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一次期末考试

莫离一直期盼的期末终于如约而至了。离期末考试还有两周的时间,可是莫离已经做足了准备,打算一显身手了。当梅亚丽在宿舍正为如何背下一个学期的课程发愁时,莫离心里其实很得意。梅亚丽终于也有做不到的事情了。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只是那时的莫离还不知道罢了。

可是事情并没有按照莫离编写的剧本进行。学生时代,老师才是整出戏的导演,很明显莫离忘了这一点。

每一门功课的老师在自己本学期的最后一节课都做了一件同样的事情,那就是帮学生划重点。仁慈的大学老师不仅把考试的重点都告诉了学生,而且还附赠友情提示,只要学生把他划的重点都背下来,80分就不成问题了。

“亲爱的老师们,

我要献给您我的鲜花,

我要献给您我拥抱,

我要献给您我的尊敬。

哦,我亲爱的老师,你们就是拯救我于黑暗的太阳。

哦,我亲爱的老师,你们就是拯救我于干涸的甘霖。

哦,我亲爱的老师,你们就是拯救我于茫茫大海的灯塔。

啊,我的太阳,我的甘霖,我的灯塔,我的老师……”

有人说诗人都是疯子,梅亚丽这一刻欣喜得就是一个疯子。

宿舍里除了梅亚丽这个疯子,还有另一个疯子莫离。

和梅亚丽的疯狂不一样,莫离伤心得快疯了。为了第一次期末考试,她几乎从开学准备到现在。可是当她自信满满地准备走向战场时,将军突然告诉她这根本就不是一场战争。

“这只是一场戏而已,大家走走过场就差不多了。真是难为你这么充足的准备啊?”莫离觉得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在不停地嘲笑她。这个人好像是老师,也好像是同班的同学,更像是梅亚丽和撄宁她们。莫离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傻子。

而想起梅亚丽那欢欣鼓舞的样子,莫离更是出奇的愤怒。为什么连生活都好像梅亚丽身上的衣服一样都是为她度身定制的呢?为什么生活都要一直以她为中心呢?

下课已经很久了,她找了个借口拒绝和撄宁及梅亚丽她们一起离开,偌大的教室只有她一个人。莫离无力地趴在课桌上,双眼望着窗外,窗外是另一座教学楼的侧影,她其实什么也看不见。她的眼前是一片黑暗。

哀游子怆怆而自怜兮,吊形影悲。惟长夜漫漫而独寐兮,时恍惚以魂驰。

恍惚中,莫离似乎回到了少年时光,看见她的父亲和母亲手上和肩上都挂了大包小包的行李,脚步匆忙。刚上三年级的莫离背着自己的沉重的书包,眉头紧锁着跟在他们的背后,她一直在担心自己跟不上父亲和母亲的步伐。他们一家这是要去哪里呢?莫离不知道,更可笑的是连她的父亲和母亲也不知道他们一家要奔向哪里。莫离只知道,她跟着父亲和母亲一直在城市中奔跑,虽然中间有过或长或短的停留,但是每次的停留的结果都是再奔跑。他们一家不停地奔波着,可是直到沧桑和银丝爬上父亲和母亲的额头和鬓角时,他们一家依然没有找到归宿,依旧被政府和城市本地人视为外地人。如今父亲母亲虽然找到了暂时的居住地,可是莫离内心却时刻准备着收拾行李继续上路。

“爸爸妈妈,我们为什么要一直搬家呀?”莫离问过父母很多次这个问题。可是母亲总是告诉她是为了过更好的生活。可是莫离却觉得他们家的生活并没有因为搬家而过得更好,相反有时候会更差。既然如此,父亲和母亲为什么就不能停止奔波呢?

“妈妈,我们就没有一个真正属于我们的家吗?”小时候,每次房东收完房租之后,莫离总会这样追问自己的母亲。

“有啊,可是那里离这里很远。”母亲在狭小的厨房里忙活着。

“那我们为什么要离开那里,我们为什么不回去。”莫离实在不喜欢房东那盛气凌人的样子。

“我们那里穷,回去要怎么活啊?”妈妈用肮脏的围裙角擦拭着被油烟熏出来的眼泪。

当莫离懂得穷是什么什意思之后,她就再也没有问过母亲这个问题。只不过很多时候,莫离都会在地图上找到父亲和母亲告诉过她的地方,她先会在密密麻麻的图标中找到那个地方,然后会用触感最敏锐的食指和中指细细地抚摸着那个板块,似乎想要切身感受一下那里的气息。可是对于那个她找了无数遍,看了无数遍,摸了无数遍的地方,莫离却是完全陌生的,脑海中根本没有丁点儿关于那里的回忆。

“都是白费心力,瞎折腾。”莫离觉得以前的自己、现在的自己以及自己的父亲母亲都是在瞎折腾。

一阵铃声响起,之后一群群学生涌进了这个教室,原来又上课了。莫离不能再继续沉思了,她带着自己的东西离开了,怀着一种被人驱逐的失落感。

当梅亚丽在宿舍高呼寒假万岁时,莫离才真正地清醒过来。她糊里糊涂的,竟然就这样把大学第一次考试给糊弄过去了。可是她也没有多么得后悔,因为她早已经不对考试的结果抱任何期望了。

梅亚丽和徐晶已经先后回家了,宿舍里只剩下撄宁和莫离。撄宁此刻不在宿舍,莫离盯着撄宁的桌子若有所思。莫离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颓废下去,如果寒假她不做点什么,她下学期都不知道该怎么过了。她想找撄宁谈谈。

撄宁一直是善解人意的。可是莫离想找撄宁谈话的主要原因是莫离一直觉得撄宁是和她距离最近的。这种距离是指家庭背景和生活环境的距离,莫离知道撄宁的父母也只是两名普通的中学教师,而且撄宁还自己透露过她在农村长大的事实。莫离觉得很奇怪得是明明两个人的物质距离那么近,可是彼此之间的思想距离却是那么的远?莫离自觉除了气质不如她出众之外,自己还有什么地方不如她撄宁呢?可是莫离又不得不承认,在撄宁面前,她总会自叹不如。

可是找她谈话,那就不得不自己的心里话全盘告诉她。可是主动向人坦白心事,并且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弱点,这是莫离的自尊心所不允许的呀?莫离很纠结。

“你还有什么自尊心可言啊?”纠结的莫离回顾着自己在这短短地几个月里的几次大溃败,她自我嘲讽道。

“置之死地而后生,也许撄宁能够帮我一把呢。”莫离突然下定了决心。莫离后来才发现自己那种植根在敏感而脆弱的自尊心之上的高傲是多么的幼稚和可笑。可是她忘了,如果此刻她没有这份不肯轻易言输的高傲,她的蜕变可能根本就不会发生。古人常说,穷则思变。但是古人忘了提醒后人,思变的前提是要有穷而不倒的傲气和勇气。

当莫离终于鼓起勇气把自己的心中千愁万绪告诉撄宁时,撄宁一句话都没有说,竟然走向莫离将她轻轻地拥入怀中。莫离明白那一个拥抱胜过千言万语,她伏在撄宁温暖的怀抱中体验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宁和平静。

良久,撄宁轻轻地摇醒了沉醉在自己怀抱的莫离。

“我的根在农村,你的根其实也在农村。只是我熟悉它们,而你对它们却一无所知。”

“你可以告诉我它们是什么吗?”

“你无法复制我的人生,我亦如此。”

“那你对人生总有自己的看法吧。?”

“其实生活的真谛和本质几乎都差不多。生活之所以看着纷繁杂乱,是因为每一个人参透生活本质的途径不一样。其实你对现有的生活已经有了自己的看法,你现在困惑是因为你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

“那你不能告诉我我的过往吗?我们的过往不是很有相似性吗?”

“你说得也对。可是你与其听我说,还不如向另外一个人取经,他肯定比我参得更透。”

“谁?”

“贾平凹。他的小说大部分写得就是农村的故事。你也许可以从他的故事中找到部分答案。”

“你看过他的小说吗?”

“看过,连带他的散文。他的确让我重新认识了生我育我的地方。”

“那你现在心里还有疑惑吗?”

“你真傻,只要生活继续进行,人生哪能没有烦恼和疑惑呢?”

“可是我觉得你没有烦恼啊。”

“我还觉得你什么烦恼都没有呢,整天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有时候不在乎是因为太在乎了。”

“的确,在乎的东西多了,人活着也就更累了。可是人终究还是不能什么都在乎是吧?”

“是不能什么都不在乎。我现在就很在乎第二个人知道我们今晚的谈话,你不会在乎帮我保密吧!”

“当然不在乎,我也很在乎第三个人知道我们的谈话呢。”

莫离第一次主动向别人示弱,没有想象中的屈辱,反而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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