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们巴不得忘了有她这个人。.
非常可笑的,为了将她逼出村子,里正和几位耆老居然同意村民的胡闹,表明朝廷发下的米粮她不能领,过冬的赈灾物资没她的分,他们视她不祥,刻意将她排除掉,村里的祭典、红白事全与她无关,她连热闹都看不了。
梁寒玉现在住的屋子和前后院子,以及半亩地是她全部资产,归于她名下所有,若她勤快耕种,自给自足是可以的。
但是若想致富是绝无可能,村子里的人想法是饿不死她,她就该谢天谢地了,再多便是贪求了,他们不容许她得寸进尺。
“为什么?”
她看似不在意的一笑。“因为我是鬼娃。”
“鬼娃?”什么意思?
“我能看见鬼哦!你身边就有一只老鬼。”梁寒玉逗趣的朝古大夫眨眨眼,吐出了小舌。
古大夫拎着藤制药箱,满眼宠溺的扬唇。
不信鬼神不信邪的阿湛冷冷一瞪。“我的脚几时能落地?”
“伤筋动骨一百天,起码三个月……”
阿湛冷眸一沉,梁寒玉也学他撇嘴。
“就算不要三个月,你至少也得躺七天,你小腿骨折了,我用木头固定住了,之后下床走路时不能用力,最好拄着拐杖分散右腿的重量,再断一次就好不了。”
她补充一句这些都是大夫说的,惹得旁人看不见的六旬老人做出不快的神情。
假传大夫意思,难怪死透了的古大夫要打人,她实在太顽皮了,皮到连伤员都加以戏弄。.
“我饿了,可以传膳了。”一肚子药,全是苦涩味道。
还传膳咧,他当自己是皇帝啊。“我也饿了。”
梁寒玉露出等你救济的神色,本来就穷得没半毛钱的她为了他的伤已耗尽家中粮食,因为他一直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所以她也出不了门上山采野菜,坐吃山空。
“你就不能弄个粥或者弄碗汤?”看着他干什么,难道他还能弄出食物不成?
若非他折了腿,否则他肯定上山,猎头百来斤重的大野猪往那个面露可怜的小丫头身上一砸。
“我缺钱。”她大大方方的开口讨银子。
阿湛的眉头一抽,从腰间取出一小片金叶子。“用它去买食物,我不吃鱼肉、羊肉,也不吃葱。”
挑嘴。梁寒玉不以为然。“找不开耶!阿湛少爷,我们这个小村子很少用到金子,你拿银子较实在。”梁寒玉边说边将金叶子往怀里塞,到了她手里就是她的,打上标记了,绝无还回的可能。
他的眉头又一抽,素白的手指在怀中摸了好一会儿,摸出些许碎银。“这些够了吧!”
“另外的十两诊金……”她很缺很缺银子。
看了她一眼,阿湛由鼻孔一哼。“等我的伤好全了再说。”
“万一你跑了怎么办?”亲兄弟都要明算帐,何况他们交情不深,一切的友好建筑在他“有钱”上。
虽然就算他没钱她也会救,但是救富家少爷和救穷人家的孝,那种心情是不一样的,前者让她有不索取报酬就是傻瓜的感觉。.
他没好气的冷眼瞪她。“还有你怀中的那片金叶子。”
梁寒玉一听,马上装傻。“什么金叶子,我没瞧见,外面的枯叶一堆,要不要我扫给你。”
“去弄饭。”从未饿过的小霸王一饿,脾气就显暴躁。
“知道了,别期望太高,乡下地方的粗茶淡饭就忍着点,不要太挑剔……”她能弄什么呢?想着家里还剩下什么,走出屋子的梁寒玉暗暗盘算着,没灶台高的她看看菜园里长得翠绿的青菜,在她细心的灌溉下,每一棵都长得又大又青翠,茄子、丝瓜也结出不少果实,差不多可以下锅煮了。
前几天逮住的那只肥兔子煎榨出半碗兔油,她忍痛的多下几勺油,弄了小鱼拌山苏、红烧茄子、凉拌黄瓜,热炒苋菜和丝瓜汤,还十分肉疼的切了几片刚腌好不久的熏兔肉,薄可透光的肉片用自制的小竹盘盛装,对她来说绝对是丰盛的一餐。
过去她可没吃这么好呢!大哥偷偷塞给她的半斤咸猪肉她就足足吃了七、八个月,每个月只允许自己切一小小片解解馋,她省了再使是省不到八月中秋。
“你吃素?”看了一盘又一盘的绿色,小正太阿湛不意外的又皱起两道日后铁定英挺的浓眉。
梁寒玉非常心疼的用竹筷挟起红烧茄子里小得不能再小的油渣子。“你没瞧见这是肉吗?我一年可吃不到几口。”
“不是你炒焦的蒜?”
她一口含入嘴里,很珍惜的嚼了又嚼。“这是兔子后腿的肥油,守在灶台旁大火炸了大半个时辰才炸出这么一小块,你闻闻,多香呀!简直是人间美味,无上珍馐。”
若是在现代,别说是肥猪肉了,就算一点点带白花的鸡皮,梁寒玉都会毫不犹豫的挑掉它,虽然家里欠了债,却也还不缺那口吃的,她在饮食上从不亏待自己,也注重养生之道。
可是穿成连半点谋生能力都没有的小萝莉,还是个爹娘都不敢养的小可怜,她作梦都梦到啃着肥滋滋的鸡腿。没得吃才知得之不易,因此她分外珍惜每一口粮食,一点点肉渣也能补足她体内的蛋白质,不致瘦得厉害。
她也要长大呀!不补不行,即使一口油也是养分来源。
“你很穷?”他话一说出,自己也怔住。
看看屋子里的空荡,寒酸的竹椅木凳,全是现成的竹子树头稍微一修整做成的,能算是贵重物品的只有陷了一角的铜壶,拿去当铺当或许还能当个十文钱,她连被子都旧得发硬。
听到他明知故问,梁寒玉真想手叉腰仰头大笑。“你看到我哪里有值钱的东西,敬请批评指教,你喊价,我就卖,还买一送一让你不虚此行。”
“你爹娘不管你?”他记得她是有兄长的,她曾得意地说她有三个好哥哥。
梁寒玉耸耸肩,满不在乎的和他抢菜吃。“我刚说了我是鬼娃,是鬼的孩子,阳世的爹娘哪敢养我。”
来到这世界两年了,她并不常想起在现代的爸妈,他们虽然是一家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可感情很平淡,各忙各的事,有时候一、两个月说不上一句话也是常有的事。
也许是她太专注于赚钱,又太早出外打拚,养成她独立自主的性格,心里有话不向别人说,一个人默默去做,久而久之忘记家人的意义,现实磨掉她的热情,渐渐变得冷漠。
“无稽之谈。”他不相信世上有鬼,人比鬼可怕。
“可是信者甚众呀!一传十、十传百,一个传过一个,有谁不信?可反正嘴巴长在人家脸上,他们爱说由着他们说。”她不做亏心事,心底坦然,人有分好坏,鬼也不全然是恶鬼。
大概小村子民风算是朴实,梁寒玉遇到的都是心地善良的好鬼,她有空的时候会陪他们聊两句,听听生前的趣事,若她心里烦躁他们也会主动走开,把安静留给她。
一群会疼人的鬼,人鬼相安无事。
“你不在意?”阿湛的表情是生气的,也明白她定然吃了很多苦,不介意她从他的筷子下夹走一片薄兔肉,如获至宝般的细嚼。
她看来比他还饿,小胳臂瘦得接近皮包骨。
“世上流言何其多,我要真往心里头搁,你这会儿看到的不是我,而是一缕飘来飘去的孤魂。”天下事天下人去管,她不干大事,安居一角就成。
梁寒玉胸无大志,书中的穿越前辈能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宫斗当上独宠的皇后娘娘,宅斗是大权一把抓的当家主母,她们的厉害在明面上,争来斗去乐趣无穷。
可她不行,她不善于和“活人”打交道,因此她才会在离开医学院后从事化妆师一职,停尸间的冰冷尸体不会说话,安静的任她摆布,在一个人的工作中她反而心情平静。
所以见不见鬼对她而言无所谓,她根本不畏惧来去无踪的无形物,反而觉得亲切,很快的就适应二妞所见的世界,并且接受,他们比活着的人有人情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