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放过
世人会说,夏知靡对王家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了!她能将自己名誉都置之度外,可见她同王桐的关系有多好。.并且所有人会说,夏知靡这样显然是有讨好他王平之的意思,可事实如何,只有身在局中之人方才知晓。
“知靡,无论你怎样解释,都无法说清你从见到谢郎开始就知晓他的身份。还有,汝城旱情一事,你知之甚详,我问你,你说你看天象能预知未来,于是我利用皇室利用夏氏的贪婪使你来到建康,一路上又安排阿桐与你同路……”
“所以,从一开始,就算我不接近阿桐,你也会想办法接近我是不是?”夏知靡笑了,深深的眸色里没有丝毫惊讶,甚至连语调都没有一点变化,王平之不禁在心中纳闷起来,她到底是凭着什么才能有恃无恐的坐在这里?
“所以,我们两个其实可以做个交易!而这个交易,只要成了,你我互利。”少年名士温文尔雅,谈吐不凡,便是闲闲的坐在那里同你谈论天下时,他脸上的表情亦是风轻云淡让人看不透彻,这样优秀,算计的让对手都为之折服!
明明是她将一切掌控在自己手中,而当她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被人发现的时候,他忽然收起手指,方才让她惊觉,自己无论做什么事,都翻腾不出他的手心。
这便是王平之,即便是身在千里之外的建康城,也能将他所关心的事掌控在手中,翻手云覆手雨。
怪不得她一直觉得,事情进行的似乎有些顺利的过分了!
“所以,也顾琉歆的死,并不是表面的那么简单?”
“是!在她去见阿桐之前,就已经服下堕胎的药。”少年面色依旧,人命在他眼中,犹如蝼蚁。
“那么程陌然会失控,包括程老太太一病不起,也是你派人暗中下的手了?”一切疑问都解开,她的心反而安心了,想起那日血红的夕阳,或许所预兆的,便是今日吧!
想到这里,她反而更淡定了,于是笑问:“郎君这般相信知靡的能力,只因为一个汝城旱情吗?如若知靡说是有人告知的,那郎君是不是要将知靡绑在去见官了?不过知靡想郎君绝对不会如此做的!”连亲人都能牺牲算计的,他的心,心硬似铁啊!这样的人,若是打交道,还是小心为妙。
相比起王平之来,夏知靡还是愿意相信谢家齐的,因为不管是现在还是曾经,他心中应该一直都有一个柔软的角落。
“为何?”而此前王平之也在想,这个女人太聪明了,跟她说话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因为在世人眼中,我夏氏知靡为了阿桐牺牲的太多太多,郎君若是现在绑了知靡,会让自己同整个王氏都陷入被动,陷入天下悠悠众口的谈论之中,这样不是违背郎君初衷,所以知靡才能安稳的坐在这里,吃着糕点品着茶。”夏知靡吃了口点心,入口香酥,味道极好。
王平之微微一笑,目光深远,似是在看她,也似乎是没在看她,他的目光好像能穿透一切,看到了更远的地方,看到了他想要的一切最终实现的地方。半晌后方才开口说:“知靡,女人太聪明了不好!”他的目光转在她的脸上,眸色深深,寒光凌冽,有一瞬间,她看到他起了杀心,可转瞬,他便将一切情绪敛尽了,目光复杂的说了这么一句。
夏知靡站起身说:“不是所有人都能掌控,也并不是所有事都能随心所愿,郎君所求,请恕知靡没法帮忙。”她转身离去,步调轻缓,而他却没有再说话,直到她走到门口,水玉色的身影欲同烟雾融合在一起时,他方才问:“是不是因为他?”
“是!”她说过,谢家齐若是想利用她,那么也要付出一定的代价!那么,这便是他最开始要付出的代价。.
“来人,送客!”王平之没有回答,而是唤来小厮送客。
夏知靡刚走到门口,便遇上匆匆赶来的桃核,一脸忧色,看到夏知靡快步走上前去握住她的手,夏知靡给她打了一个眼色,两人上了马车,离去了!
回到夏园的时候已是日落西斜,上了马车,桃核就跪伏在夏知靡身边,仔仔细细上下将她打量一番方才坐在一旁,看着夏知靡也不语,夏知靡知道她是在担心她,心中微暖,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让她放心。
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马车上,虽然她以强硬的态度让王平之无法,虽然她将谢家齐推了出去,但谢家齐同王平之乃是好友,就算两大家族实际上关系是敌对的,可他们的利益若是达成一致的时候,那她就是危险的了!
不过,今天他应该来了吧!
现在的她真是危机四伏啊!一旦处理不好将会是万劫不复,可怎么办呢?她也不聪明,她靠的只是前世残存的记忆,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还有她现在所遇见的根本同前世不一样,那些记忆已经模糊的快要忘记,只有一些大事还记得,可是这些大事,也是关于程家跟夏氏的,她又怎么能帮助他们?
若真的他们两方达成协议,那么她丝毫不会意外,这两家最后一致的将会是杀人灭口。
不!这一世她绝对不能这样死了!她的仇还没有报,程家还好好的住在奉贤巷,绝对不能!一定不能!
马车还未出王府,便被王雪拦了下来。“知靡,知靡……”王雪在马车前大声呼喊她的名字,小厮冉灵欲哭无泪的看着她低声哀求:“姑奶奶,您可轻着点,这是郎君的客人。”
“我省的,知靡也是我的朋友,这会儿平之哥哥看完了,知靡归我了,你且下去,届时我会派人送知靡回去的。”王雪让婢女挡住马车,自己走上前来。
夏知靡掀开帘子拍了拍冉灵的肩膀说:“让阿雪上来。”
王雪挑衅的看了一眼冉灵,借着夏知靡的手上了马车,王雪的婢女见此连忙高喊女郎,可王雪哪里管的了她,拉住夏知靡的手就问个不停。
“知靡,哥哥找你做什么?”王雪眼睛贼亮贼亮的看着夏知靡,好似她被王平之请来实则关系匪浅,若不然为何将所有人都赶出去,一定是在谈什么私密的事情,弄的她连听壁角都没有机会。
夏知靡看着王雪脸上的表情,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握住王雪的手笑着说:“郎君同知靡在汝城便认识,来到建康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亲自来拜访,倒是让郎君派人前请了,委实是知靡的不是。”
“哎呀,在我面前还说这些客套话,说说哥哥是不是喜欢你?”王雪到底是个小姑娘家,说起喜欢两个字,脸腾的下就红了r许,她心中此时正在祈祷,王平之是喜欢夏知靡的,到时候他们之间,便没有了阻碍。
夏知靡失笑摇头,说:“知靡同王郎只是朋友!”或许连朋友也算不上,她这样低贱的身份,能同他说上一句话都是高攀。而今她能地位相等的同他坐在一起,也不过是他敲能利用她而已,就如他们两个认识的初衷一样,他对她有兴趣,也止于她曾经让对汝城有过帮助,不至于让全城百姓陷入被动。
“骗人!哥哥从未如此慎重见过一个女孩子,这会儿家族长辈都谈论起你来了!”王雪贼兮兮的说:“你等着吧,这几日你的小院子一定有很多人来拜访。.”
果不其然,第二日天刚刚亮,便有王氏的很多女郎送上拜帖说要同夏知靡交朋友,不止是王氏女,还有谢氏家的未婚女郎。夏知靡暗自纳闷她同谢家齐之间的传言闹的满城风雨的时候,也没见如此多的人来找她,如今只是王平之见了一面,便有诸多事情烦扰。
看来即便是她提前几年将谢家齐救下,他也没能保住少年第一名士的位子。
夏知靡暗自感叹的同时,却不知谢家齐根本就无心那个劳什子名头。在他的计划中,这名头却成为了一件很好的利器!
回到夏园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暗了,她是在王家用过饭回来的,经不住王雪的热情,她又在那休息了一会儿夜色深沉了才往回赶。回到家中之后,夏知靡派阿蛮四处看了一遍方才安心,她想,王平之既然已经将事情挑明,那就说明王平之不会派人再来监视她,可是她还是很不放心。
等所有人都睡下之后,夏知靡从床上起身披上披风出了门,来到清寂的小块梅林内,她刚刚站定不久,身后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她没有回头,此间月色静好,委实不想破坏如此美好的气氛。
天空中月如银盘,高悬于天,梅林中花香四溢,花瓣点点,将梅林中静站的水玉色披风的少女映衬的宛若不是凡尘中人,只见她宁身而立,面色温淡,目光柔和,往日的戾气在此时恍似全部被消融了,干净的好似染了无尽墨色的天空,黑亮黑亮的。
他也不忍心出声打破这难得的寂静,然而就在此时她却开了口。
“他知道了!”好似所有的一切,都逃不出他们这样人的掌控,他以为他身在局外,却不知早已深入局中。
“嗯!”他的嗓音很低沉,低沉的让人想到铅云压顶时的压抑,让人喘不过气。
“进去吧!听说你身子不爽利,天气凉。”托人打听了一下,方才知晓他生病了,几日来从未出门,想来若是今日王平之不出面请她,他还是不会出门的。
“好!”他从善如流的答应着,声音虽然如往常一般,可却难掩一丝疲惫跟暗哑,想来是真的病了!
两人步行去到书房,她早早就命人在书房生上炉子,此时书房内温暖如春,她进去之后便将披风退下去搭在椅子上,走到灯前拨亮油灯,转头去看他,这才发现他脸色苍白,唇色暗淡,想来是病的不轻,面色隐藏在漆黑披风中,越发衬得那脸色苍白如纸,但那眼神却始终深邃让人看不透彻。
“你怎么样?”她倒了杯茶递给他,他面无表情的接过,说:“不好!”
夏知靡挑眉,如此直白的在她面前坦然承认,一时间她到有些看不透他了。“生病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嗯!”一个字两个字,他说的最多的就是那两个字,夏知靡微滞,一时间倒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她本以为,他应该在知道一切真相之后就来要挟她,成全他的宏图霸业,将王氏彻底踩在脚底下,让琅琊王氏永不能翻身,可他却没有,或许真的是恰巧病的很重,竟一点动作也没有,就这样静静的坐在那里,好似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他不知道她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知靡,我好累!”良久后他忽然低下头,语调轻缓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就在夏知靡以为是幻听的时候,他又说:“知靡,如你这般真的很好!”
“在听说了你的故事之后,我会忍不住想,如果重生回来的是我该多好,回到十岁那年,不再是生活在爷爷的羽翼之下,早早就看透人心险恶,然后在一切阴谋还没出生的时候就扼杀制止,然后她就不会死,然后我的父母也不会死,所有我在乎的,在乎我的,都不会死……可是我没有机会,知靡!你有了一个这样的机会,索性你知道珍惜,知道重生回来的任务,索性你遇见了我!”他的声音暗哑的让人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可夏知靡却从那语调中听出压抑许久的悲伤。
那些东西他放在心底良久,终于有个机会宣泄而出,面对一个不算相熟的女子,缓缓吐露自己的心事。他在夏知靡面前,很少掩饰自己的情绪,更是很少掩饰他心底的**,而现在,这份脆弱,却是难得的展现。
她静静的站在他身前不远处,目光清远,嘴唇薄淡,银白色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将那墨色轻舞的发丝都染上一丝淡淡的银光,背着灯光的面孔隐晦不明,而她的眼中此时流动的,竟然是心疼……
良久,她才缓缓说道:“这个机会,我死都没有想到过!但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拿生命去做赌注,谢郎,你现在回头也不迟,你现在让那些人后悔也不迟……你要用血的事实告诉他们,一切只是刚开始而已。”
“呵!天下人知少年第一名士不是我谢家齐,是他王平之,无妨!谢家人知道就行,谢氏族人知道就行,他们知道,因为那些争斗,让谢氏落后王氏一分,让他们内斗……知靡,你说我这个法子好是不好?”
“不好!”她目光不知为何,有些黯淡,原来他用的法子,关乎自己。
“知靡,事到如今,我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这世间我所在乎的,已经都失去了!在很小的时候,我就失去了拥有的资格……”少年忽然一瞬间睁大眼睛,摊开双手,呆呆的看着上面的纹理,好像在一瞬间,那些他所拥有的,全部失去了,就像流过指尖的空气,很快就消失干净了,什么都没剩下……连一点痕迹都没有。
“我帮你!”鬼使神差的,她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在当场,她抬头看着他,他亦目不转睛,然后两人的目光慢慢在碰撞中幽深下来,双方谁也看不透谁。
“他猜到了?”他很快;敛尽了所有脆弱的情绪,好像刚才那个软弱的不堪一击的,不惜付出一切代价也要伤害别人的男人不是他,又像是一具皮囊里,装着的另外一个灵魂忽然复活了!
夏知靡静静看着他半晌,方才垂眸淡淡说道:“是!他太聪明!”
谢家齐闻言嗤笑一声,冷哼道:“他聪明,不过是善于算计而已。你也不用担心,他现在至少已经知道你我的关系,暂时还不会对你怎么样。听说你要修改这院子?如果我是你,就暂且将这个计划放下。”
“为何?难道我夏氏知靡还怕了谁不成?难道你们就能徒手遮天?”少女面色清冷,神色傲然,从少女身上,一丝软弱也看不到,所触及的,全是利刺。
“不是!你哥哥要走,难道不不去送送?你父亲不放心,定会暗中随扈,而届时你的母亲就只能被动的呆在家族之中……她为了宽家族人的心,定不会离开家族,难道你放心让耳不能闻的她独身处在东郊夏氏之中?”谢家齐缓缓站起身,一瞬间少年的所有气势都回归而来,目光冷厉。
夏知靡心下一惊,面色微变,道:“今日方才定下此事,难道很快便走?”前世的时候,从定下到夏书意离开,最少准备了半年时间,这一次她没想到会这么快。
谢家齐看了一眼少女眼中的惊诧跟担忧,沉声说道:“想必是有人泄露了口风,若是他逼的再紧一些,知靡,你可要随时准备被皇室盯上的机会。”
“我觉得暂时他还不会这么做,如若他的野心真的很大,那么一定会再等一等的!”夏知靡摇摇头,她想起少年轻若远山的目光,若不是亲眼见过,恐怕此时很难相信,那般如玉的少年,算计起来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这个人经常不按常理出牌。”谢家齐说道这里,嗤笑一声说:“真不知道他如此努力做什么,是为了那个所谓的家族荣耀?还是为了荣辱与共的所谓信仰?真是可笑!殊不知他所在乎的,所信仰的,在那些人眼里,什么都不是,他们永远以自己的利益为主,永远想的只是自己!”
少女微低着头,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若不然,他一定会吃惊,她眼中流过的,竟然是悲哀,是悲凉……或许此时他们两个,站的地方,面向的方向,是同样的,心中所不耻的,也是同样的……
“那你做这些,不是为了家族?”她静静转头,目光直直的撞进他的眼中。
“不!我只是为了我自己……”
“可你现在,却连自己的方向也找不到了。谢郎,人生的路走了这么远,连你也迷失了方向。”
“是啊!”他的声音低低的散在空中,许久后方才散去。
第二日天还未亮,夏园的大门便被人敲开,一长相娇俏可人的婢女笑的一脸娇憨的递上拜贴说:“我家女郎乃东郊陈氏陈双之,前来拜访。”
夏家的守门小厮极为客气,接了拜贴之后笑眯眯的说:“请陈小姑!”然后陈家的马车便缓慢的进了夏园。
陈家马车刚进去,紧接着湘西王氏,河东郭氏,建康城各大氏族的未婚女郎登时都聚集在夏园内,夏家小厮最后连大门都不关了,站在门口一个劲儿的说请谁家谁家小姑进去。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夏家的小院里便挤满了各式各样的马车,各家的未婚女郎们聚集在正厅,闲闲的说着话,一时间夏知靡的小院子里脂香四溢,环肥燕瘦几乎将天下各地美人都包括在内了。
有北方女子的爽朗大气,开怀一笑,也有南方女子的娇小可人,温柔如水,可暗地里是不是真如表面,可就只有消受美人恩的人知晓了!而此时她们所要拜访的夏知靡,在天还未亮的时候,就被一辆外表朴实内在奢华的马车给接走了。
此时少女皱着眉头坐在马车之中,目光淡漠的看着对面的白衣少年,薄薄的唇紧抿着,好似永远不打算开口说话的样子。
如玉少年似乎不习惯被这样的目光看着,因此清雅一笑问:“知靡,你这是怎么了?难道起的早了?”没等少年开口道歉,少女紧绷的面皮终于有了一丝缓解,她淡淡道:“郎君好心好意将知靡从一群莺莺燕燕中带出来,体验一把清闲,知靡感激还来不及,怎敢埋怨郎君不是?”
“这就对了!知靡最是通情达理之人。”王平之微微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牙齿,目光悠远平淡,又带着一丝淡淡的悲悯,仿若普度众生的佛祖,在世人面前,永远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郎君还未说,今日将知靡请出来有何事要说,天还没亮就亲自带人敲开夏园的门。”她挑起帘子看了看,因为此前两人坐着的马车太过寻常,只是在角落里挂着王氏马车的标志,因此一路走来并没被人所注意。
再说这样早,街上行人甚少,也没人注意这样一辆马车匆匆而过,带着他们的偶像渐渐远离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