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白公之乱（下）

如熊章计划的一样，到了第三日，白公胜带着重重的镣铐，出现在刑车之上，以他为首的刑车还有三十辆之多，想必都是熊章划定的白公胜的心腹党羽，看来这一百多人的下场都与白公胜一样，将被斩首示众。

看到这样的场面，钰萱不知怎么的，大仇将报的畅快淡了，心中反而堵得慌。中国历来都是成者为王败者寇，但成为寇匪的败者之中，即使追随白公胜的一百多人中有一些是罪大恶极之人，但大部分人仅仅是站错了队伍而已，难道他们都该死吗？

由现代而来的钰萱总觉得，这些人应该以独立的个体得到楚国律法的审判与量刑，而不仅仅以白公胜党羽的群体形象，而不加辨别的随着白公胜一起受死！

囚车继续行驶，楚国郢都的围观百姓将囚车围得水泄不通，他们自然没有钰萱这2400多年后的人的法治意识，看着即将被处决的篡权者白公胜以及众党羽，人群引发一阵阵骚动。

按照春秋战国时候的习俗，楚王熊章先要羞辱篡位失败者一番。到了目的地后，白公胜被拖出了囚车，押送者立即扒下他的上衣，让他在瑟瑟的寒风中裸露着上身，旁边另一位押运他的士兵塞了一根牵羊的绳子在他手里。

他牵着一头事先准备好的羊，站在即将被处决的众人最前面，随后一步步十分痛苦的向高高在上的熊章所处的位置走了过来。

在我们现代人看来，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裸露着上身，即便牵着一头羊，也只觉得怪异却并非丢人现眼。但是在春秋战国时期却不同，这就是失败者向成功者表示臣服的战败投降仪式。

钰萱听师傅墨子说，楚国先王楚庄王攻打郑国，郑国战败后当时郑国的国君郑襄公也袒肉牵羊，臣服于楚庄王。只是那郑襄公袒肉牵羊后，楚庄王便饶了他，下令楚军退军30里，并应郑襄公的请求，同郑国订立了和平共处盟约。

但如今熊章不仅要在精神上羞辱白公胜，在这一翻羞辱之后，白公胜及党羽还是要被处死。

白公胜袒肉牵羊的过程中，钰萱发现他不时还抬起头来张望，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突然从人群里窜出七八个便装的男子，他们提着大刀、佩剑，冲破人群，向白公胜围拢过去。"劫囚啦，劫囚啦！"钰萱听到呼声，也很快反应过来--刑场上出了事啦！。

押送白公胜一干人等的楚国士兵和将官，立刻与劫囚者拔刀对峙，拼命厮杀，先还是看热闹的老百姓看到现场的刀光剑影，都本能的四处散开，现场一时间混乱极了。

熊章看到突然闯来的劫持者，微微皱起眉头，但他并未有所行动，因为现在还并非到了他必须出马的地步。

劫持者的目的很明确，他们要救白公胜。随后，白公胜的囚车周围顿时又出现了二十个左右的武功高强之人，他们与熊章所派的三十多个押运白公胜的兵士开始近身搏杀，一时间刀起剑落，寒光阵阵，分不出胜负。

赶来冒死劫囚的，必然是对白公胜忠心耿耿的武功高手，过了十多分钟，熊章手下押囚的兵士，渐渐难以抵挡那些武功高手，有好几个都被刀剑所伤，失去了战斗力。关押白公胜的囚车木头笼子已经被锋利的大刀给砍开了。

此时钰萱就在离熊章身边不远处，她再看一旁的熊章，他正示意他身边的4位贴身武士前去助阵。

熊章身边的高手出马，果然不同，劫囚的武士和熊章的贴身侍卫又是一通拼了命的打斗，只见欲劫白公胜囚车的武士，其中2个已经被熊章的贴身武士刺得奄奄一息，另几个人还在负隅顽抗。

突然之间白公胜抢过那个奄奄一息的劫囚死士的长剑，剑头指向熊章，他红着眼睛大吼道："你们别管我了，我死也要熊章陪我一起死！"白公胜一方的几位劫囚武士，听了白公胜的一声号令，趁熊章身边的贴身武士已经被调离的空挡，突然都向熊章扑了过去。

熊章武功自然不低，于是一瞬间，情形发生了变化，这边熊章和向他围过来的刺客展开了搏斗；那边，白公胜囚车旁那边则依然有十多个死士继续与刚才赶过去的熊章贴身武士死死纠缠，不让他们回撤到熊章身边保护主君。

钰萱离熊章不远，却因为她并不起眼，没人认识，倒也没有受到攻击，她紧紧盯住目前一团胶着的局势。突然她看见熊章身后离他有点远的白公胜一方的一位劫囚者，正拉弓瞄射，而箭矢的目标正是熊章。

钰萱大声喊熊章闪开，但他此时正在和几个围上去的刺客殊死搏斗，根本没有听到钰萱的提醒，而此时钰萱看见那个射箭之人已经将弓箭拉满，一只离弦之箭，正准备"嗖"的向熊章射出去。

钰萱一边大喊："有箭！"一边朝熊章奔过去。正好熊章身边出现了空挡，钰萱赶忙一步上前，一个侧身来到他跟前。她用尽全力一把推开熊章，因为反作用，钰萱在推开熊章的同时，也被反弹得摔了出去，坐在地上。

好险，箭擦着她的袖子，从她和熊章之间飞了过去。熊章先是一怔，奇怪为什么钰萱突然冲进去一把推开他，之后他恍然明白，便一把拉起摔在地上的钰萱，将她护在他身后，小声说："谢了，但你不该进来的，我现在自顾不暇！"

钰萱捡起地上的一把长剑，试图退出他们打斗的这个圈子，可是既然进来了，就不是那么好出去的。那几个厮杀之人武功高强，对付钰萱这种武力级别的人自然非常容易。熊章不得不分心到钰萱身上，保护着她。

那些劫囚的刺客，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们是拼了命的要杀死熊章。而钰萱此时正成为熊章的软肋。她使用墨家剑法吃力的应付着劫囚的死士。但毕竟钰萱的气力和水平与那些人比起来根本不在一个战斗级别，她几次险些被伤到，每次都是熊章在千钧一发的时刻，保她暂时无碍。

钰萱的体力渐渐不支，此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加入了打斗，是墨子参与进来了。这是钰萱第一次看到她师傅出剑与敌人实战，在刀光剑影中，师傅剑起剑落，干净利落，一连串流畅的旋剑、挑剑、点剑招式，很快将两个特别想对钰萱下狠手的刺客给干掉了，墨子迅速把她拉出了这片厮打中。

钰萱以为师傅救出她之后，还会继续去帮助熊章，但是师傅却并没有再冲进去，不过正因为墨子已经帮熊章消灭掉了2个敌人，熊章以一敌二，不一会就将他身边剩下的2个刺客给刺伤，而消减掉对方的战斗力。

再看白公胜囚车那一边，不好，白公胜的手下武功高手已经把押送囚车的所有30多名士兵全部砍翻在地，白公胜已经逃出了囚车，眼看就要逃掉。

正在这时，叶公的军队赶来了，他们是来帮助熊章的，那十多个个试图帮助白公胜逃走的死士，最终被制服。而白公胜虽然逃出囚车，却也被团团包围住了。

白公胜看大势已去，既无可能翻盘，也无法拉着熊章一起去死，他抓起地上的一把大刀，用力将刀刃摸了脖子，倒在了血泊中。死的刹那，他愤恨投向熊章的目光令钰萱久久难忘，那是足以让烈焰瞬间冰冻的凌冽寒光。白公胜死后，他的眼睛不仅未闭，竟瞪得凸出了眼眶，样子极为狰狞，看起来是如此不甘心、不认命。

已经断气的白公胜，颈项处依然汩汩往外冒着鲜血，那猩红的液体模糊住钰萱的双眼，凌云峡谷的那一幕又在钰萱眼前重演。她也是亲眼见到乙鸣的伯父，在弑杀乙鸣失败之后，毅然决然的用剑戳腹自尽。

同样是为了王位，同样是同宗同族的亲人，钰萱虽然知道在中国古代兄弟相残，父子反目的事情汗牛充栋，但来到战国短短时间，她就亲眼目睹了不同王族的两次同室操戈事件，而且这一次她自己的家庭也被牵扯其中，那么多人因此而丧命，她心中唏嘘不已、感慨良多。

白公胜自杀还不算完，那被砍去双腿双手，不动不能动的石纥僵躯，被一匹马拖了出来。马儿奔跑，那躯体被拴在后面，如一块烂肉在地上磨得尘土飞扬。

与石纥当时被砍去双腿双手，他的谩骂与反抗不同，此时的石纥已经喊不出什么声音，只是如野兽一般孱弱得从喉咙处发出呜呜的低鸣。随后熊章下令腰斩石纥！

白公胜和石纥的尸体被悬挂在郢都的城门之上。楚王熊章希望让楚国人都看到，篡夺王位者的下场。而身为现代人的钰萱，即使她再恨白公胜和石纥，但依然对悬尸示众的做法感到残忍无比，无法认同。

为了彻底了结完这桩潜藏多年的王位复仇阴谋，身为楚王的熊章着手在朝内进行一次大清洗，他彻查了与白公胜有关系往来的朝内官员，只要和白公胜有利益牵连的官员，全部都被贬黜消爵。

熊章依然对钰萱很温柔，但当钰萱看到他所施展出的如此冷酷的铁腕政策后，钰萱心中那个曾经对自己情深意笃、儿女情长的熊章像是一夜之间消失了一般，如今在她心中，对熊章也产生了几分忌惮。

当熊章还没有扫除完白公胜和石纥所有余党与亲族的时候，身为熊章王妃的翼彤找到钰萱。她面带愁容，满腹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