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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雪霁

入了夜。一轮残月挂在天空中,丝缕云层遮挡不住明晰的月光,落满了庭院。

书房的烛火映照在雪白的墙面上,人影微摇。

一抹白色的人影穿过长廊,悄无声息地走向了书房的方向,淡淡的月色拉长了她的身影,面容清丽绝伦。

夜晚风凉,她披着厚重的狐毛披风却依然觉得寒意袭人,不禁轻轻瑟缩了一下身子。抬起眼帘,见了不远处的书房灯依然亮着,心里,一时竟是有些复杂。

分明夜已深了,分明也已是很疲惫了。却不知为何,仍然没有分毫的睡意。

满脑子回转的都是黄昏时漫天如血般殷红的霞光,而阖上眼帘,看到的竟是一身雪白锦缎的他,手执长剑站在断崖之边,身后是万丈深渊,眼前,是来势汹汹的蛮夷杀手。

血光,刀剑,就算明知道那些隐卫会护他周全,却仍然会在想起之时,心下疯狂地跳动。

她知道他还在书房,便鬼使神差地也不知道怎么了,就已是到了门外。

只是,想看看他吧……

忽地不远处的长廊上传来了脚步声,沐绫心中一慌,下意识便是一侧身躲到了一旁的阴影之中。

借着月光,看到来人正是龙清皓和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男人,那个男人身披黑色斗篷,自上而下包绕着半张脸,只露出了线条分明的下颌,透着一股子的冷然。

虽然不知道那男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但是看着龙清皓与他交谈的模样,应该是个人物。

他二人声音很轻,脚步却很快,来到了书房前龙清皓推开门,一侧身让那黑衣男人先入了书房。

屋里的灯光明晰了一些,沐绫看到,他吊着胳膊的绷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取下,风姿熠熠,也看不出分毫带着伤的模样。

随而书房的门合上,复又恢复了一院的清冷。

沐绫这才从阴影之中走了出来,悄无声息地走走近书房,此时她只是觉得很奇怪,为何太子府中,深夜还有人来访。

屋内,清朔正背手站在案边,手中轻轻把玩着一件玉器,苏璟琛倒是坐在软座上,提笔正在一本奏书上写着什么。

黑衣男人一进屋,便抬手取下了斗篷的帽子,露出了一张经历了风霜的脸。

他的肤色偏黑,眉骨微微凸起,鼻梁高挺,唇线分明,那双眼瞳抬起之时,竟赫然是蔚蓝色的,和黄昏时突然来袭的那群武士是一样的颜色。

【太子殿下。】一见了清朔,那人将右手抬起,置放于胸前,屈身,单膝跪了下来行礼。

【国师请起。】清朔已转身面向了他,俊朗的面容映着案上微微跳跃的烛光,愈是显得邪魅。

然而那人却并没有起身,仍是垂着眸子,声音冽然,【今日一事是个误会,老夫很抱歉,还请太子殿下,不要怪罪才是。】

清朔却是微微勾绕起了唇角,妖宛地轻笑,透着让人难以捉摸的情绪,看着面前这个靺嵑的国师,声音却愈加绵绵,【既然是个误会,国师也不必放在心上。】

国师闻言便起了身来,眉目深深,看不出什么情绪。

【只是此事,小王还想听听国师的解释,】清朔修长的指尖从案上的白玉杯沿上滑过,薄唇一勾,却是忽地抬起衣袖一扫,将桌面上的几样东西扫落到了地上。

一块铜制的腰牌,还有一封已经被血浸透了一半的信。

国师本来还冷静的面容在看到这两样东西时忽地一变,这,这分明就是靺嵑族最高的几名护法才有资格佩戴的腰牌,可以出入靺嵑的任何地方。

【国师可还要小王读一读这信里的内容?】清朔抬起眼帘,嘴角依然勾着轻笑,眼底深深却是没有分毫和缓的意思。

【若是老夫说一句不知,殿下可相信?】国师眉间一沉,却依然能沉得住气。

清朔看着他,倒是没有什么火气,反而笑意愈是鲜明,【信,怎么不信。若是小王对国师有所怀疑,又何必要冒着风险与国师见面?】

随而他衣袖轻甩,踏到了他的面前,粲若星辰的眸子深得可怕,【只不过,是想让国师帮忙,寻到这个想要置小王于死地的人罢了。】

一时国师深邃的蓝色眼眸和他直直相对,彼此间透着一种让人无法读懂的味道。

终于,国师一扯嘴角,【看来殿下,已经知道了此人是谁。】

清朔的眼底忽地染了一抹让人猜不透的淡淡笑意,也不答,只反问道,【难道国师,不知道么?】

一旁的龙清皓和苏璟琛交换视线,看来此事,与这靺嵑的国师还真是脱不了干系。

末了,那国师终是朗声一笑,【好,老夫就答应殿下,必定帮殿下寻到此人。】

【只不过,其实那人和殿下想要的东西是一样的,殿下又何必,非要一个结果。】

【是么。】清朔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看不出究竟在想些什么,【就算是这样,他也还是要我的命,而我们,也始终无法合作,不是么。】

国师看着他,忽地又是冷冷一笑。

【想那尊王聪明了一世,怎么也算不到会是自己的儿子在算计着他的位子。】

【放肆。】龙清皓一步上前,眉间肃起,手中的长剑已然握紧。

然而清朔却忽地抬起了手掌,制止了他的动作,随而眉眼一抬迎上了他灼灼的目光,愈是笑意盈盈却让人脊背发凉。【小王的事情,国师最好还是不要过问才是。】

但方才国师的这一句,让靠在窗外的沐绫忽地周身一颤。

虽然隔着门不能听清他们讲的每一个字,但那一句【自己的儿子在算计着他的位子】还是每一个字都让她这样清楚地听到了。

隐约之间她握紧了粉拳,竟是觉得隐隐的冷汗都在手心里冒了出来。

这个国师,看来必定不是厉国的人,清朔这样私下里见了他的面,他们所谈的那笔交易里的人,又究竟是谁呢……

脑海中画面一幕幕都浮现了上来,军士匆匆来报,说遇到突袭,然后就是在山上,那些死士似乎也是奔着清朔来的,可是听他们的对话,显然他已经知道了那个人是谁,而且也想把他找出来……

只是什么叫【想要的东西是一样的】,难道那个人,也是觊觎这王位的人么……

越想,就越是觉得脑子里一团混乱,像是卷成了一团麻。

她仰面靠在墙上想要平复一下有些急促的呼吸,却忽然之间眼前一阵阴影忽地飘过,振翅之声伴着什么打在脸庞上,让她下意识抬手一挡,低低惊呼。

屋内的人当即便是觉察到了外面有人。

【什么人?!】国师眼神一凛,下意识的反应便是有人埋伏,身子一转便已推开窗跃了出去。

沐绫还未反应过来,只听得耳畔生风,脖间一冷便是已整个人都被钳制住。

【娘娘?】紧随而来的龙清皓借着月光看到了沐绫时,显然也是吃惊不小。

那国师的手指冰冷,指甲又很长,加之蛮力便已是刺入了脖间的肉里,沐绫吃痛,小脸当即煞白地无法出声。

【快松手。】苏璟琛踏出房间,眼前的画面让他眉头深皱,【她是太子妃。】

太子妃?……国师冷漠的眸子看了沐绫一眼,也发现了是个柔弱的女子,便一甩手松开了她。

沐绫抬手捂住脖间刺痛的地方,咳嗽了起来,掌心里有丝丝温热的感觉,她心里苦笑,看来偷听一事,还真的不适合她。

忽地手腕被人一扣,身子跟着一转便已入了一个温暖的怀中,抬眼一看,正是清朔。

他有力的手臂揽紧了她的身子,浩瀚的眸子忽地转深,唇线也已然抿了起来。

此时一只通体亮棕色的鹰挥翅而来,收起翅膀,站在了那国师的肩上。沐绫这才知道,原来方才飞过自己眼前的那片阴影,就是这只鹰。

国师看到鹰,便知道是有人通知自己回去,便抬手摸了摸鹰的羽毛,随而转向了他们,一拱手,【那么今日,老夫先行离开了。】

随而他便是抬手将斗篷的帽子又戴了上,然后便顺着长廊离开了,龙清皓看了清朔一眼,见他微微颔首,便跟了上去。

沐绫看着他二人的背影顺着走廊而去,一颗飞快跳动的心才终是放松了一些。

但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身子却忽地一轻,竟是清朔已将她抱起。

她怔怔地看着他线条分明的侧脸轮廓,那一刻不知是不是月色迷离了视线,她竟是感觉到他……透着一种让她不懂的怒意。

脑海中却蓦然地响起了方才的那句话,【算计着他的位子】。她身子一僵,脖间的伤口却又好痛,让她一时之间,竟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回神之间,他已是抱着她去向了后院。

长初殿。

一双骨节修长的手轻轻地放在了铜环上,慢慢地推开了这扇从不会将他拒在门外的红色宫门,朱漆斑驳,已然不复当年的模样。

盈盈的月光映着依然未消融的冰雪,照在了来人的脸上,竟赫然,是尊王。

此时的他一身重紫色长袍,身披流金貂绒的斗篷,手中提着一盏宫灯,只身一人,竟是连最贴身的李公公都没有带。

雕饰着龙纹流金的靴踏入了这熟悉又陌生的长初殿之中,恍然间一切都已是二十年。

原本风华无限的亭台楼榭,早已随着院中景致的凋败一起败落了。只剩下精致的雕栏画柱还依稀可以辩明曾经这里繁盛的景象。

当日的莲妃盛宠一身,一颦一笑便牵动了帝王的心,而帝王的恩赐接连不断,绫罗绸缎,朱钗玉饰,堆满了殿前的路。

如今这里,又何以凋败成了这样。

直到此时此刻,才是感觉到,原来时间,早已过了那么久。

这二十年来的风云变幻里,早已没有了和这个女子有关的任何画面,他也曾深深地以为自己真的已经忘记了,却就在此时,站在这殿前,抬眼望着昏暗的灯光映照的楼台,一切的记忆,才终于是鲜明了起来。

时间也就恍若倒了回去,就这样向着殿内走去,就还能看到她一身紫色的纱衣,青丝垂发,垂着双眸专心致志地煮茶,就还能在看到他的时候,扬起嘴角对着他微笑。

可是终究山水万重,生死无话。

指尖忽地轻轻一颤,记忆中温热到冰冷的血液自她胸口中涌出来,慢慢地,就慢慢地染红了所有的画面。

恍然中也看到自己,满面的鲜血,已分不清究竟是谁的血液,只是抱着她的身子,一步一步,踏出了宫殿,踏上了纤羽台的阶。

眼前的风华千种,却又为何心中,永远永远地缺了一块。

尊王定定地看着不远处的宫殿,只有一盏昏黄的灯还在照亮着眼前的阶,像是还在固执地诉说着曾经的时光。

风来,忽地竟是吹开了木门,吱呀作响。

有一个人影正静静地坐在殿中,映着一点并不明亮的烛火,那侧脸的轮廓,是线条分明,唇线微抿,面容清冽。

那正是龙清离,此时的他正披着墨青色的披风,跪坐在软垫上,修长的手触向了面前的酒杯,轻轻端起,送到了唇边。

一时他的眼眸是这样深,深得让人害怕,让人无法去猜测分毫。

尊王的眸子眯了起来,手中的宫灯顺着风轻轻椅,让眼前的画面显得愈发模糊不清。

龙清离饮下了杯中的酒,复又伸出披风中的手拿起酒壶,为自己斟满,仿佛全然也没有感觉到尊王正站在不远处。

酒入杯中,青瓷的光芒混着酒香,微微昏暗的烛光染了丝丝透过生死的光芒。

风来,扬起了他垂在耳畔的一缕青丝。

终于,他放下了酒壶,修长的手收回了披风之中,才慢慢地抬头望向了尊王的方向。

【父皇既然来了,又为何不进来?】他开口,声音轻轻淡淡,仿佛被风一吹就全然地散开了。

尊王才蓦然地回了神一般,抿起唇线,向着殿内走去。

踏入殿中,借着手中的宫灯照亮,他才看清了龙清离的对面,也放着一个软垫,二人中间则是一个酒托,上面放着上好青瓷做成的一对酒杯,还有一壶好酒。

【你早料到朕会来?】他忽地问,声音里竟透着一分的沙哑。

然而龙清离却只淡然一笑,抬手将酒杯执起,映着淡淡的烛光看着杯中酒,微微摇头,【儿臣只是,想来陪陪母后罢了。】

那【母后】二字轻柔如烟,却忽地宛如一根针刺入了尊王的心。

【儿臣也只是在想,若是有朝一日父皇也想了母后,到了这长初殿,便不会太觉得孤独而已。】

说着他仰面将杯中的酒饮尽,就在将杯子放下时,见尊王已是放下了手中的宫灯,一振衣袍,坐了下来。伸手也取过了面前的酒杯,斟酒,饮酒,一气呵成。

【你,是不是恨死了朕?】烈酒入喉,尊王却是淡淡苦笑,明晰的眸子里第一次透着丝丝软弱的意味,【朕许的诺言,从来也没有实现过。】

他甚至没有去他为什么会知道真相,甚至忘记了当日,分明是自己下令让所有的宫人对此事绝口不提。

送他去了丽妃的身边,鲜少过问,世人都以为是莲妃之死带给了尊王太大的伤害,让这个九五至尊的王不愿意再想起分毫,所以就连莲妃留下尚且年幼的稚子,也都一并忘记了。

可又有谁懂得他的用心良苦。

【儿臣,从来没有恨过父皇。】龙清离并没有抬眼去看对面的男人,只是兀自又替自己斟了酒,声音淡淡的,【父皇有天下人要去想,儿臣不能替父皇分忧,本就是儿臣的罪过……】

他没有说完,仿佛接下来的话就这样生生被吞了回去,他只是放下酒壶,不再出声。

仿佛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说来,连他自己都无法去相信。

尊王眼色一深,知道他的口是心非。这些年来他费尽心机想要还了当年的那个愿望,就是带着心爱的女人和孩子,共看这盛世的繁华,然而一步错步步错,到了现在,竟是连这他最想要去保护的人,都这般地远离了。

他必然是怨恨自己的吧,不仅没能保护好他的母后,甚至在外人看来,这三皇子是最无希望继承大位的,当年立储之时没有选择他,封王,赏赐,兵权,甚至样样都避开了他。

若是恨,恐怕才是他该对自己的态度吧……

尊王看着他淡如清风的面容,竟是一时有无数的话,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他自诩执掌天下,生杀大权在握,甚至这厉国吞并了羌国和魏国之后,已然成为了中原唯一能与齐国抗衡的国家,却又有谁,能够懂得他作为一个帝王,也有无能为力的苦。

略略苦笑,终是又饮下一杯酒,才复而看着对座的人,【我们父子,若是常常这样平心静气地对饮,该有多好。】

【若是父皇喜欢,儿臣定当时常陪伴父皇。】龙清离微微低眉,声音绵绵软软,听不出什么情绪。

【若是你的母妃还在,就好了。】尊王看着他又是低低一句叹息似的话语,随而便是又斟酒,饮下。

龙清离拢着披风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尊王一杯杯地饮酒,显得平静如水。心中,却已是暗自盘算清了。

看来那莲妃,便是这尊王心里的一道无法抹去的伤疤,而三皇子,这个看起来不被圣宠的皇子,恐怕也才是这尊王,真正想要传位的人。

自那日他从郑嬷嬷口中听得了莲妃的事,便暗暗盘算,今日看到尊王也终是能确定,一切,似乎比料想得,要明白得多。

风过,吹起殿前一盏纸灯,灯影憧憧,模糊了夜的画面。

晚晴的指尖纤细而柔软,触碰到脖间的伤口时,还是让沐绫疼得轻轻嘶了一声。

【娘娘要忍着点,这伤口若是不清理干净,会留下疤痕的。】晚晴抬起眼帘看了沐绫苍白的小脸一眼,微微抿唇,有些为难。

沐绫微微颔首,没有说话,视线却是飘向了一旁珠帘外的一个背影上。

红色的烛火微摇映着他的身影,修长而挺拔,但此时的他正背手站在门前,望着门外,不知在想着什么。

氛围,有些奇怪。方才他抱着自己回了房,然后转身让昕宛去唤了晚晴来,便就这样一直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既没有厉声质问她为何会出现在书房外,也没有问她究竟听到了什么,仿佛方才的一切,就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苏璟琛来找了他,在门口和他低低说了几句话,他没有回答,也因为相隔有些距离,听不清分毫,苏璟琛见他没有答话的意思,只是拢起眉看了一眼沐绫,便转身离开了。

一切安静,又只剩下了淡淡的月光,洒在了他的身上。

晚晴小心翼翼地替沐绫包扎起了脖间的伤口,然后收拾了器具便悄然无声地退下了。

一时,整个空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静,甚至能听见窗外的树叶在风里沙沙作响。

脖间还是隐隐作痛,沐绫抬手轻轻触碰向了包扎好的地方,又是微微苦笑,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会一次次地陷入了莫名的麻烦里。

复又望向了他的背影,挺拔如剑,风吹起他鬓角的发,一丝丝,映得那面容愈是宛如白玉般俊美无俦。

忽然地,她才是那样深深地觉得,自己其实,一点也不懂他。

曾经以为能感觉到他身上隐隐藏着的一种别人所看不透的东西,也以为自己就真的那样走入了他的世界里,却不曾想直到今日才恍然如梦般发现,他的一切,她从不曾懂得。

那个宫廷到底有多可怕,她只是接触了些日子就已是深深地明白,而他身居高位,恐怕,自是有着别人所无法设想的悲哀吧……

想着想着,忽地只听珠帘轻摇,眼前随即便是有阴影覆盖了下来,他,已到了身前。

抬起眼帘来望着他,一时之间,恍然若梦。

彼此在视线的交汇里仿佛就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却谁都不知,究竟该从何说起。

忽地,清朔温暖的指尖抬起,就已触碰向了她脖间的伤口,温热的气息顺着他靠近,慢慢袭来,【痛么?】他问,声音沉静。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她身子竟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僵在了那里。

脑海中忽地飘过方才在书房中靺嵑国师的话,【想那尊王聪明了一世,怎么也算不到会是自己的儿子在算计着他的位子。】……

这是谋逆的大罪啊,他,怎么能……

而且他不是太子么,不是这皇位早晚有一天会是他的么,又为什么会……

脸色一白,她忽地后退,下意识地想要躲开他,才发现自己正在软座上,退无可退。

但是看着她的闪躲,清朔的指尖忽地停住,眼眸复而转深,深的全然看不见底。【你,怕我?】

她抿起双唇微微摇头,却不知道究竟该说什么。

时间忽地安静下来,仿佛周围的一切就此冻结,只剩下他目光灼灼,像是吸走了所有的空气。

末了,他的手转到了她的脑后,低低俯下身,温热的唇瓣在她的额前留下了一个吻。

却只是那样蜻蜓点水的一个吻,他便是收回了手。长袖扫过手心,沐绫只觉得心尖轻轻一颤。

忽地竟是听见了他恍若无声的叹息,只是待她抬头望向了他,却只是见他一如沉稳冷峻的面容。

【今日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吧。】他淡淡留下了这样的一句话,便是不再看了她一眼,只是衣袖轻甩,走出了厢房。

她怔怔地看着他的身影离去,一时月光竟是变得这样冷冽,让她觉得寒冷。

脑海中全然的都是他方才那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虽然只是这样淡淡的一声,却仿佛已经刺痛了心。

记忆里,她从未听到过他的叹息。他一直都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仿佛他从来没有任何可以去担心的事情,为何今日,会这样叹息……

蓦然地她才想起了要去追他,起了身来匆匆掀开珠帘,到了门口,却在清冷的月光照在身上的时候,忽然地清醒了过来。

为什么又要来追他呢,就算追到了他,又还要,与他说些什么呢……

庭院中,月色铺陈在长廊上,无限清冷。

苏璟琛正站在瑶玥苑外面等着清朔,听到脚步声侧头看去,只见他神色安静地走来,一如往常,全然看不到分毫的起伏。

苏璟桷地拧了拧眉,无法去设想方才会发生的事,那个女子太过温柔善良,而他也一直这样小心翼翼地避免着一切可能让她受到伤害的事,却怎奈事情防不胜防,终究,还是让她也一并搅了进来。

清朔看到苏璟琛,眸色沉静,停下脚步却忽地想起了什么似的一眯眼眸,抬手轻轻一击掌。

两名黑衣隐卫当即便是自黑暗之中出现,落到了他的面前,跪下等着他的吩咐。

【你们二人,守着瑶玥苑。如若有半分差池,提头来见。】他微微抬起下颌,声音透着一丝冷冽。

两名隐卫恭身一拜,随即便是领命又跃入了黑暗之中。

【殿下可是担心,国师会暗中发难?】苏璟琛见两名隐卫隐入了黑暗,一回头问着身旁的他。

清朔却只是不置可否地轻轻抿起唇线,向前走去,苏璟琛赶忙也跟了上去,才听得他开口,声音淡淡,【谅他,也没这个胆。】

【那殿下为何……】苏璟琛双眉又是轻轻一敛,却没有问完。

【你可知道,最近晋王爷的身边,多了一个人。】这一回,清朔却是径直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晋王爷的身边……【殿下说的是,那个萧寒?】苏璟琛抬手一拢披风,语气透着一丝的思索,但只是瞬间他便是明白了什么,【难道殿下怀疑,那萧寒,就是……】

【没错,】清朔见他恍然,也未等他说完,便是略略一点头。

只是如若这样,那晋王妃恐怕,也不能脱了干系。

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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