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平安夜（一）
离平安夜还有好几天，《铃儿响叮当》的歌声就充斥着大街小巷。放眼望去，各个商店门前都摆着一颗圣诞树，每个工作人员都戴着一顶徐帽，就连宿舍楼下摆摊卖水果的阿姨都在门前挂上了一小撮亮着灯光的雪松枝。
“阿姨，您也过圣诞啊？”莫离在买水果的时候问阿姨。
“哎呦，我一把年纪了，只知道有春节和中秋节，哪知道什么圣诞节啊。”阿姨边称水果边笑着说。
“那您这不也充满了节日的气氛么？”莫离用手指了指水果棚顶的雪松枝。
“图个开心吗。你们这些年轻人都开开心心的，阿姨就也借机跟着你们开心一阵了，还管它什么节日啊？”阿姨笑着说，笑容中既然有一丝羞涩。
莫离离开水果摊时，又回头望了一眼卖水果的阿姨，阿姨的眉里眼里的确都洋溢着快乐的分子。不知道为什么，莫离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莫离突然想起某个老师说过的话，他说哲学家都在民间。莫离觉得卖水果的阿姨她就是一个高明的哲学家。很多人都在为年轻人应不应该过西方节日，西方节日会不会取代中国传统节日等命题而争论不休。但其实，不管中国节日，还是西方节日，它们存在的根本价值是能为普通百姓带来快乐。既然圣诞节能够给中国普通大众带来快乐，那还有争论该不该过这些节日的必要吗？
只不过，当大多数人沉浸在这欢乐的气氛中时，也有部分人在角落里黯然神伤。
中午，乌云终于散开。冬日的阳光懒洋洋地从窗外射进了，驱走了宿舍里积压了半个学期的潮湿和寒冷。只不过，莫离她们就像潜伏在阴暗里的吸血鬼，不仅没有张开怀抱热烈地迎接久违的太阳，反而对它退避三舍，继续在阴暗中蛰居着。
“平安夜我们要一起出去玩吗？”说话的是撄宁，她顶着一头脏兮兮的长发，坐在电脑前看她钟爱的韩国文艺爱情片。
“撄宁，你的头发要洗了吧。”莫离看着撄宁那油腻腻的头发，她做梦都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曾经洁如莲花的女子。
撄宁变了，可是没有人想到她会变得如此彻底。
“我问你们平安夜有什么打算，你问我头发干嘛？天冷死了，不洗也罢。”撄宁伸了伸了懒腰，长叹了一口气。
“我目前还没有打算。”莫离瞄了瞄自己桌前的罗曼罗兰的《约翰#8226；克里斯多夫》，她这几天一直在读这本小说，根本就还没来得及想平安夜这回事。
“你们有活动别算上我啊，我已经有特殊安排了。”梅亚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对着桌子上的小镜子正在修理自己的眉毛。
“我也是，排除我一个。”徐晶接着梅亚丽说道。
“你要做什么呀？”梅亚丽有安排莫离并不觉得奇怪，可是莫离很好奇徐晶会有什么安排。莫离看向徐晶的方向，发现徐晶竟然没有像往常一样看她的数理书，而是捧着一本女性时尚杂志在认真研读。
“暂时不告诉你。”徐晶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徐晶，你在看什么书啊？”好久，莫离见徐晶还捧着那本杂志，于是忍不住问道。只是她没想到，这一问立刻把另外两个人的眼光都吸引到了徐晶身上。
“看我干嘛？这书是梅亚丽的，我只是随便翻一翻而已。”好一会，徐晶才发现六只眼睛齐刷刷地看着她。她立刻变得忸怩不安起来了。
“真是难得，你居然看起这种书了。我还以为你不是一个女人呢。”梅亚丽意味深长地说道。
“徐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撄宁把正在进行中的电影暂停之后问道，身一百八十度大旋转。
“你们是都太闲了吧。我只是忙里偷闲放松一下而已。好烦啊，我出门了，我要去图书馆找几本书。”徐晶坚持不承认，可是她喜上眉梢的表情却把她出卖了。
“凭着我猎人般的嗅觉，我嗅到了爱情的味道。”梅亚丽的鼻子用力地嗅了嗅，就像猎犬在获取猎物的蛛丝马迹一样。撄宁和莫离就像看怪物一眼看着梅亚丽。可是梅亚丽却诡异地舒心一笑，好似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清香。
撄宁和莫离嗅了嗅好久，却只闻到一股浓烈的潮湿味和一股淡淡的湿霉味。
“平安夜之前，我们来一次大扫除吧。”撄宁和莫离两人达成了共识。
平安夜就像一剂兴奋剂，使得身处其中的人全都热血沸腾了。
中午当其他三人还在睡梦中时，梅亚丽已经把自己打扮得异常漂亮了。她踩着高跟鞋“咚咚”地出门了，说是要去美发店里做一个漂亮的发型，并且宣布不到午夜她是不会回来的。
接着，徐晶也出门了。宿舍里只剩下莫离和撄宁了。
“有何打算？”莫离本来躺在被窝里看书。可是，虽然她极力说服自己要集中精力，不要分心。可是她的心却硬是不听劝告，从莫离的眼皮子地下溜走，随梅亚丽她们而去了。
“不要多想，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传统节日。况且，咱俩不是还在一起吗？”撄宁坐在电脑边，依旧沉浸在她的文艺片中。
“我也想安静地的看书啊，可是就是看不进去。”莫离盯着封面上《约翰#8226；克里斯多夫》那忧郁的剪影，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处境很悲凉。本来和孤独忧伤的约翰#8226；克里斯多夫为伴可以减少莫离的孤独和忧伤。可是，此刻外面一片欢声笑语，喜气洋洋，莫离第一次想逃离约翰#8226；克里斯多夫的世界。
“是啊，我说我今天为什么没有被电影中的男女主角感动呢？可能我的心也被她们俩带走了吧。”撄宁对着电脑屏幕自言自语道。
“又到饭点了，我们晚饭去哪里吃啊？”不知道过了多久，莫离看了看手机。
“去食堂吧。外面肯定是人山人海的，咱就不去凑热闹了。你快下来吧。”撄宁正在给自己穿袜子。
“说得对。可是吃完晚饭干嘛？”莫离正从床头的梯子往下爬。
“妈呀，鞋里面有虫子。”撄宁惊呼一声，没有听清楚莫离的话。
莫离回头望向撄宁，撄宁正拿着一只冬鞋追打一只不明爬虫。
“赶紧去吃饭吧，回来我们俩一起大扫除吧。反正闲着也没事干。”莫离为终于找到事情可做而开心不已。
“我赞同。”撄宁最终还是没追上那只长了四只腿的小虫子。不是撄宁速度不够快，而是因为宿舍的东西太多太杂。小虫子找个藏身之所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两个人说干就干，回来一进宿舍，两人就脱下外套，着手清理宿舍的堆积物。
“你说，才短短的一年时间，宿舍怎么就堆了这么多东西呢？而且还这么多没有用的东西？”莫离望着堆在门口的废弃物感叹道
“做人不就是这样喽。这也舍不得，那也舍不得，结果就越积越多，最后连走都走不动了。”撄宁擦了擦鬓角冒着的热汗。
“是啊，看来我们要经常清理清理的自己的人生才对啊。”莫离也深有感慨。
“好了，接下来就是拖地了，一定要把那些不知从哪里冒出的虫子通通消灭掉。”歇了一会，撄宁又积极地投入到下一个阶段的工作了。
“看来那只虫子是真的惹怒你了。你今晚的工作就是为了报复那只虫子？”莫离看着准备大干一番的撄宁调侃道。
“管它呢，人做事不都需要一个理由吗？算那只虫子倒霉吧。”撄宁已经在放水洗拖把了。
莫离突然想问撄宁改变自己生活方法的理由是什么。可是当她张嘴想问的时候，撄宁的电话响起了。莫离在旁边无意中瞄见了闪着灯的手机屏幕：来电人是谷学长，时间刚好是晚上八点。
”我来洗拖把，你去接电话吧。”莫离走到盥洗室，从撄宁的手中接过了拖把。
水龙头的流水声完全盖住了撄宁的说话声，所以莫离根本就没有听见撄宁说了什么。
“莫离，莫离……”莫离看见撄宁朝自己走来，嘴巴一张一合的，她连忙关了水龙头，才听见撄宁在喊自己。
“怎么了？”莫离问撄宁。
“刚才谷之维学长给我打电话，说是有急事让我过去一趟。所以，我要出去一趟。要不你先休息一会，等我回来再一起打扫？”撄宁对莫离说。
“没事，你去吧，我先一个人慢慢干着，你回来接着干就行了，反正我一个人也没有事情做。”莫离被撄宁的体贴感动着。
“好，那我快去快回，回来给你带吃的哦。”撄宁边说边套着外套。
“你就打算这样出门？”莫离看着已经走到门前的撄宁，惊讶地问道。
“怎么，不行吗？”撄宁回过头来问道。
“你的头发乱蓬蓬的。刚才干活，你衣服裤子不都沾满了灰尘吗？”莫离指了指撄宁的全身。
“回来还要接着干，换来换去多麻烦。再说，我又不是去约会，穿那么漂亮做什么？我走了。”撄宁挎着个包就出门了。
莫离笑着摇了摇头，更不敢把眼前的这个女人和记忆中的撄宁对应起来。
脑筋急转弯题：用什么拖地才能把把地拖干净？答案：用力。莫离一边拖着地，一边在脑海中搜寻着与拖地有关的文字，结果她立马就想到了这个题目。她一边想着，一边就更用力地拖着地了。
“读书原来有这个好处。我这样想着书本文字干活，干活也不觉得累了。看来多读点书也还是有用的，虽然不能卖钱。”莫离一个人自言自语着。
不一会儿，地板、盥洗池等各个地方就都被莫离擦得干干净净了。这时候撄宁还没有回来。莫离也终于感觉到到一点腰酸背痛了，于是她坐了下来，拿着扇子在扇风。
刚被收拾清洗过的宿舍显得格外的空荡和冷清。地上残留的水渍反射着屋顶的灯光，为宿舍更增添了一丝冬季的寒冷。屋顶灯管的周围零星地飞绕着很熊小的黑色虫子，它乳白色的灯光照亮着宿舍的每个角落，就像深秋时节皎洁的月光一样，将世界万物都拥在它清寒冷澈的怀抱里。
莫离这才意识到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她突然打了个寒颤，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寒冷。于是她放下了手中的扇子。
“她们什么时候才回来呢？”莫离打开手机，想看看几点钟了。可是她却没有看时间，而是在看短信和通话记录。
没有未读短信，也没有未接来电，莫离落寞地滑动着手机屏幕，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手机屏幕在眼前频繁无聊地跳动着，在晃动的灯影中，莫离突然想起了刘伟。为什么他今晚没有给她打电话？
开学以来，刘伟每一周都会主动地联系自己的，有时候是打电话，有时候是发短信，有时候在qq上聊天。虽然莫离一直解释说刘伟只是自己的高中同学，可是梅亚丽早已经把刘伟看做是莫离的男朋友了。
“那他今晚为什么没有任何信息呢？难道在网上给我留言了。”莫离想到这一点时，一边骂着自己笨，一边火急火燎地把电脑打开了。可是，qq上也不见刘伟的踪影。
“他这到底什么意思？我没事净想他干嘛？真没出息。”莫离气呼呼地把电脑关了。
莫离很生气，可是她在生谁的气呢？眼前空无一人，她只能生自己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