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是吗?」她微眯起眼看着,总觉得不甚满意。.
「拜托,丫儿,你的画技是无师自通的,这画俨然就像是爷走进画里还不满意?」
有没有必要对自个儿这般严苛?
这四年来,丫儿几乎是琴棋书画样样学样样精,而且是精益求精,变本加厉地力求完美。
「我本是想找找有没有爷的画像,可惜都没瞧见过。」要是能有个能临尿是学习的,她才好比较出自己的画到底是少了哪些特色。
「你忘了爷的身分?岂能随便让人画像。」
于丫儿轻呀了声。「既是这样,我从之前就开始画爷的画像,你该提点我一声的。」这下她书架里那一迭画像要怎么处置?
神官呀,她有时会忘了他是拥有周家血脉的神官,为了诸多原因,一般神官是不留画像的。
「嗯,我是认为只要是你画的,爷应该是不介意,是说你画了一堆不给爷看,塞在书架里做什么?」他指着书架里的那一迭。「你什么时候打算拿回去给爷瞧瞧?」
「等我画得再好一点。」
巴律不禁翻了个白眼,听见外头有脚步声,抬眼懒懒望去,就见是前院的牙郎阿宽快步跑来,本要开口的,但一瞧见于丫儿,竟像忘了要说什么,怔怔地张着嘴。
巴律慢条斯理地从书架上挑了本旧帐本,精准无比地砸中阿宽的脸。
「醒了没?」他冷着声问。
看什么看,没瞧过美人吗!
真是的!这些长眼识货的家伙,每每瞧见了丫儿,全都是同个德性。.
但实在也怪不得他们,实是这些年来,丫儿出落得益发艳丽,那水眸勾魂似的艳而不妖,菱唇诱人似的不点而朱,散发着含苞待放的醉人风华,教人望而驻足。
「啊……掌柜的,左都御史来了,正在甲号栈房那儿。」阿宽回过神来,通报着要紧事,心底为能瞥见于丫儿容颜而暗自窃喜,打算待会找其他人炫耀去。
「啧,知道了。」巴律撇着嘴。
「巴哥哥,左都御史是不是跟爷有过节?」
这些年来,她大抵一段时间就会见上左都御史一面,长则个把月,短则数天,周家牙行俨然像是左都御史府上的后花园,他大人一时福至心灵就过来走动走动,查印信文簿,比对入住别院的商队和商货数目。
有好几次她担心牙行走税的事会被发现,庆幸的是先前的老帐房把帐面做得臻至完美,看不出破绽,才教她暗松了口气。如今老帐房含饴弄孙去了,这管帐的事就顺理成章地落到她手上,她不得不常常见上左都御史一面。
「嗯……毕竟爷在宫中嘛,总难做到八面玲珑的地步,偶尔得罪个一两个也不算什么。」
「可我瞧你厌恶他得紧。」
「因为我本来想找你去尝尝对街大云楼新厨子的手艺。」巴律一脸愤恨。
「先去打发左都御史吧。」她将刚画好的画像收妥了,再拿着几本帐本,打算和左都御史交手后,陪他一道用膳。
「帷帽。」巴律的眼挑了下。
「唉,真是麻烦,我老是忘了。.」
「一点都不麻烦。」要是引来登徒子觊觎,那才是真正的麻烦。「还有,徐在不在?」
戴上帷帽的于丫儿不禁笑瞪他一眼。「带着,在这儿呢。」她指着自个儿腰带上的赤玉短匕。爷一再交代的,她哪敢忘。
「走吧。」巴律替她拉好帷纱,确定不会让人窥见她的俏颜。
红颜祸水,可偏偏他疼极了她,更别说人在牙行,在他的势力范围里,怎能让她有半点差池。
周家牙行后院幅员辽阔,光是栈房就有十数座,高有五层楼,至于供商队住宿的别馆也有十数座,规模之大,绝对是大燕牙行之首。
正所谓树大招风,找碴的人从来不少。
「寇大人。」巴律一踏进栈房里随即漾起无人能敌的温柔笑意,此笑能让病者舒心,郁闷者欢快,只要是人,瞧见他这男女老少通杀的笑,少有不买帐的,就连栈房外左都御史带来的人马全都被他的笑迷倒,但是——
「离本官远一点。」左都御史寇久一身赭红锦袍束黑革带,伸出长指晃着,示意他停在一臂之外的距离。
巴律嘴角抽了下,更卖力地卖笑。「不知道今儿个寇大人前来是——」
「为何牙行里的织锦数量如此多?」寇久冷声打断他,翻看着一匹匹排列整齐的上等织锦。
巴律这下子笑得连俊眸都眯起了。「寇大人孤家寡人,许是不知七夕将近,姑娘家为了心怡的男人制衣扎同心结是咱们大燕的习俗,眼前织锦的数量算不得多,小店也不过是替商家先备货罢了。」
「文簿。」寇久充耳不闻他的冷嘲热讽,原是挡着他的手摊开,等着他把帐本递上。
巴律笑得额际爆开青筋,回头跟于丫儿拿文簿时,偷偷地无声骂了几句,再回头又是笑若春风,恭恭敬敬地将文簿呈上。
寇久翻看着文簿,问:「哪家商家要的?」
「寇大人是眼盲了吗,没瞧见就记在第一页第一行吗?」巴律笑呵呵地道。
寇久顿了下,抬眼睨去。「嗯?」
「小的是说寇大人眼茫,茫茫然的茫。」巴律慢条斯理地应答着。「大人身居要职,日理万机,眼茫是再寻常不过。」
寇久清俊的面容冷沉,直瞅着他半晌,才似笑非笑地道:「巴掌柜,本官认为栈房里的织锦夹藏了其他物品,本官要一件件地翻查。」
巴律脸色微变。「大人在说笑吧?」知不知道里头有多少匹织锦,不是百匹也不是千匹,那可是超过一万匹的织锦啊!
他到底是哪里有毛病?堂堂一个左都御史,不去纠察百官,弹劾结党,偏找自己牙行的麻烦,杀鸡焉用牛刀,还需要自己教他吗?!
「本官看起来像是说笑吗?」寇久将文簿丢还给他,喊道:「来人,给本官彻底地搜!」
「等等,大人,让小的差牙郎小厮来搬布匹。」巴律忙道。
要是被这一票人进来搜,他的织锦还要不要卖啊!
寇久直睇着他,唇角笑意若有似无。
「大人不记小人过,小的要是说错了什么,自个儿掌嘴自个儿罚,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跟小的:般见识了。」巴律能屈能伸,赏几个巴掌意思意思,俊眸闪啊闪的,使出他最上乘的无赖笑功。
「给本官搜!」寇久笑意敛下低声喝道,栈房外的都察院侍卫立刻蜂拥而上。
「等等、等等,官爷们,轻点!那都是上等织锦,随便一匹都比官爷们的饷银还要高呀!」巴律赶忙拉开喉咙,边使眼色要在外头的牙郎赶紧入内帮忙。
就在一阵兵荒马乱间,一道清亮的嗓音不疾不徐地扬开,「大人,这万匹织锦可是徐家要的,咱们小店只负责替徐家找货,一旦这货出了事,交不了货,这违约金恐怕得要大人负责。」
寇久回头,睨向戴着帷帽的于丫儿,弹了弹指,正准备要翻动织锦的侍卫立刻停下动作。「于姑娘,要是这织锦里藏了什么,本官依令行事,这违约金可不关本官的事。」
「当然,但如果大人没能在织锦里找着什么,却损毁了织锦,这笔损失咱们又该向谁讨?」于丫儿慢条斯理地翻开文簿,指着上头的细目。「大人瞧瞧,这一匹织锦是以十二两银成交,一匹织锦的契税为三两六,其中一两二为牙税,二两四为代缴商税,这儿总共有一万匹,换言之,光是这些织锦就会上缴两万四千两的商税……大人,光看这上缴的商税如此之高,可以想见这赚进的利润相当可观,身为大燕第一富户的徐家,能够允许商货损毁吗?」
「你拿第一富户压本官?」寇久声薄如刃地问。
「大人别误会,民女只是提醒大人,徐家不过是寻常百姓,岂有本事压着大人。但光是一个七月就少了徐家这两万四千两的商税,别说税官不开心,就怕户部那头也会皱眉。」于丫儿不疾不徐地道,不见丝毫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