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夜深时
痛原来才是最难受的事,夜里几度醒来,最磨心的是那点痛。.
将崔唯所给的止痛药吞下,我并没有觉得痛楚会少一点,夜入之时,痛苦还是从脚上沿向心脏,让我有极难喘气的感觉。
汗水一直在额上滑出,始终闭眼忍痛希望能尽快入梦的我感到了声音响起,眼睁开之时,是邢睿的出现。
若没有猜错,现在都是四更天来了。
“晴儿,很痛吗?”他的手贴上我的额头,轻轻的擦拭着上面的汗滴,语中带着无尽的心疼。
是一夜的无眠折磨着我,让我心身都觉疲累,这一刻大概是我一生中最难受的一刻了。
泪水从睛眶滑下,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它就是滑下了。
淡淡的看他,我的眼中没有他,只有痛。
痛苦的闭上眼,我已无力去跟他多说什么。
“晴儿,很难受吗?”他执起我握紧拳头的手,将我的手指扳开,与我十指紧扣着。
掌心传来的热才开始让我慢慢的有了意识,我才开始知道他在这里了。
“晴儿,我要怎么做,你才好受一点?晴儿?”他干脆坐到地上,头贴着我的脸问。
没有意识的看着他,我的坚硬在这一刻消失不见,只渴望痛苦不要在这样的夜里折磨着我。
“我很痛,我很想睡,我很累了,可是我睡不着,我的全身都在痛,连心都喘不过气来。”是他紧握的手让我有了温温的感觉,是有人的问候让我有了解放的感觉。
多么想说,一直装着坚强的我也是个女子而已。
我最怕的,也是痛。
“晴儿,你白天睡过了,所以才难于入眠,你睡不着,我陪你聊天好吗?”他轻轻的抚着我的头发,小心的问。
另一只手却伸到我受伤的那只脚上,在伤口以外的地方轻轻的抚慰着,想要减轻其中的痛楚。
带着泪水看他,我并没有力气开口,只在疲惫之中缓慢的闭眼,在他的轻抚下感到痛不再那么钻心,便渐渐的睡去了。
当我再度醒来时已是早上,看向床边,已不见了邢睿的存在。
我知道这是早朝的时候,他大概都不会在了。
“娘娘,你醒了吗?太子求见。”凝霜的声音在流苏外传来,让意识浅淡的我立即的醒了过来。
太子?他不是也受伤了吗?那天在山下我看到他的脚流的血不少的,我以为他的伤一时间还不能下床走动。而且这是景王府,他怎么说来就来呢?难怪他真的不介意邢睿对他的讨厌?
“打开门,就传太子在流苏外相见吧!”我不能下床,不能到大厅里接见他,就只能在这房内了。
可是应尽的规矩还是不能少,就让他在流苏之外,开门见客,那也就不会有什么流言蜚语。
“是,娘娘。”凝霜点头,才听到她转身而去的声音。
想来,我的伤才是第二天,太子便到来,相必是崔唯告诉他这事,他才会来探看吧!
只是,我们不是什么人,他不必这么做。
“晴乐。”他在流苏外轻唤,表示他已经来了。
转头看向他,流苏让我看得并不清晰,只看到一个人影站在哪里,与凝霜排着比她高了半个头。
“殿下有礼,晴乐因病而无法起床,无法向殿下行礼了。”我稳声说,并没有让语调因伤而变得软弱。
“晴乐,我们是朋友,何必这样说呢!崔唯说出你的情况,我心有不安,所以就来看一看你。”他在凝霜搬来的椅子上坐下。
淡淡的看他,我问:“殿下与景王向来不和,何必为了晴乐而涉进这里来呢?若遇上了景王,只怕又要起麻烦了。.”
“我知道他不在,所以才会来。”他的意思是说他有意避开景王存在的时候的。
明白的眨眼,我继续说:“谢殿下的关心,有崔唯在,我想我的伤并没什么大碍的。崔唯说大约十多天我的伤口便不会这么痛了,而且骨裂的位置也会慢慢的康复。”
“这些我从崔唯口中都能知道,只是想想晴乐每天要受的痛苦,心有不忍。”他温柔的说话后深深的叹了口气,连远在床上的我都能听到。
他的关心让我感激,便说:“殿下的心晴乐感激不尽,这一点痛,晴乐还是会撑过去的。”
没有撑不过去的,只是会苦一点而已。
“这事查成怎样?邢睿处理得好吗?”他又问,出自于关心。
想起昨天的调查结果,我心有闷气:“在珑侧妃那里找到了毒粉,可是晴乐认为不可能这么简单的,她将毒粉放在我的药里就表示她有足够的心计,想要以此来害我还要让崔唯受这一切的罪。可是为何这么小心聪明还要将毒放在自己的地方里呢?这有点说不过去的,我以为珑儿也是被人冤枉的。”
第一次,我在人前没有戒心的说出想法。
自那一天山上拼命相护以后,自那一天他向我伸手说将是朋友之后,我对他竟真有了朋友之心,智己之意。
“这样的猜测的确有理,可是若不是珑儿,你心里也的确是有怀疑的对象吧?”他认同,轻声音问。
无力的摇头,有一些话是不能轻易说出口的,哪怕是对着邢睿我也不能直接说出口。
“不知道,也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就是我办不到的事,只是希望邢睿能为我办到。
可是想想,他又能怎样做呢?找不到确定的证据,我想他比我更不愿意妄意定罪。
“若真是如此,也只怕是徒劳无功的调查。不过晴乐你一定要小心,这里女人多的地方,就是有点乱。想我太子府里的小妾们,也是天天这样争夺。只是我跟邢睿个性太不一样而已,他不多话,却渴望能对每一个女人都好,不想伤害她们太深。而我却比他更无情得多,我并不在意那些女人,她们好与不好我都不会放在心上。其实,外面的人对我们的形容刚好是相反的。”他苦涩的笑,倒听出他有几丝对邢睿的欣赏。
原来,在他的心中,邢睿才是个重情之人,而他只是个薄情之人。
可是他对香染的爱却是那么的真切。
“为何这么说呢?晴乐看你对香染的爱,还以为你这个才是最重情的。”虽然也知道他太子府里小妾也并不少,可是并没有听过她们有什么争执,便以为他处理得很好。
原来是什么也不管啊!
“香染不一样,她是我用心爱过的女人,而那些小妾只是一些大臣送的,一些父皇赐的,她们的存在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在我的心中,女人全是一样的,欠了谁都不重要。可邢睿的不同也许是因为他儿时的事吧!他的母妃在后宫中的阴谋中惨死,他一直介怀父皇并没有好好的爱他的母妃,并没有好好的保护他的母妃。所以现在他长大了,他对他的女人也一直很好。你在这王府里也该知道他会天天跟所有王府的女人一起开膳,这是一种贴心。虽然他并不能天天陪着这些女人,可是他也有他贴心的一面,让她们在这寂寞的深室里并不感到寂寞,至少每一天她们都能见到他。”太子说话里带着轻笑,说着一些我并不为所知的事。
之前只听说邢睿对他的女人很无情,为何如今太子却要说他是个重情之人,就算对小妾们没有爱,也有心呢?
我疑惑了。
“殿下的话晴乐不解。”太多我不解的地方了,若他真是个大好人,为何之前又要玩弄我一夜之后废我妃位呢?
“不解就算了,都不重要,不过却可以告诉你,若没有确切的证据,相信邢睿不会定任何一个人的罪,最后也只能是珑儿受罪,来解你心中的恨。”他温柔的回话,比我更明白邢睿要如何的处理。
是这样的吗?没有确切证据,他真的谁也不会伤害?
“不。”那样伤害的人就是我了。
“晴乐是有所不解吗?”太子在流苏外问。
“你把邢睿说得这么好,那为何之前会有流言蜚语说他对他的女人最薄情?”我接着问,先不明白为何贤妃与太子说的不一样。
是因为贤妃对景王太不了解吗?也的确像是,一个后宫中的妃子的确对一个皇爷的了解不多,而且邢睿还要比贤妃年长一点。
“那是因为之前香染死的谣言,让大家以为他薄情,还有之后一个小妾说了关于刚死的香染坏话,而惨遭被送军营的事。还有之前他对你的无情,也是因为香染,他的心中正妃之位本来就是香染的,虽然后来他与香染决裂了,可是爱还存在,一切都改不了。所以关于你要做他正妃的事他一直很反对,可是父皇坚持,于是他便将恨意放在你的身上。但是他也并没有伤害你,不是吗?他若真的无情,只怕早便杀死你这个一再抵抗他的女人。”
“殿下不是很恨邢睿吗?为何又要替他说好话?”我更不解这些。
邢睿对我的过份是因为香染,这话还是让我的心有点难受的。
“恨邢睿是因为香染,现在与香染的一次对话以后,我觉得邢睿并不见得比我过得好,他更可怜。其实若不是香染,我与他之间最多是竟争的对手,还不能说到恨意。不过,我看他心中对我还是有恨的,所以他在我就不敢来看你了。他不在,我就趁机来看一看你,想要清楚你的伤如何。”他轻声笑,笑得很动听。
是啊!若不是香染,我也觉得太子与邢睿之间的确不该这样恨着对方。
“谢殿下的关心,晴乐是死不去的,不过就是受一点罪而已。”我苦涩的笑,轻轻的答。
有一些事,他不说清楚我心中还是不懂的。可是懂了以后,也不见得就会好过。
我不禁在想,他近来对我的好,也只是纯粹的好,像对其他小妾一样而已,并没有特别或例外的。
“自你来到这里以后,就接连着受伤,这还真让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说着,站了起来,道:“时间不早了,为了不要与邢睿撞在一起,我还是要先离开,晴乐一切小心。这女人多的地方,就是很难办到协调,必是有人眼泪有人如意。”
“谢谢殿下关心。”轻声应,我弯起了淡淡的笑。
他今天来说着由心的话,其实里面多少还是有点意思的。
他是希望我明白邢睿的为人,不要因为他的处理并不能如了我的心而太过介意。
可是女人哪里能不介意呢?我不知天下的女人是不是如我一样的心胸狭窄,可是我发现自己是太在意了。
太子离开以后,我因疲累便又渐渐进入睡乡之中,当再醒来时已是阳光猛烈的时候。
看向凝霜的背,我本想问她邢睿有没有来过,可是想想还是算了。
有否来过又是不是真的重要呢?
直到晚上,他还是没有来,而我却在床上昏昏睡睡的度过。
我想他是知道太子来探看过我的事,只是不知他是如何看待的呢?也许他会不高兴,会介意吧!但我都顾不上这么多了,只是继续的在床上度过我的痛苦。
是入夜以后,听到了流苏响起,我才知他又来了。
为何,他总是夜里才来呢?我想问他,可是却问不出口。
“晴儿,先吃下止痛的药吧!”他将我抱起半边身,将药放到我的唇边。
睁眼看他,我才吞下了药,喝下他手中递上的温水。
“晴儿,今天有没有好过一点?伤口还是这么痛吗?”他的手轻轻的在我的脚上按着,问得很轻。
看来并没有因为太子来探看我的事而介意。
“痛。”微微的启口,因为一日无言,喉咙有点干干的。
“那你先睡吧!我来帮你轻轻的按摩着,也许能感轻一点痛楚,昨晚你也是这样睡着的。”他的手小心的在我的伤口外轻轻的抚摸着,极力的想减轻我的痛楚。
看着夜里并不清晰的他,我忍不住问:“为何王爷都要晚上来?你明天要早朝,不用睡吗?”
“没事,我可以白天睡,人家说伤口最痛的时候就是晚上,我可以晚上来陪陪你,帮你轻减一点痛。”他温柔的笑,在我的脸上轻轻的一吻,是那么的爱惜,那么的不舍。
心田暖暖的,因他的话雾气又一次升到我的眼眶内。
他对我的好,是我无法抵挡的,太久没有人这么为我了,太久没有人这么关切的在意过我了。
自从母妃死后,我就没有感受到半点的爱意,所以我才会这么轻易的在他的温柔下迷失吧!他是自母妃离去之后第一个对我温柔的男人,只可惜那一晚的温柔是虚假的,是要玩弄的伤害。
但如今,他的每一晚温柔是真实的吗?
而这真实,会不会又只是如对所有的小妾女人一般的好,我的并不是特别的?
若现在受伤的是香染,我想他还是会一样的温柔吧!
这样想着,我的心也并不见得好过。
“晴儿,为什么要哭呢?是不是还是很痛?或者我明天进太子医去命他们拿上等的止痛药吧!”他的手轻轻的拂过我的眼,原来那里又滑下眼泪了。
轻轻摇头,我拒绝了他的好意:“不用了,崔唯的药已经不错的,只是肉被割舍,哪里能不痛呢?”
“晴儿,你恨我吗?”他小心的问,唇在我的额头上不舍的移动,不舍得离开一般。
他的温柔是我着迷的,如毒药一般,也同样的让我害怕。
深深的闭上眼,我道:“恨。”
“为何?”他小声的问,问得很轻。
“晴乐真不是一个好女人。”深深的叹,我不知道此时自己的脸有多苦。
“为什么要这么说呢?”他并没有反驳,只是问着我。
抬眸看他,我不知道有一些话要不要说,便没有说了。
“晴儿,有什么就说,让我了解你,让我知道你,而不是一再的与你起争执。不知为何,我越来越在意你了,看着你的冷脸,我会很不高兴,可是又恨不下心不去不管你。”他的手插进我的发间,问得近乎绝望一般。
也许绝望的人是我,是我受不了这样的苦,才会听进耳的话都有这么痛苦的感觉。
“晴乐是一个公主,懂的事要比别的千金小姐要多吧!什么三从四德的晴乐都学过,都懂得。可是晴乐没用,晴乐办不到大度,晴乐恨王爷,恨你的心里爱的人不是晴乐。”我不想开口求爱,可是在这一刻,他要我说,那我就说。
我恨他,是恨他不能爱我却又对我好。
“晴儿,爱这个字太重了,不管是对你,还是对香染,我都无力说爱了。”他执起我的手,说得很疲累。
失神的看他,我有点看不懂,看不真切。
他的意思是想说,对我与对香染都一样,都谈不上爱吗?还是都一样的感情?
这对对比吗?可是我却在意了。
在爱上以后,我就得越来越心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