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七)

白颜儿仿佛看见了过去,一千年前的那场大雪,她是那个时候将自己的心交付出去的吧。

那是初雪,两岸柳树上都是沉重的白色,她碰见了他,刚毅硬朗的面容,腰间挂着一柄剑,那时他的身边跟着几个小厮,有一个帮他撑着纸伞,他回头看见了她,对小厮说了几句话,那把伞就落在了她手上。

他说他叫刘晋,他说带她去骑马,他说要教她舞剑,他说要为她画一幅画。

那时春暖花开,红豆树下,她伏在了青石案上,刘晋摘下一枚红豆,用线穿好,系在了她的手腕上说:“颜儿,别动,就这样趴着,画好了我叫你。”

那一觉是白颜儿觉得睡得最安稳最幸福的一觉,醒来后,那幅画像上提了一行字,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她也动笔,在画上留下了一行字,每一笔字都用了法力在里面,这一世,保佑刘晋无病无灾,长命一生。

后来呢……

后来,他娶了她,他家中已有一房妻室,六个小妾,而她……是第七个。

再后来,他为了夺得家中势力,杀了二夫人,二夫人是朝中大将军的堂妹,此事沸沸扬扬,而他的眼中也再也不只是她一个人。她知道他不是好人,不如看上去那般温和,他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他贪恋风花雪月,她不再是他的唯一。

白颜儿回想,再后来刘府二夫人过世的事渐渐平息,他休妻,娶了朝中户部尚书的女儿,再也没来看过她。白颜儿看见过,他教那个新少夫人舞剑,教她作诗,两人琴瑟和鸣,他也为她做了一副画,送她一串珍珠项链,白颜儿看向自己手腕上的红豆,却是最不值得的那个。

人心不足,便越会被贪念吞食,她想离开,却发现自己原来已经有了身孕了。

记忆再度转到了一场纷飞的大雪,一切仿佛回到最初,她第一眼看见他的模样,那把画着梅花的纸伞,只是此一番大雪早就将所有生气盖住。满屋的血腥气味,一地的破碎器皿,她缓缓醒来,入眼则是一片绝望,一个人能爱另一个到如何境地白颜儿不知,可若是恨,却能存在长久,久到几百年,几千年。

她靠着这恨让自己活下来,暴虐的心不断躁动,一面深爱,一面痛恨。

可她怎么找也找不到那个人了,再到后来,她知道他因为一世恶事做尽,堕入畜生道,修炼百年,一直在妖界未曾出来。

而过了千年后相见的第一眼,便是在烟花柳巷,他左拥右抱,身上妖气尽显。

白颜儿猛地睁开眼睛,这一梦做的太长,身上忍不住发抖,指尖冰凉,一个手臂横在了她的腰上,她转过头看过去,脸还是那个熟悉的脸,可有些东西却是变了。

她缓缓伸出手,描绘着方摄淮的眉眼,眼神中几分狠戾,几分绝情,嘴角挂着的笑容却是温和的,她看的入神。

方摄淮换了个姿势,没睁开眼,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一些,那隐隐的法术周身环绕,走过他身体的每一处,带着几丝霸劲,却是暖的,心里一片平和。

白颜儿垂了垂眸,手落在了他的脸上:“我带你去个地方可好?”

“好。”

“你还没问什么地方呢。”

“什么地方?”

“以前是一片竹林,现在应该是树林了。”

方摄淮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他睁开眼睛,点头:“好,我陪你去。”

……

吃完馄饨的青瞳拉着凤白描散了会儿步,有些累了打算回去,再度路过那个字画长廊时,不经意看了那幅画,熟悉感越发的强烈。

她瞳孔突然伸缩,走近那幅画,拿在手上仔细瞧了瞧,才看出了熟悉在哪儿,画上的女子手腕上有一根细绳,若不仔细看,便没能发现那绳子上还挂着一颗红豆。

青瞳朝凤白描看去:“是白颜儿。”

凤白描也仔细看了看那幅画,难怪觉得后来题诗的人在上面留下了什么,一丝仙气,保人长命,若这画中人是白颜儿,那他们此番会进这座古城就不是无意路过,而是刻意安排了。

“她的画像怎么会在这儿?”青瞳自言自语。

书生拿回了自己的画:“别开玩笑了姑娘,这画是刘府的刘公子画的,若非家道中落,这画也不会流落在外,被我先祖捡了回去,画少说有千儿八百年了,你怎么会认识画中人呢。”

“我要回去问一问。”青瞳眼神中迸发了些光芒,越是有些不明不白,才越引起她的兴趣。

凤白描抿了抿唇,有些事,的确是要解释清楚,不单单是白颜儿的过去,还有她身上正在流逝的仙气……

青瞳与凤白描回到了客栈,路过白颜儿与方摄淮的房门口时,她敲门的手突然停住,青瞳有些犹豫,里面的呼吸声很平缓,应该已经睡着了。

凤白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顶,青瞳眨了眨眼睛:“还,还是等明天再问好了。”

“你不急着知道缘由了?”凤白描问。

青瞳抿嘴:“我不知道怎么开口,突然冲进去吗?还是等明天,我想办法把他们带到那幅画面前,再故作不知的说这画中人像白颜儿,这样她应该就会说出实情了。”

凤白描笑了笑:“随你吧。”

两人回到房内,青瞳吩咐了人打一桶热水上来,现在天气越来越热,前两天在野外都没办法好好洗洗,小二把水打上来,水量适当后便出去了。

凤白描坐在桌边端起茶杯一派斯文的尝了口茶,看上去像是什么也没办法影响他一般,其实心里还在想着那幅画的事儿,总觉得不简单。

青瞳三下五除二的解开身上的衣服,脱得差不多了就将衣服扔出屏风外头,一件衣服挂在了凤白描的脚面上,是件淡色的肚兜。

凤白描瞳孔瑟缩了一下,不动声色的将脚抽开,然后转过脸,继续喝茶,脸颊上透着一丝不自然的红晕,他放下杯子,站起身来打算出去。

青瞳听见了动静,以为某人忍不住要进来玩儿鸳鸯戏水了,屏风透过的人影绰绰,那人显然是要出门,她眼珠一转:“凤白描,水有些热。”

刚要打开房门的手顿住,凤白描转身看向旁边的两桶水,一桶冒着热气,另一桶是冷水,他叹了口气,提起冷水朝屏风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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