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可年轻力壮的父皇忽然“薨”了,消息传出来,突兀的令整个皇宫蒙上厚重诡谲的阴霾。.

怎么可能,日前扫平番国的父皇才带着二十万大军凯旋归国,她虽然不能上城楼去凑那举国欢腾的热闹,但小小的心灵却以父皇为傲,只盼着庆功宴可以见着那英明神武、风姿不凡的父皇。

然而,孝子其实是最敏感的,宫女和内侍们开始坐立不安,只要见她不注意就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些粗心的小宫女以为她什么都听不懂,也不避讳着她说嘴,说父王班师回朝那日,一向颇为得父皇宠爱的绿贵妃死在他的清凉殿中,死状凄惨。

皇宫里不乏死人,她对那趾高气昂、眼睛长在头顶、老用鼻子和她说话的番国贵妃没什么感觉,但是那些侍候她的嬷嬷和大宫女连眼神都不敢有所交会,就怕一个不小心会泄漏还是触动什么,招来横祸。

这就有鬼了。

她一个个找来问话,逼她们吐实,那些奴才只会跪了一地的求饶,把头磕破了也说不出半句她想听的话。

然后宫中便传出皇上殒天的消息。

皇宫很快让禁卫军接管了,没有自由进出的令牌,她除了寝宫哪里也去不了,可她仍旧感受得到处处风声鹤唳,一入夜,金碧辉煌的宫殿宛如一座鬼城。

她像无头苍蝇般走投无路,只怪她年纪幼小,身边一个得用的人也没有,如果她的母妃不是一生下她就殁了,她起码还有个可以握住她的手,给她安慰的人,可是没有了,她连父皇这个最后的倚仗也没有了。

她成了皇家孤女。

她想爹啊……父皇……她的父皇……

无人看见她的心痛如绞和眼泪。.

那些国家大事她不懂,但是当皇兄被匆促推上监国的位置时,他会惊惶、会害怕吗?

她一直没有机会把这话问出口。

金碧辉煌的各处殿院都挂起了白幡和白灯笼,百官服丧,但那又如何,身为父皇唯一女儿的她,最终还是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等她年纪稍微大些,想回过头去调查父皇真正的死因,许多东西却早被湮灭在时光里。

年年月月,岁月如白驹过隙,她老了,白发苍苍,对父皇的死早已放下,可那个爹爹居然死而复生的出现了,面目一如从前。

这是怎么都令人想不透的事,她依稀记得,父皇从来不对修仙一事放在心上,对鬼神更谈不上敬畏,她百思不得其解,父皇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难道真的成仙了?

那一日,父皇遣车来接她,她乘着朦胧月色去了整个大创朝无人不知的府邸,虽然有驸马陪同,父皇却只见了她一人。

在绿荫深深的书房里,她见到了和父皇一模一样的青年,他的手心也有一颗朱砂痣。

她心里的震撼和不敢置信之甚,最终,她是脚步笨拙地让驸马扶着上车,回了公主府。

驸马一口咬定那青年是个骗子。

她问驸马,青年想骗她什么?

青年的财力不输她,难不成骗色?

她都这把年纪了,说出去会笑掉旁人的大牙。

她告诉驸马,他没见过她的父皇,当然这么说。

驸马这才静默不语。

第十四章父女久别重逢(2)

万玄睨她一眼,“都说我已经不当那劳什子皇帝了,别这么叫我,让人听见要砍头的。.”

“谁敢砍您的头,要儿第一个不依。”

“我说丫头,你确定要这样毕恭毕敬地和我说话吗?”

已经有多少年没有人叫她丫头了,父皇那一辈的人都已仙去,和她同辈中人也只剩下寥寥无几,还真没有谁叫得起这丫头二字,但是她听着,枯老的心里却涌起一股酸涩。

“我……要儿还不习惯嘛。”

万玄抚掌大笑,“别别扭,也无须刻意,你都子孙满堂了,还要你回过头来叫我爹,这是为难了你,随意吧,不如叫我名字就好。”

“不,您是要儿的父皇,就算外人在,我也能叫,没什么好避讳的。”万要儿在少女时就是倔性子,这些年被环境历练、让子孙渐渐磨平了脾性,却也不是真的就温柔谦和了,她坚持的时候,怎么样也拖不动她。

“私下你就喊爹,在外面就喊名字。”万玄瞄了一眼宁缺。

宁缺吁了口气,这还差不多。

万玄可是人精,他哪会看不懂这位驸马对他的不以为然和忧心。

“要儿,这些年,你过得好吧?要是驸马对你不好就回家,爹养得起你,别忘记你可是有娘家的人。”

万要儿的眼红了,活到这把年纪,驸马体贴温柔、一家和气,她可说是一生顺遂,爹这是摆明了在挑拨她家驸马的脾气啊。

这一想,她又掩嘴笑了。

万玄逼得这位年少时名动京城的宁公子坐不住了,可是“岳父”二字却怎么都无法从口中吐出来。

“要儿是我的妻,谁都别想从我的眼皮子底下带她走。”宁缺强硬道。

“表面看起来像软脚虾,性子倒还可以。”万玄凉凉地给女婿下了评语。

宁缺的心头真是气啊,妻子这么容易就受这男人煽动,瞧她那脸红红又满脸崇拜的模样,难不成这男人真的是自己的岳父?

这么一来,无形的压力顿时压了下来,他心里没那么笃定了,要是对岳父不敬,妻子是会发怒的,夫妻那么久了,他知道她心底不免有些遗憾,那遗憾就是来自这年轻人。

女子天生对父亲总有些难以名之的迷恋和崇拜。

这男人要是真的发疯把妻子带回那座府邸去……不行,说什么都不行!

“好吧,时间也不早了,要儿,你是不是该出去见客了?”来公主府和女儿叙旧可不是他最主要的目的,他的重点在另一个人身上。

那女子告诉他,总得相信某些人。

于是,他赌了。

因此,他得回了世仆和女儿。

那么,他可不可以再奢望一回,奢望能拥有一个想跟她成亲、想跟她生孩子、想听她唠叨的女子?

他想要那样的生活。

“爹,您真性急,要儿早就吩咐下去,我那几个孙媳妇都看着呢,不会怠慢那位姑娘的。”

爹说他需要那位姑娘,那么她当然要竭尽全力办妥爹交代的事。

万玄听了,不自在地咳了一下。

“那姑娘真有爹您说的这么好?”这个爹和她以前熟悉的父皇有些不一样,他多了些人性,以前的高高在上与远不可及彷佛被什么洗涤了,然而,这样的朗若春风更让人想亲近他,若不是她老得不敢那样做,她还真想赖进父皇的怀里当一回小女儿。

“孝子问这么多做什么?!”万玄有些羞恼,他忘记他的要儿已经不小,是老姑娘了。

万要儿听了一点也不恼,“爹要我拉红线,总得让要儿知道那位姑娘到底哪里值得爹爹惦记啊。”

宁缺看着这对“父女”,心里的不是滋味越来越浓厚,好像自己看顾很久的珠宝被人觊觎了,自从这男人来到他家,向来尊重他的妻子至今没有将目光往他这里瞄一下,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他他他……他吃味了,恨不得把醋缸里的醋全饮光了!

“她治好了爹的病,爹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他说得一本正经,毫不含糊。

岳父,您太丢人了,这样的话也说得出口。

宁缺总算把万玄当岳父看待,心里偷偷唾弃了他一把。

“爹的意思是说,爹不会再无缘无故……”万要儿勉强把那个“薨”吞进肚子,“您不会再不见了?您会在京里住下来吧?要儿搬到爹府邸的隔壁去酌了,这样的话,想见就能见到您。”

自古皇家多血腥,明着朝堂、暗里后宫,虽然地位崇高,看似对谁也能吆五喝六,但是一个不小心,转眼就会被收拾掉。

她不知道父皇有没有爱过母后,也不知道父皇究竟经历了什么事,他不说,她也不敢问,要是问了就得失去重逢的亲人,那她宁可装聋作哑,只求他留在她能看得见的地方就好。

爹的生命中如果有了真心在乎的人,说什么她都得尽力撮合这段缘分,也愿意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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