着书背落泪。

她声音哽咽,问倚在房门边的古维瀚,“你喜欢墨西哥料理吗?”

他望了望书柜上的食谱,照着念,“川菜、湖菜、广东菜、美式料理、日本料理、墨西哥料理、印度咖哩……只要是美食我都爱。”

“这些书,是我母亲的收藏。我母亲是很棒的厨师,她曾经是五星级饭店的主厨。”

“难怪你厨艺这么好。这些全是你母亲的书?”

“嗯,也是我小时候的睡前读物。”她脸上漾开一抹淡淡的凄清笑花,小时候她跟母亲总会在睡前拿一本料理食谱,一起讨论某道美食可以怎么改良。

她怀念那些过去,怀念母亲还在的日子,虽然母亲弥留之际的话,深深伤了她,伤得她五年前离开时,连一本食谱都不愿带走,只肯带走那个几乎破的塑料衣橱。

五年后的今天,她坐在这个旧房间里,再看见这些美丽的食谱,她才知道自己多怀念这些书!

“既然全是你母亲的收藏,把它们全部带走吧,车子装得下。”他慷慨表示。

“可以吗?”徐瑀玲很讶异他会如此提议。

“当然,谁叫我喜欢美食。”古维瀚行动力超强,开始将柜子里的书一落一落搬到床上迭高,迭了六大迭书堆,才清光柜子。

他分六趟来回,将所有食谱搬进车子安置妥当。

没人阻止他搬书,徐瑀玲的亲人们,像极一群看戏的傻子,呆呆地看着他进进出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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