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临池而歌采莲曲
众人应声称:“诺。.”
太皇太后一席话说得在场的人神色各异。侍女奴婢宫奴,愚昧无知自是惶恐。
陈阿娇显然是最难受的。窦太主脸上也无光。
王太后面无表情,不过想来她心中也是畅快的——她的出身也不高。侍奉景帝之前,就已经嫁给金王孙做了妻子,而且还与他生过孩子……这件事一直梗在她心里。封后的时候,甚至被朝中大臣拿出来说事儿。多年来,她也因出身,抬不起头来。
卫子夫站在我身后,我倒不知此时她是如何神态。
“咦,这个孩子,我看着面善的很,倒像是在哪里见过?”王太后看着我,若有所思的说道。
卫子夫连忙笑着回话:“回母后,这丫头是今日方才进宫来陪伴臣妾的,想必母后不曾见过。”
“今日方才进宫?”王太后重复道。
“是。”
窦太主对着王太后道:“你看卫丫头和这婢女这般亲近,想想也该知道,是平阳那丫头府上的,许是平阳送进来伺候卫丫头的。”
卫子夫,脸色稍稍一囧,道:“这丫头是臣妾弟弟卫青的未婚妻子,虽然在长公主府上当差,却不是长公主府上的伶人。这丫头能进宫,倒是陛下的恩典,是陛下看臣妾怀孕辛苦,便叫她进宫来陪伴臣妾。”
陈阿娇一听,便哼了一声。
太皇太后笑道:“哦,是彻儿叫她进宫的?今日才进的宫?难怪我竟不知宫中还有这样的女子。卫丫头你怀孕辛苦,有这样心思澄澈的丫头陪着你倒也甚好。”
王太后有打量着我道:“这丫头的眉眼,我甚是熟悉,就是想不起来了。不过,我笃定是见过的。”
“这宫中的婢子多得很,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就更多了。.”窦太主哼哼道。
王太后听了这话,身子一震。
窦太主觉得王皇后神情有异,便也移过目光,留心细细看着我。陈阿娇也看着我。一时间大家都看过来,我额角的汗慢慢渗出来,心中分分秒秒的煎熬。
不许时,窦太主不屑的笑道:“我倒是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先帝的时候,颇受宠爱的那个小丫头吗?平阳府上的,有一年夜宴还唱过两首曲子,把宫里的乐师都比下去了的,此后便一直很得先帝的喜爱,听闻又多次召见,还给了不少赏赐……啧啧,如今都长这么大了?”
王太后听了,眼里又鲜亮起来,看着我道:“对对对,我就说我是见过的。原来是几年前的那个小丫头”
天啊,你们终于想起来了,倒是把我看个够呛。看来被人“观赏”的滋味真是难受。就像动物园里笼子中的动物一样。
太皇太后听了又来了兴致,笑道:“哦?就是几年前,一次夜宴上唱了两首歌的那个,小丫头?哀家倒是还有些印象,那歌的曲风新颖,哀家从来没有听过那样好的曲子,如今还隐约记得几句调子。就是小丫头年幼唱的不好,对了叫什么名来着?”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太皇太后是在问我叫什么名字。略有慌张地回道:“回太皇太后的话,奴婢李静。”
王太后,一边笑道:“想必方才在莲池边上,弹琴放歌的便是你了。”
我朝王太后测了测身子,低着头道:“是。”
太皇太后慈祥的说道:“既然今日遇见了你,便不会轻易放了你。如此,便给哀家唱一曲吧。哀家只一点要求,曲要新,词要新。但不要给哀家歌功颂德,只唱一些民间之事便可。”确定这是一点要求吗?
汉代的乐府歌,继承《诗经》风雅颂。.除了颂是歌功颂德的外。其他的风雅类,诗词歌赋,大都是讲述一件事。
就比如同样是情歌,现代的流行歌曲,是单纯对爱慕之人,抒发或喜爱,或忧伤,或相爱相伤的疼苦,或求而不得的无奈,大多表现的是情绪和内心的感受,就是心理。
汉代及以前的情歌,却要事无巨细的把爱情故事,从头唱到尾。比如《孔雀东南飞》。
一阵风微风吹来,吹的荷叶沙沙作响,空气里都是莲花的香气,心中便有的主意,道:“那奴婢就给太皇太后唱一支讲诉爱情故事的《采莲曲》吧。”
自从上次尝到了赶鸭子上架的窘迫,我平日里没事儿便作词作曲,以备不时之需。如今方才可以从容淡定。只从那些歌曲中选一首合适的便可。
“《采莲曲》,嗯,名字到是应时应景,甚好。且常来听听。”太皇太后点头道。
于是便叫侍女把我的琴拿来,焚香倒是不必。直接调好琴弦,直了直身子,舒了口气,又提了心神……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中有双鲤鱼,相戏碧波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北。莲叶深处谁家女,隔水笑抛一枝莲。
江南可采莲,莲叶空田田。东家莫愁女,其貌淑且妍。十四能诵书,十五能缝衫。十六采莲去,菱歌意闲闲。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水覆空翠色,花开冷红颜。莫言共采莲,莫言独采莲,日下戴莲叶,笑倚南塘边。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采莲一何易,驻马一何难。路人一何幸,相逢在此间。隔荷共人语,三请使不出。莲塘西风吹香散,痴心客梦如水寒。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莲花复莲花,花叶何稠叠。看君悲掩涕,看君笑移船,蒙君赠莲藕,藕心千丝繁。远山雁声啼不断,远浦行云白如帆。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绿水芙蓉衣,风裙随意开。玉照新妆明,香袂空中举。落日清江里,荆歌艳楚腰。紫骝嘶入落花去,见此踟蹰空断肠。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叶翠本羞眉,花红强如颊。佳人不在兹,怅望别离时。惘然有所思,堵塞不能言。远钟一声催客行,远路漫漫俟客还。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牵花怜共蒂,折藕爱连丝。藕丝牵作缕,莲叶捧成杯。故情无处所,新物从华滋。不惜西津交佩解,还羞北海雁书迟。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蒙君赠莲实,其心苦如煎。相见必相慕,相知畏相思。相别恨相逢,恶语相决绝。回首望君已隔岸,挥手别君已泪潸。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佳期不可驻,采莲女有节。牵我青骢马,扬我柳丝鞭。踏我来时道,寻我旧时欢。愿得一心死生契,执子之手共白头。”
我一首歌唱完许久,却不听有人说话。抬头看了看,只见周围的人神色各异,却都恍如是在梦中一般。
忽然又听到有一个婢女,慌张的道:“啊,陛下金安。”
一众人如梦初醒,连忙跪下来行礼跪拜:“拜见陛下”
武帝刘彻抬步走到亭中,向几位长辈晚安:“拜见皇奶奶,拜见母后。姑姑安好。”
太皇太后笑道:“彻儿,何时来的,也不言语一声。”
刘彻一笑道:“静儿的歌唱的甚好,孙儿不忍打搅。”又对卫子夫道:“你出来有些时候了,我在你的寝宫等你,左等右等等不来,便出来寻你,不想你却在此。原本朕是叫静儿进宫陪伴你,好生养胎的。她倒好竟拉着你陪她在宫中闲逛。”
卫子夫着急解释道:“陛下错怪静儿了,原始臣妾一时贪玩,忘了时辰,让陛下挂心了。”
刘彻笑了笑,又关心道“朕看你也累了,如此便回去歇息吧。”
“这……”卫子夫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当着这么人的面,刘彻一点也不掩饰他对卫子夫的关心和喜爱。真想看看陈阿娇是个表情,可是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了几次,都没看见。位置和角度都太不给力了。
不过可以听见她又开始哼哼唧唧,窦太主又在小声和她说着什么。
太皇太后道:“皇帝,关心的是,你怀着孕身子重,出来也有些时候了,怕是也该累了,回去歇息去吧。”
“……诺。”卫子夫这才行礼应道。“臣妾就先告退了。”我们一行人也行了跪拜礼,跟着卫子夫退出去。
忽又听太皇太后道:“卫丫头。”
卫子夫身形一顿,以及福身道:“臣妾在。”
太皇太后笑道:“往后你带着你身边儿那个叫静儿的丫头,多到哀家的长乐宫去坐坐。”
这句话虽然听上去简单,但是却想所有人散发一个信号,那就是卫子夫已然得到了太皇太后的庇佑。从今往后卫子夫在宫中的地位名副其实了。
卫子夫一脸的欣喜,红着眼圈道:“多谢太皇太后垂怜。”
“去吧。”太皇太后摆了摆手。
武帝刘彻的随从们都站在亭子外面,看着卫子夫出来,都合手行礼。我一边扶着卫子夫,一边冲着站在其中的卫青,挤眼吐舌头。忽然觉得一束寒光向我刺过来。立即低下头,刻意避开那束寒光的主人。
扶着卫子夫上了之前备好的轿撵,随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