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郎君

谢家齐闻言失望的摇摇头,似乎对他曾经输给夏知靡的事件并不在意,说:“我曾对你说过,真的想对一个人报仇,不是让那人痛快的死了,而是漫长而永无止境的折磨才是,如果我是你,会用计让程家亲自对付她,先是一点一点瓦解她的希望,然后一寸一寸崩碎她的意志,到最后,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般杀人者,从不亲自杀人,知靡,你的心,不平静了!”少年目光犀利,缓缓坐在榻上,拿起桌子上已经凉透的酒壶,丝毫不介意的拿起夏知靡用过的酒杯给自己斟了杯酒,一饮而尽。.

有淡黄色的酒水顺着那优美的下颚弧线缓缓流入身体里,流过那微微凸起的喉结时,高高隆起之后陷入衣领里,那过程竟优美的像是一幅赏心悦目的山水画,让人望之舒服,风华无双。

夏知靡低着头没有看见这美好的一幕,她的心的确乱了9不是因为他!

她抬起头,淡淡的说:“我曾救你一命,你救我一命,两情相抵之下,我们两清,今日救命之恩,算我夏氏知靡欠的你。”她皱着眉,委实不想就这样被人抓在手心里。

谢家齐好像能看透她的想法一样,又倒了一杯酒说:“知靡,你欠我的,永远都还不清。”他说的莫名其妙,夏知靡刚想张口问,却见谢家齐已经站起身走到窗前说:“你救我,是认出我来了吧!”不是疑问,而是肯定。他这样聪明的人,果然只要知道一些微小细节,就能通晓始末。

夏知靡沉默不语,他的声音似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一样,空空远远的,慢慢兜转而回。少年又说:“知靡,你真狠啊!仇恨已经蒙蔽了你的眼睛,为了报仇连自己都能牺牲。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只对我牺牲,而不是别人。你好好考虑一下。”少年说完,几个闪身之下,身影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而就在少年离开不久,整个建康城因为有人硬闯乌衣巷而沸腾起来,明亮的火把冲天而起,照应着建康城亮如白昼,大批大批的人聚集在乌衣巷前,看着满地狼藉的尸体,纷纷猜测究竟是谁人如此大胆,不将此内门阀士族放在眼中。

是事实上朝政虽然是司马皇室当家,可实际上却掌控在王谢几大家族之内的手上,便是连青年皇帝司马永和都被她们掌控在手中,所有的罪乌衣巷里的门阀士族,就等于的罪司马皇室,得罪整个天下,夏知靡这样做,即便最后王桐事件不被揭穿,此事被查出来也无疑是慢性自杀。

少年的话还言犹在耳,他什么意思?她能有什么可以对他牺牲的?是她对未来的一问三不知,还是身体?或许早在他的算计中,她充其量只是一个过客而已。还有,他这样做,难道不怕东窗事发而连累他?还是他太过自信,自信到将整个天下人都不放在眼中?

夏知靡回头看了亮如白昼的黑夜,走到榻前,趴在榻上闭上眼睛,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夏书意是被一阵嘈杂声吵醒的,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喝多,他觉得自己的酒量不该是如此之差的,可抬头看到醉酒还未醒的夏知靡,立刻就咧嘴笑了:“她的酒量更是不济。”他站起身大步走到她面前,一股冲天酒气立刻就扑鼻而来,竟是比他身上的还要重。

夏书意皱了皱眉伸手扶起夏知靡,见她双颊嫣红,紧紧闭着眼睛,此前状况根本不像是醉了酒,夏书意一惊,伸手放在夏知靡的额头上,灼人发烫,他立刻埋怨起自己为何睡的如此沉重,夏知靡是女孩子,这样睡一晚上不生病才怪,叫来小二付了银钱,这才随同他的长随一起送夏知靡回乌衣巷。

虽是夜半,可街上却熙熙攘攘极为热闹,这样的情形,只有寻常节日里才有的,夏书意问贴身长随冷轩外面发生了何事,冷轩一直在等夏书意,闲来无事自然关注外面发生的事情,更何况事情如此之大,自是当先了解,便将自己听来的同夏书意说了一遍。.

夏书意闻言惊讶出声蹙眉说:“谁能如此大胆,竟然去乌衣巷杀人。”他放下帘子,坐回马车之内,回头似是不经意间看了一眼在熟睡的夏知靡,发现鬓角一处的深邃颜色,他慢慢凑上前伸手擦了擦,是已经干涸的暗红色,凑近鼻翼,一股淡淡的血气弥漫着,不知为何,夏书意心中微沉。

马车很快行驶到了乌衣巷,虽然是半夜,但此间发生这么大的事,众人还是将巷子口围的水泄不通,长随冷轩下车让众人让路,费了好些口舌马车才走进乌衣巷内,可是还没进去,马车就被人拦下。

“什么人,下车!”说话间,从巷子里走出一群年轻人,这些人衣着华丽,表情傲然,围观在巷子口的百姓见到这些人出来,不约而同的向后退了几步将马车让出来。

冷轩道:“夏氏!”

为首的少年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色,问:“既是夏氏,为何如此之晚才归?”他们这些人大多都没有见过夏知靡,不过对于她跟谢家齐之间的事还是知之甚详的。

夏书意从马车之内探出头,温和一笑说:“回了一趟东郊,因此回来晚了!这位郎君,街上行人吵嚷,可是巷内发生了什么大事?”东郊距离乌衣巷可谓是不近,这个理由合情合理,可他却不知道,便是这个理由,在夏知靡所做的事情暴露的时候,给她添了怎样的麻烦。

为首的少年见夏书意气度温雅谈吐不凡,知夏氏虽不如王谢这样的门阀世家,可在建康却也有一定地位,因此很客气的说:“有人夜闯乌衣巷,杀了不少守卫,因此来往巷内的人都要查探一番。”

夏书意闻言脸上闪过一丝讶色,惊道:“谁人如此大胆?”夏书意说着,掀开帘子,让少年看了看,指着夏知靡说:“去的时候感染了风寒,这会儿正发着高热,等一下还得请个医者问诊。”

“王郎率领众人正在查探,想必不久便会有消息。”少年点点头对身边的人说:“夏家女郎感染风寒,去帮夏郎君请个医者过来。”说是帮忙,倒不如说让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握之内,省的发生事端。

夏知靡的确在发高热,因此夏书意点点头道了声多谢,打马回了夏知靡的院子。

尸体已经被处理干净,血迹也已经冻结成冰一时间不好清理,因此夏书意马车经过的时候掀起帘子来看,饶是他也倒吸了口冷气。尸体在的时候将血迹掩盖住,尸体抬走之后,留下来的血迹几乎汇集成杏,深深浅浅的,流了不少,夏书意回头看了一眼熟睡的夏知靡,眸色深沉。

医者很快便来了,夏书意等给夏知靡诊好脉又喂她吃了药,天已经快亮了,他便没有回去,直接在客房睡下。

王雪来的时候,夏知靡已经醒了,睡了一觉又吃了药,感觉好了很多。还未看见人便听见欢快如小鸟儿的声音传进来:“知靡,知靡……你猜我带了谁来Y嘿,这次你一定要请我吃顿好的。”说话间,人已经跑了过来。

夏知靡躺在床上,听见她的声音白皙如玉的脸上便扬起一抹温柔的笑,眼角眉梢都带着浅浅笑意,这是发自内心的高兴,给人感觉如同静静绽开的梨花,娴静而美好,这一刻的她,没有杀气,没有煞气,眼神干净的像是出生的婴儿。.

“呀!你怎么赖床了?”见她躺在床上,王雪赶紧走上前去,说着调皮儿的话,手却懂事的放在她的额头上说:“你脸红红的,生病了咩!”坐在床边一脸担忧的看着她说:“怎么一天不见我就生病了啊!”

夏知靡没有回答,而是对桃核说:“去将我给阿雪留的东西拿过来。”

见王雪疑惑的看着自己,桃核笑着说:“女郎自己都舍不得吃,就给小姑留着呢!”

王雪笑着拉住夏知靡的手说:“就知道知靡对我最好了,不过知靡你得赶快起来,我给你找了个人来,你不是要改造院子吗?”

夏知靡闻言一脸惊讶的说:“你真将无尘请来了?”

王雪笑的一脸得意,“我厉害吧!”

“厉害,阿雪始终是厉害的!”明明王雪比她还要大,可是在她面前,却天真的像一个还没被这世俗污染的孩子,纯洁善良,像是不远处静静开放的白梅,无暇而通透。

桃核端着夏知靡昨日给王雪留下来的紫鱼糕,是用香芋粉加羊奶捏成鱼的形状蒸的,样子好看且味道极为香醇,夏知靡小时候一直很爱吃,不过自从来建康之后,容妈倒是第一次做,因此她便吩咐给王雪留了一些。

王雪自幼锦衣玉食,各式各样的糕点都吃过,但这样别致的样子还是头一次吃,因此忍不住多吃了几块后大呼好吃,在夏知靡面前,不知怎地,她总是能放的很开,或许是夏知靡一开始就对她表现的很有好感,她坚信,从眼睛里看到的善意,都是真心待她的,而她,便用同样多的真心,甚至更多来回报夏知靡,比如请来无尘,便是最开始她能做的。

在夏知靡面前,她喜欢,便像一个孩子似的,连吃带拿,走到正厅的时候,方才将最后一块紫鱼糕吃掉,手忙脚乱的拿帕子擦了嘴角跟手然后正经八百的跟随着夏知靡的身后进了正厅。

路上她问夏知靡知不知道昨天夜里乌衣巷发生的事,夏知靡摇头说不知,昨夜同夏书意一直在醉仙楼吃酒,后来吃的醉了趴着睡了一夜因此感染了风寒被夏书意送了回来,她问是什么事,王雪说既然不知道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吧,也不是什么好事心知肚明的她便没有再问。

依旧是一身淡淡的紫纱着身,姬无尘负手站在客厅中央,看着墙上挂着的字画,听见脚步声回过头,依旧面无表情,依旧冷酷如仙,相比于王平之的看透世事淡漠温和,姬无尘仿佛是悲天悯人般的,深墨色的眼睛里,总是带着淡淡的悲伤,仿佛刻在骨子里,让看到他的人都被这种情绪感染,仿佛心底永远都有解不开的愁绪。

“知靡见过郎君!”夏知靡微微淡笑,福身行礼。

姬无尘拱手回了一礼,看到王雪时略显冷漠的眼睛微微柔和许多,王雪装模作样的跟他见了礼,赶忙就说:“刚你看了吗?觉得怎样改造的好?”她背着手,上下打量正厅,仿佛要改造的是这里一样。

姬无尘闻言将目光放在夏知靡身上,夏知靡从衣袖中拿出之前画的设计图递给无尘说:“麻烦了!”她不说是王雪非要给他揽这个活计,这样显得太矫情了,倒不如直接大方点,再说他的确声名远播,她慕名也情有可原。

王雪笑嘻嘻的说:“知靡,你早就知道我会将无尘请来对不对?”夏知靡但笑不语,虽然看似温和淡定,可实际上目光已被姬无尘吸引,他正在聚精会神的看着设计图,很仔细,仔细的夏知靡都屏佐吸,生怕遭到批评,她一切都按照自己的想法设计,王家先祖的东西虽然很好,可有些东西用着总是不舒服,再说,她前世的时候还上过战场,去过很多地方,结合了一些异族特色,所以设计出来的东西,难免会给人感觉怪,也难怪她会紧张。

良久,无尘抬起头,看了一眼夏知靡,但只是一眼,他便收回目光说:“极好!若是如女郎这般设计,便是连无尘都要甘拜下风。”他很客气的说道。

王雪闻言讶声说:“不会吧!连你都比不过?知靡你好厉害啊!”因为走得急,也因为真心想帮夏知靡,所以王桐一直想办法求无尘,所以并没有看到夏知靡设计的图纸。

夏知靡也没想到,姬无尘能给她如此高的评价,可惊讶过后,她淡淡一笑说:“郎君谬赞了,知靡实在不敢当。”

姬无尘摇摇头说:“小姑委实不必如此谦虚,再说小姑的设计乃结合百家之长,便是无尘在有些设计巧妙之处也难以企及。”

这样高的评价从姬无尘口中说出,王雪惊讶的站起身走到姬无尘面前看着夏知靡的设计图,半晌后惊叹道:“果然是极好的,各种特色汇集在一起,委实难得,只是知靡,你这工程浩大,现在可不是好时节。”外面风雪连天,今年建康的雪,似乎下的有些多了。

夏知靡笑着说:“我只是有此想法,郎君觉得,可还有需要改动之处?”

姬无尘也不客气,想来夏知靡这份设计图能得到他的认可,如真心钻研必定极为细心,因此他低下头指给夏知靡看说:“这里,如若真要建造一个花园,不妨建造一个花房,地下是效仿北方暖炕,上面温暖如春,再从王家引来温泉小支迂回,常年不断,花香四溢。”

夏知靡闻言眼睛一亮,大叹这样一改动,花园名副其实犹如仙境,果真是极好的,只是王家肯分支温泉水给她吗?就算她跟王平之认识,可也谈不上深交。

王雪在一旁笑着说:“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无尘,这几日就麻烦你了,等雪化干净了,联系些工匠便开始做工,你觉得怎样知靡?”

夏知靡被她说的也是热血沸腾,一想象自己未来的家全是按照自己的设计,她便雀雀欲试,当下点头说:“好!只是引温泉水一事,知靡去拜访家主吧!”

“这点小事还用过问家主,你难道不信任我?”王雪一脸不高兴,那种不被人信任的感觉又出现了,夏知靡连忙说不是,她脸色这才缓和。

姬无尘看看图纸,又看看像孩子一样跟夏知靡撒娇的王雪,深邃的瞳眸闪了闪,站起身说:“不如这件事我来说吧!”

王雪道:“知你面子大,只是有些事情,还是我来说的好。”夏知靡似是不经意的看向姬无尘的眼,总觉得他对王雪的态度很不寻常,或许,这样如仙般的男子,也有心中的执念,而他执着起来,也惊人坚韧。

王雪还未离开,未来的夏园便又迎来了一位稀客,夏知靡看到来人,脸上登时露出愉快的笑容。“好久不见!”她说。

来人爽朗一下,可那黑白分明的眼却有些发红,“是,好久不见!”他重复着她的话,有淡淡的怅然。

“小姑,你在看什么?”桃心顺着王雪的眼看过去,见来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笑着说:“这是我家女郎昔日在汝城的旧友,一同从汝城来的建康,说起来也好久未见。”

王雪收回目光看着桃心说:“我总觉得那位郎君看知靡的眼光有些怪,好激动,桃心,你跟我说,他是不是喜欢知靡?”

“女郎同孙郎是好友,不过最开始孙郎也的确对我家女郎表白过的。”其实这个孙小郎挺好,只是他再好,也终究不是女郎喜欢的那个。

王雪闻言虚笑着说:“知靡这样的女子,也不知什么样的男子能配得起。”声音中听不出情绪,只觉得闷闷的,涩滞无比。桃心回头看向她的脸,什么都没有,或许在她回头的一瞬间,王雪已经将所有的情绪都敛干净了!而桃心也是第一次发现,这个干净慧黠的少女,第一次她看不懂了!

姬无尘依旧留在夏知靡的院子里,虽然图纸的设置很理想,但他还未看完全景,再稍加改动,便留了下来,夏知靡让桃核一路伴随,自己去见了孙宇。

见桃心将客人送走,孙宇不好意思的说:“真是抱歉,来的匆忙便没有先打招呼。”

“阿雪不是外人,自从来到建康便与郎君分开,数日不见,不知郎君近日可好?”两人相对而坐,客套中有淡淡的熟络,看到了昔日好友,她当然也很高兴,只是头有些沉,应该是又发高热了!

孙宇刚想说话,见她双颊嫣红,眼神迷离,呼吸粗重,精神倦怠,一看就是生了病的,暗道自己来的真不是时候,遂站起身说:“宇今日来只是想看看好友,既然知靡不舒服,还是先回去休息的好。”

夏知靡的确有点难受,因此一脸抱歉的说:“真不好意思,你第一次来刚坐下就得走,我要休整这院子,不如你先坐一会儿,我去吃些药?”

“不了,坊间流传乌衣巷内出了事,宇担忧知靡因此过来看看,知靡要多多注意休息……”孙宇拱手看着夏知靡,欲言又止。

“郎君有话但说无妨,知靡是什么人,难道郎君还不知晓吗?”夏知靡不喜欢这个样子的孙宇,陌生的让她感觉站在她面前的不是那个曾经大胆调皮的少年,好似不经意间,他便长大了,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孙宇了,或许人真的只有经历过什么,才能长大。

“知靡,你跟谢郎之间那些事……是真的吗?”孙宇犹豫一下,似是下了某种重大决定,眼神坚定的问。

夏知靡微微一愣,随即摇摇头,口气淡淡的说:“谢郎是什么人,知靡这等凡夫俗子,又怎能配得起?!”这般赤果果的讽刺,非但没有让孙宇宽心,反而心中越加担忧起来,若是两人之间真的没有什么关系,口气又为何这般感伤?

“知靡……”孙宇刚要张口,便被夏知靡打断,显然她不想再提这件事。

“我很好,郎君还未说说自己的近况,初到建康可有不适?现住哪里?”夏知靡实在不想提起那人,可她这般转移话题,孙宇反而更加担心。

“我回到族中了,过些日子在朝中谋个差事,或许过不久我就去边境了,将那些侵略我朝的蛮夷都驱逐出去!”少年的眼神犀利如刀,眸色坚定,声音铿锵。

夏知靡闻言点点头说:“男儿志在四方,郎君能有如此志向,那么知靡祝郎君一路顺风,等郎君什么时候准备走了,提前告知知靡一声,相交一场,临走前知靡做东,当是给郎君送行,望郎君早日得胜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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