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
“我想问你一件事。”虽然这件事她刚刚已经旁敲侧击问过刘忠孝了。
他看着前方蒙上一层土色的大榕树,烦躁地说:“问呀。”
“你现在有没有女朋友?”
“我有没有女朋友,那干你屁事!”他调回看向远方的视线,看着一身T恤、牛仔短裤的她,那纤细的腰身、瘦弱的臂膀,一点都看不出生过孝的模样。
“如果你有女朋友,我不想造成你和你女朋友的困扰。”
“萧淑女,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这样回来就可以造成我和我女朋友的困扰吗?真是笑死人了!”他明明没有女朋友,但就是不想在她面前示弱,那像是他让她的感情伤得有深似的,到现在都没有个交往的对象。
“我是不行,但婷婷行。”
“啊?”他不懂。
偶尔的车来车往,机车骑士都在经过村长办公室时对着连年弘点头致意,更对于他们这对站在屋外却不进屋吹冷气的男女感到很好奇。
她看向远方的大树深吸口长气,缓和胸口的紧绷。她不能退缩,她得一鼓作气,错过了第一时间,她怕自己会失去勇气。
“婷婷是你的女儿。”
是天气太热,热到他中暑了吗?他居然感到耳朵里轰轰作响。
“什么?”他不相信地再问一次。
“婷婷是你的女儿。”她重复一次。
在经过刘巧慧的辱骂、面对连年弘的敌意太深后,如果这些是针对她一个人就算了,但她不能让婷婷受这种委屈,更不能造成他们父女之间的仇恨,她是回来替婷婷找回幸福的。
婷婷每次午睡都得睡足一个半小时,这是在幼稚园养成的习惯,这让萧淑女安心地走过马路,来到对面的大榕树下。
连年弘暴跳如雷地跟着走过来。“什么叫婷婷是我的女儿?”
“你可以去验DNa。”她表现得很镇定。
虽然他很想大骂三字经,但还是极力不让脏话飙出口。
“萧淑女,你真的很莫名其妙!你突然回来,突然跟我说婷婷是我的女儿,你要我怎么接受?”
“我本来不想这么快就说出这件事。我的计划是,先带着婷婷回来,让你们父女先培养感情,之后才将这件事告诉你。可是你对婷婷太不友善,我不能让婷婷觉得你是坏人。别看她年纪小,她其实很早熟的,万一认定你是坏叔叔,以后要培养感情可就困难了。”
他了解她的个性,他们是同一种人,是非分明、热心正义,一但她说出口,那就表示婷婷一定是他的孩子,根本不需要验DNa。他更无法忘记,在过去那些甜蜜的日子里,他和她偷尝过数都数不清的禁果。
“你给我说清楚,为什么婷婷是我的女儿,而你却还要嫁给别人?”
“没什么好讲的。我希望你先去确认和婷婷的亲子关系,因为婷婷暑假过后就要上小学,你是村长,应该知道若要认养或者领养、有很多手续要办理。”
“萧淑女,你怎么可以不给我出个解释。”他的胸口几乎像是火山要爆发似,却只能强忍住一波又一波的怒意。
“我就是不想给你一个解释,你能拿我怎么办?”她扬眉,有着明显的挑衅。
他气得举起大掌,却停格在半空中。
“你打呀!你有种有就打下去,我还会给你拍拍手。”
这女人完全吃定他?他狠狠地用力手一挥,老子不发威,被当成了病猫。
她那晶亮的大眼连眨都没眨,就是算准他不敢。直到他大掌挥来,她的心脏猛力跳动,还是被惊吓到了,不是怕被他打,而是他那股熟悉又怀念的气息。
她不该忘了,这个男人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她只能强悍再强悍,就怕他看出她内心的脆弱。
结果,大掌狠狠挥向她身后的树干。
没错,他是病猫,在她面前,他永远当不了正港的男子汉大丈夫!
“你回来就是要我认了婷婷,给婷婷一个姓?”他的两手抵在她手臂两侧,形成她背抵树干,而他将她圈住的暧昧姿势。
她只能屏息,刻意忽略那股夹着汗水味的纯男性气息。“我回来,是想要弥补我造成的错误,想要让婷婷拥有属于她的幸福。”
“如果我不干呢?你带走婷婷,你去嫁给别的男人,你有没有考虑到我的心情?你怎么可以认定我什么都会听你的?我凭什么要照你的意思走?”
他满肚子火。既然无法打她出气,他握紧的拳头,只能一拳又一拳地落在无辜的枝干上。
她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将他的悲愤全看在眼里。“婷婷的父亲栏写着我前夫的名字,我得向法院提出否认之诉,更正生父的姓名。至于婷婷的姓,她现在跟着我姓,如果你想,也可以一并更正。”
他凝看着她,这个陌生的她。
以前的汹炭,现在肤色变得白皙;以前总爱穿宽大的T恤,现在却是穿着能勾勒身材的紧身T恤,以前的短发飞扬,现在是女人味十足的长发。
“我是不是从来都不曾了解过你?”
她忽略那股久违的情愫,“当时我们太年轻,过去的事都过去了。”
他摇头。对付这个硬脾气的女人,他只能比她更硬。“事情不是你说了算,除非你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例如?”她的呼吸停滞、胸口紧窒,全因为他那过于迫近的气息,要不是他愤恨的神情,她差点以为他会吻她。
“得让我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非得用这么绝裂的方式对我!”他双膝微弯,恶狠狠地纠结眉眼,鼻头几乎要碰上她的,一副想要将她拆吞入腹的模样。
此时骑车路过的欧巴桑看到村长正在欺负一个漂亮的女人,连忙拿起挂在胸前的手机,快速拨打110。
斯文英俊的村长,在光天化日下挥出一个又一个拳头,恐怕就要变身为一只大野狼,这下代志大条了。
***
在萧淑女六岁那年,她的妈妈跟别的男人跑了,只留下一张离婚证书,从此她再也没有见过妈妈。
她从型爸爸相依为命,爸爸很疼爱她,把她当心肝宝贝,却在她二十岁那年因为肝病撒手人寰。
那年的春天,梅雨季来得早,阴雨绵绵,下个不停。爸爸的突然过世让她措手不及,心情格外恶劣,更无法面对心灵的空虚。
幸好有村里的叔伯婶姨帮忙,尤其是将她当成女儿的连家人,从头七到四七,她都陷入极度忧郁的状况。
在她以为自己是悲伤过度、身体才会虚弱得恶心晕眩,吃什么吐什么时,没想到月经的延迟,宣告了她怀孕的事实。
那一日,刚在灵骨塔做完四七法会,天空仍飘着毛毛细雨,连家一家人陪着她做完所有的法事,虽然他们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但她仍渴望能抓住一些东西。
可惜只大她一岁的连年弘,永远都不懂她仍渴望浓烈爱情的心。
她在没有妈妈的环境下成长,让她得用强悍的个性来面对那些不友善的眼光。
其实她是自卑的,尽管大家都说她长得漂亮,她还是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她并没有如外表所表现出来的那么无所谓。
而他也以为她是女超人,就算她哭得淅沥哗啦,他也只会皱着眉心,顶多叫她不要再哭,她感受不到他安抚的力量。
回到再也没父亲守候的家中,小手抚摸着肚子,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终于鼓起勇气对他说。
“弘弘……”
连年弘显得不耐烦。“不要叫我弘弘啦,难听死了!”
“你有想过结婚的问题吗?”
“我现还在念书,明年才大学毕业,想这些太遥远了。”
“那如果我们有宝宝了呢?”
“我还年轻,我还想吃喝玩乐十年,我可不想当爸爸。”他着手替她整理因为忙于丧事而乱成一团的客厅。
听他这么说她整一颗心都碎了,但她还是不死心,跟在他忙碌的身后。
“我听人家说得在百日内结婚,否则就得等三年后。”
他站定,一脸的讪笑,“你很爱我哦?你是不是怕我跑掉,很想早点嫁给我?”
“难道你不爱我吗?难道你不想早点把我娶进门吗?”
在她失去爸爸之后,她才发现这个家居然这么大,那种空洞让她恐慌,常常在半夜惊醒,感觉整个人就要被孤寂吞噬。
那是种神经质,很害怕会是妖魔鬼怪,更怕是有形的小偷或歹徒。她不要一个人,她想要一个家,一个温暖的家。
“我才二十一岁,我的人生计划至少要到三十岁才会考虑结婚这件事。”他继续把一叠报纸堆放整齐,对于她的话完全没有放进心里。
“你到底爱不爱我?你从来不曾说过那三个字。”她咄咄逼问,想听见让她安心的话语。
“你很三八,这种话很肉麻!”不是他这种硬汉男人可以说出口的。
“连、年、弘!”她抓住他忙碌的双手,迫使他正面看她。
“怎么了?”他有着宠溺的无奈。
“万一我们有了宝宝呢?”她不死心地再问。
“没有万一。”他是有为的青年,他在做爱做的事时都有做好防护。
“就算有,我们也不要生,我们都还在念书,我们连自己都养不活,根本没有能力照顾孝。”
他大三、她大二,他们甚至分开两地念书,一个月顶多见上两次面,这样的情形如何抚养孩子?
“我们可以打工赚钱,孩子可以拜托你妈妈和你阿姨照顾,为什么不要生?”她的脑中一片混乱,无法明白他说的,心里不断涌起“他不爱她、也不爱她的宝宝,就像她的妈妈不要她一样”的想法……
“淑女,你最近太累了,别胡思乱想,你好好休息,干什么去想这些有的没有的。”
她忍住鼻酸,用力地问:“我要你认真,回答我,你到底想不想在百日内跟我结婚?”
连年弘也被她那强势的逼问给惹得心烦气躁,“好,我认真的回答你,我不想在百日内跟你结婚!”
“我再问你二遍,你也不想要我们的宝宝?”他非但没有安抚她,反而这么狠心地拒绝她,她的情绪脾气也全上来了。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我拜托你好好去睡一觉,睡醒之后,你就不会再问我这种蠢问题。”他的双手握住她的激动的臂膀。
“你怎么可以这样?我要你跟我结婚,跟我结婚!连年弘,你跟我结婚啦!”她大吼。
他被逼急了也跟着大声:“萧淑女,你不要无理取闹!你爸爸过世,我也很难过,但是我们要振作起来嘛,明天你回学校念书,我也要回学校念书,这个时候结什么婚啦!”
她听不进他的话,用力地摇头。“你不要跟我说这么多废话,你就是不要娶我,就是不要我们的孝,对吧?”
“随你怎么说!”他已经没有安抚的耐性了。
“我明白了,你不要后悔!你不娶我,我就去嫁给别人!”
他只当她在发神经、说气话,他放开她的手臂。“去呀,你去嫁给别人,我看有哪个男人会要你这种恰北北的女生。”
这个时候的连年弘,以为她是因为爸爸的过世而思绪大乱,丝毫没有想到,她看似坚强的外面下,那脆弱的心房。
这一夜,她哭了一整夜。
她深知没有妈妈的痛苦,现在又失去爸爸,以为会有爱她的男人,跟她重组新的家庭,没想到这份爱全是她自以为是。
新生命的来到,鼓舞着她在这个孤单的世间继续活下去,她不能告诉连年弘事实,他一定会逼她把孩子拿掉。
她不能失去肚子里的孩子,她得逃离这里。她的肚子会越来越大,再不走,他迟早会知道。就算她吃苦受罪,也一定要给肚子里的宝宝一个健全的家庭。
她连夜收拾好个人用品,将所有电器的插头都拔除,关闭所有的电源,大型家具也以被单盖上防尘。
隔天,她离开河东村,再也没有回来过。
直到多年后,她才想通,这无关对错,错在当时他和她都太年轻,个性同样强势又倔强!都站在自己的角度看世界,没有设身处地地为对方着想,谁也不让谁,才会造成如今这种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