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回 夏庭月深(1)
收手?事到如今我要如何收手?我不能让迎平白白惨死,也不能丢下昱泓一个人在深宫里,我心中累积的仇恨消散不了,它们越来越多,时时刻刻都在撕咬我的心。
“平萱,”他握住我的手,低头对上我的眼眸,柔声地说:“我们寻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过只有我们两个的生活,我可以上山打猎,你可以在家烧饭,过男耕女织的普通人的生活。”
“我……”我从他手中松开,避开他的目光,不知如何是好。牺牲了这么多才挨到这一步,只差一个安后了,我就能得到我想要的,现在放弃的话,那么从前丢弃的一切呢?我该如何面对?
他的唇落在我的额间,带着他的温热气息。
“平萱,你若不放手,将来牺牲的人不会只有迎平一个。”
“可是现在迎平已经不在了,我不能让那些害她的人活得逍遥自在!我要拿回我应得的一切,我要让他也尝尝痛苦的滋味!”
他怜悯地看着我,依旧是那般柔声:“平萱,有爱才会有恨。原来在你的心底,住着的人一直都是他。”
“不是,不是的。”我摇着头,我怎么可能还会爱着那个人,我只是不甘心,为什么这些痛苦总是要我独自承担,我只是想让他也尝尝我所受过的痛苦滋味。
“罢了,无论你怎么想,我都在你的身边。”他纤长的手指拂过我散落的发丝,这般温暖的笑容像一道暖暖的泉水灌溉了我冰冷的心。
“你会等我吗?”我靠在他的胸前,轻声问道,因怕他说出拒绝的话语,心“噗通噗通”跳得厉害。
“傻女子,我一直都在等你。”
我闻言笑了起来,“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得到我想要的之后,我们就照你说的那样,过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生活。”
“好。”
粉红的芙蕖争相娇艳地盛开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翠绿的柳枝在岸边轻轻摇动,像是多情女子守候着晚归的情郎。
“妹妹,这段时间多亏有你帮衬,否则依哀家这个身子可经受不住。”安后坐在艳丽榴花鎏金的桌面上方,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我端起桌上的酒杯,朝她微微颔首:“妹妹才疏学浅,一切仰仗姐姐的德才兼备。”
她闻言,淡淡地扫过桌边的人,从寄柔那厢转到我的身上。
时光如流沙,在无人知晓的时候悄悄地流走,眨眼之间便是夏日里。这等炎热的日子,我本不愿出锦华殿走动,偏偏安后下了旨意,要邀有位份的后宫一共赏荷。
我纵使心里千万个不愿,也必须前往赴约,即便一见到她那张虚伪的贤良面容就想狠狠地撕成碎片,为迎平报仇雪恨。
鈭谦像是极为遵守我那日的话语,已有大半年未曾到锦华殿来叨扰于我。
说是有位份的后宫,却只有我、安后与寄柔三人,夏昭媛自从林嫔死后就搬去佛堂,与太妃一起前行修佛,像是个世外之人。
本是如花年纪的女子,却过早地就凋谢了。
船头那一簇正盛开的莲花,在阳光里张扬着美丽,枯萎了一个冬季的,为的便是此刻的绚烂绽放。
他不来,却留了一份好礼给我,要我协助安后处理后宫杂事。我已非刚入宫的冷宫娘娘,有了德妃的封号,膝下还有昱泓这个大皇子,自然是不再受人任意欺凌。
“听闻妹妹和颜将军还有交情?”她低头饮茶,眼光瞄向我。
这半年来,安氏的势力逐渐在被瓦解,而曾经笑傲天下的杜氏亦门生多数转投颜敬亭的门下而一蹶不振。颜敬亭前不久被封为护国将军,与杜开巍平起平坐,马寅徽亦被封为右相,直指安景臣的左相之位。
朝内众臣早已看出年轻帝王的心之归属,墙头草们再一次发挥了作用,成为新兴的两个家族的门上宾客。
一物生,一物衰,交错更替是必然的事儿。
我亦没有必要隐瞒于她,含笑点点头:“几年前,陛下曾让妹妹去探望过颜将军。”
她脸色在听到“陛下”时略微僵硬,她定是以为我与颜敬亭乃是私下关系,鈭谦不知情,没想到如意算盘落了空,我与颜敬亭之间的缘由是鈭谦亲自牵上的。
不知道,正上方的这个位置,她还能坐多久呢?
“呜呜……”正当气氛诡异时,原本安静地呆在寄柔怀里的昱景突然哭起来。今秋他便是两岁,刚学会走路不久,此刻不知何故在寄柔身上又闹又哭的。
我侧头看过身旁的昱泓,他依旧那副呆呆地模样,见着昱景哭闹,吓得躲到我身边来。
安后看着他的畏缩反应,不由得冷笑一声,低贱宫人生下的孩子注定是个愚笨的。
“好了,好了,听菊带太子殿下去楼下哄哄。”她揉着额际,明显被昱景的哭闹所吵到,心情不佳地嘱咐道。
寄柔满眼含泪地看向我,我朝她点点头,她眼中的担心才稍微少了一点。
这是皇后出行的游船,装饰华丽,上层为饮酒赏花之用,下层聚集了众人的宫人,昱景自然不会有事。
借着昱泓的胆小,我正好借转身安抚他避开安后的继续追问。既然安后知道,鈭谦应该也知道我与颜敬亭鲜有来往,他却没有任何的行动,莫非真信了我初见颜敬亭时的说辞?
但眼下的局势由不得我考虑这么多,我要朝中有人,我要安氏的势力不复存在,这样我才能轻而易举地拖安后下马。杜之薇没做成的事,我倒要做给天上的她看个清楚。
昱泓将头埋在我的怀里,身子微微颤抖,旁人以为他越来越胆小,稍微一个响动便将他吓成这般,我却知道这孩子无非是躲在我怀里偷笑。
鈭斋说他天资聪慧,是个可教之才,有了鈭斋这样全心全意的师傅,他功课自然是好上加好。而不归这大半年来也是突飞猛进,将文府在京畿内的生意打理得紧紧有条,前日托人带信来询问我,是否可以扩展其他地方的产业了。
他与风吟,太过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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