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根蚀骨（三）
清风镇是凤白描去麟州路上必定会经过的路，也是他想从麟州去水鹤仙山必定要路过的地方，再度站在清风镇前，看着上头已经有些斑驳的石扁，凤白描微微笑了起来。
此地与他也甚为有缘，若非如此，他下界才几天，便路过这里还几次了，记忆回想，他与青瞳在这条路上，也有过许多开心的回忆。
小桥流水，古道西风，晚上的莲花烛火，灯笼花市，记忆好像存在脑中的一处，明明藏得很深，此时碰见了才发现原来他也记得很清楚。
现在临近黄昏，小溪的两边垂柳已经长得很高大，天气颇有些凉，垂柳已经有些枯萎了，凤白描站在一棵垂柳树下，远远的看着河对岸的闹市。这边是安静的书香画廊，那边便是热闹的小吃街巷，凤白描心想，或许自己不去水鹤仙山，只是在人间慢悠悠的走荡，过完这一生也好。
他觉得自己过得已经够丰富了，水鹤仙山上的日子，修道的日子，成仙的日子，还有遇见青瞳的日子，凤白描低低笑了一声，他可以肯定，没有有一个神仙会像他这样，一生过得如此之快。
他伸手，扶住了被风吹过来的柳枝，只是碰了一下，他便立刻收回了手，那条枯萎的柳枝再度抽新，长出了几片嫩绿色的叶子。凤白描眼神中藏不住的慌乱，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指尖微微发抖，他却不知，如今就算不是每隔一段时间发作一次，越来越不受控制。
他小心翼翼的再度伸手触碰那条柳枝，却没再见柳枝长叶的现象，他心里松了口气，或许再过一段时间，他碰到任何一样东西，都能散出自己的仙气。
凤白描将手背在身后，朝一百年前去过的客栈方向走去，那里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家商人府邸，兜兜转转了好几次，他才终于找到一个可以歇脚的地方。
要了间上方，凤白描差小二将饭菜送到楼上，自己便端着板凳坐在靠窗的方向，这一处正好可以看见小溪流水，还有一座白石拱桥，桥边有一个摊贩正在卖糖葫芦，凤白描盯着糖葫芦看了许久，抿了抿唇。
他其实并不爱吃这个东西，只是记忆中觉得它太特殊了，所以才会每次都忍不住想要买来尝一尝，尝完了之后又忘了它的味道。
小二将饭菜备好了之后便关门离开，凤白描脸上带着笑容，从容的坐在桌边拿起筷子，看见一盘烧鸡，切的整整齐齐，心里顿时一片柔软。
“她可不吃这么整齐的烧鸡，非得撕下一块大口大口吃才过瘾。”凤白描说完，拿起筷子夹了一片放在碗里，看了许久才微笑吃下。
经过时间，他看的恨透彻，若他只是一介凡人，无非要生老病死，而他已经比普通的凡人多活了这么多年，知道了更多东西，已经够了。
他只不过想要平心静气，安安稳稳快快乐乐的渡过余下的时光，本来是想和她一起的……
凤白描看着筷子出神，本来是想和青瞳一起的……
“凤白描。”
一声击在了凤白描的心里，他回神，看向四周，空荡荡的房间只有从窗口吹来的一缕清风，风中带着溪水柳树淡淡的香味。
凤白描平静下来，仔细听着周围的声音，有小贩的吆喝声，有读书人的朗朗背书声，有隔壁房间一对夫妻的调情声，还有自己沉稳的心跳声，唯独没有那个熟悉的声音。
他一愣，难不成现在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
“凤白描！”
又是一声，就像一滴水滴经过长时间的垂挂终于滴落在了水面上，激起一层涟漪。
“凤白描！”
他没听错，也绝不是出现了幻觉，是青瞳的声音，只是他为什么能听见她的声音，却看不见她的人？
凤白描恍然大悟，是那块玉石，当初他将七情六欲锁在心里时，也是时时刻刻为了她着想的，只是当时满心想着过了七日变回离开罢了。若他离开了，青瞳一个人怎么办？她的道行并不高神，遇见狠一点儿的妖怪只有吃亏的份，所以他留下了那块玉石。
那块玉石中有他的仙法和一滴血，与心脉相通，只要她青瞳想要找到他，即使凤白描此刻化为灰烬那块玉石也会有所感应。
凤白描呵呵苦笑了一下，原来自己很早以前就种下了与青瞳的因果。
他尽力隐藏自身的气息，不想让无日找到，也不想让其他任何人发现他，他只是想这一路上来过得安静，他很豁达，没有死钻牛角尖的觉得自己不值，或许曾经觉得过，但此时的的确确已经看开了。
只是他看得开，恐怕与他相连，与他接下缘分的那个人却是想不开的。
“凤白描，你若敢躲我，我必定让水鹤仙山不得安宁！”
又是一声传来，凤白描突然一笑，笑容温柔似水，眼神看了那盘只动过一口的烧鸡，她变得有些蛮横了，却也的确还是可爱的。
他为自己倒了杯酒，随后开口：“我哪儿也不去，便在这儿等你。”
青瞳站在清风镇的石桥上，她只能追到这儿了，果然如同无日所说的那样，她根本找不到凤白描准确的位置，期初用到黄符时小鸟儿只是在空中盘旋，根本找不到方向。她利用腰间的玉石一路跟随到这儿，清风镇三个字还是清晰熟悉的，只是进了这个镇子里，她便再也寻不到凤白描的方向。
“我哪儿也不去，便在这儿等你。”
熟悉的声音传来，落入青瞳的耳里，她一晃生，往四周看了一眼，桥上的人瞧见了她纷纷停下脚步议论，青瞳提起裙摆，赤着脚往一个方向而去。
清风镇的人从未见过有女子会穿的这样奇怪，在大街上赤着脚跑着，头发长的很却不盘起来，脸上蒙着一层面纱，看不清她的容颜，却可以肯定那张脸绝对是倾国倾城。
只消她一个眼神，便可以勾人心魄，动人心魂。
“凤白描！你这个骗子！”青瞳开口，声音中含着几分委屈，几分愤怒。
凤白描转身坐到了窗边，微微一笑：“我何时骗过你？”
“一百五十年前你骗我你失去记忆！一百年前你骗我说你是个神仙！而现在你骗我说你要和我在一起！凤白描……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不信！都不信！”青瞳愤恨。
凤白描脸上的笑容更深，看见站在清风镇石桥边转了好几圈的青瞳，眼神中带着几丝宠溺：“你才是骗我的。”
她知道他的，他从未骗过她，若真有伤害，或许的确是迫不得已，一百五十年前的七情六欲幻化而成的凤白描，的确是他，也却不是他。若可以，他也宁可那个时候遇见青瞳的便是完整的自己，少了后面许多事，或许他们会一路走，一路骗取钱财，可两人是不分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