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34 番外二
【永乐长公主母子】
她是北燕的永乐长公主,是燕帝唯一的胞妹。.在嫁轩辕烈的数年中,受尽了孤苦、冷清。一朝封为长公主,享尽荣华,也逾发的狂妄自大起来。
今日她驶辇走过燕京街口,看到了几个模样清俊的年轻男子,心下欢喜,令家奴将他们弄回了长公主府。
虽说燕帝后宫只有五人,可永乐长公主的府里却不下十人。
她喜欢被他们宠爱,喜欢看他们因争风吃醋而算计、挤兑的样子。
这么多年,她觉得自己现在才活得有些像人样。
正与面首打情骂俏,却见令宣衣着一袭武将袍,手握马鞭冷冷地站在门口。令宣从鼻息尖挤出一丝不悦,转身离去。
令宣逐渐长大,这几年的话越发少了,虽然依旧与燕国的皇子们一处读书,可他还是喜欢凉国的旧友……
但那里他再也回不去。
有时候午夜梦回,令宣忆不起自己父亲的模样,他的容貌越来越朦胧,也越来越走得遥远。
他的舅舅是判臣逆子,有人骂,有人赞,以前令宣是喜欢舅舅的,可不知什么时候起,对舅舅没有了好感。不过那位皇后舅母,他却并不讨厌,尤其是看到舅母也有一支与景阳母妃相似的桃木钗时,他对她产生了好感。
有时候令宣会想:难道母妃并没有死?
可她们有完全不同的脸。
爱着他的母妃死了,被野狼、野狗吃了……
每每想到这些,令宣就觉现实的无情。
他想长大,长大后找个像母妃那样的女子为妻。
他不喜欢母亲,以前她爱钱就罢了,这几年她却突然喜欢起年轻、秀美的男子来。有一回令宣回长公主府,看到一个少年比他大不了多少,可他的母亲却与那男子正痴缠罗帐。
令宣想杀了那少年,可他母亲说什么也不允,还张开双臂挡在那少年的跟前。
也许,所有人都在变。
就像他,也正在一点点长大,一点点的改变。
【圣医淳于仲】
又收到辗转传来的书信,是沈溪托他传于轩辕宸的。
他有些弄不明白,沈溪做燕帝的皇后,每年总会有这样的几封传到他的手里,再经他之手转予轩辕宸。
最初,是要他前去给轩辕宸看病解毒。只是那毒实在难解,不过他已经用药将毒控制住,只要轩辕宸不发怒,不急火攻心,那药的毒就能被克制。他无法解开“三千夜”的毒,却能让它晚些发作。
淳于仲想到年少时,与沈康的结义,想到沈家这仅存的血脉,时常感到无奈。
有时候他瞧不明白,沈溪明明嫁了燕帝,却默默地关心着凉帝。
一个女人,又有多少心事可牵绊,她一心两系,到底爱的又是谁?在意的又是谁?恐怕只有她本人知晓。
【耶律云歌与柳氏】
她逼柳氏饮下了绝嗣汤。
而柳氏借她被贬冷宫时,带宫外男子猥亵于她。
虽然她依旧是后宫尊贵的贵人,因为无妃,因为无嫔,她是燕宫之中位居于第二的嫔妃。可她对柳氏的恨从未消除后,一有机会,就和柳氏针锋相对。
真真是天助她也,就在柳氏得意自己有儿子的时候,那可爱的四皇子居然身染痘娘娘,幼年夭折。
好些天,柳氏都愁眉不展,耶律云歌却心情愉悦。
看来这人,永远不能因什么而得意,因为有子而得意,谁知那孩子竟已仙去;以才华而得意,山外有山,指不定哪一天比你更高的人出现,你的才学在高人的面前相形见拙。
她是东宫之主,而柳氏是西宫之主,一同襄助皇后,协理后宫。可她却变着方儿地给柳氏使绊。
她掌管御膳房不几日,燕帝就因吃了羹汤闹肚子。她实在想不出会有谁能干出这种事,一定是柳氏使的绊儿。可她没有一点法子,只能忍下,还得接受皇后的训斥。
皇后只以为是御膳房的饭菜不净才会如此,可耶律云歌知道,这事儿一定与柳氏有干。因为之后数日,柳氏那眉飞色舞的样子,就像是捡了个金娃娃。
柳氏害她,她且能不还之礼!
耶律云歌派人弄坏了皇上给皇后订制的首饰,而司珍房是由柳氏管理的。想到当时皇上那吃惊的模样,首饰还未戴,居然就断了,只屑一眼,柳氏早吓得魂不附体。
这只是她们二人的开始,且不问是谁伤了谁,是谁算计了谁,只是那过往的结越来越大。皇后一直说要擢升她们,可每到关口的时候,都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擢升不成,不罚也算是上苍垂怜,可如此折腾几年下来,耶律云歌依是贵人,柳氏也还是贵人。
整个后宫,人尽皆知,两位贵人不和。而两位宝林,也是一副乐得看好戏的样子。
她们是对手,柳氏想方设法的想要骑到她头上;而她也总是与柳氏作对。
因为有了算计,有了谋斗,耶律氏和柳氏的日子也有了乐趣。
燕国十一年,耶律氏的一位侄儿因为在北凉犯错,逃到了燕国。燕帝念她服侍一场,封赏了她的侄儿,让她侄儿做了二等公。
柳氏见此,硬是不依,也从娘家弄来了叔侄,整日缠着皇上讨封赏,燕帝依旧赏了二等公。
她有什么,柳氏也要什么,不同的是,对耶律氏的侄儿,皇上是主动赏赐;而柳氏却是软磨硬施讨来的封赏。
因怨也好,恨也罢,她们俩这一辈子算是结下梁子了,耶律氏也耗上了柳氏,一路争斗以来,各自胜负参半,结果是谁也没捞到好。
直至很多年后,耶律氏病殁,柳氏才突然觉得日子冷清又单调。她们争了一生,斗了一生,可皇上爱的、想的只有沈皇后一人。结果是谁也未能如愿,争来斗去,不过是让其他人在旁边瞧了一场热闹。
【大越明隆帝】
他是一代帝王,幼年失母,流落江湖,拜大越“魔变医君”华俊为义父,学习医术。
因他出生便身中奇毒,柔弱的母亲在乱世之中为他访医问药,自懂事起,他看到的就是母亲那忧郁的眼神,再大些,他身上的奇毒得解,随母亲回到了京城,见到了传说着的“父亲”。他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听人说他曾是母亲何氏的弟弟。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渐渐的长大,而母亲却将送与“魔变医君”学艺,就在他离京不久,他的母亲也在一场宫闱大火中丧命。
他的童年,与毒虫作伴,与百草为伍,可他并不孤独,因为他认识了许多的江湖中人。
母亲死后,他的父亲像变了一个人,无数年里,疯狂地将长得酷似他母亲的女人弄到后宫,从一分像到九分像,从卑微的采女到荣宠后宫的贵妃,走到哪里,他都能看到母亲那样的面孔。
柴景天知道自己的父亲不是一个好皇帝,那时候他就发誓要做一个好帝王。当他还是太子时,就下定决心要一统天下,还天下百姓一片安宁。他登基之初,就派锦衣卫暗人、细作陆续进入蜀越,计划很圆满,他不费一兵一卒就离间了蜀越朝廷,带着几万兵士抄小路进入巴蜀,蜀越君臣被迫投降。
他想,既然蜀越可以这样收复,也许北凉也能。
随后的几年,在与北凉的打打停停,和和打打间,他先后派出皇胄女和亲北凉。
只是,北凉不是蜀越,远没有他所想的那般简单,一次又一次,他输了三次。尤其第三次,他险些就落入了轩辕宸的陷阱中,若没有神秘蒙面人送来的地图,没有锦衣暗卫的拼死保护,他会命丧北凉。
忘不了,当轩辕宸带着御林军包围库房时的情景,重重叠叠,黑压压全是御林军侍卫,将他们死死地围住,六福子与一干暗卫、细作拼死冲出库房,用肉体筑成了城墙,蝗虫一般的厉箭刺来,有人倒下,后面的人再度填上,而他来不及看得清楚。围绕身边的只有死亡,死亡……
在几位近身侍卫的护送下,他趁乱逃离。.
那么多优秀的暗卫,死了!
那么多大越精心培养的细作,也死了!
自劝侍奉身边的忠候、六福子也在这次被围中丧了命,甚至连个尸首都没有寻回来。无数暗卫、细作分批进入北凉,到最后活着回来的仅只几人。
也许是他轻看了北凉的实力,是他把北凉当成了又一个蜀越。
想到那些死去的人,柴景天有些气馁了。他保住自己的百姓就好,就像轩辕宸,如此精明的人,居然没有想到完颜昊也有起兵反叛、自立为王的那天。
完颜昊派使臣和亲,希望两国联姻,共同出兵围攻凉国。
柴景天答应了,这于大越极为有利。几月下来,凉国新君轩辕宸俯首称臣。原来天时比人为更重要,当他一心想征服凉国的时候,却总是失败,可现在只是小打几场,轩辕宸就招架不住了。
既然无法统一天下,那他就做个守成君王,不再做不可能实现的宏愿、梦想。
唉,天下的事太烦心,还是操回自己的老本行。
柴景天想着,带着几名内侍回到了自己的炼药房。
如果,他不是一代君王,也许会是一代神医。
第九十五章 帝后赌
寒暑更替,春花落,雪花飘,一季赶着一季,一年滚着一年,孩子们渐渐长大。而北燕帝、后相约的八年之期将近。
北燕九年八月二十六,上林苑校场内。
文武百官携了女眷早早聚在校场,等候着看一场精彩的决胜赛。
燕帝与皇后、皇子们都还未至。
几个清瘦精干的太监转于其间,见到大臣、女眷就问:“买大皇子一赔十,买二皇子二赔一。”
几个大臣见这太监是养性殿里跑腿的小太监,道:“公公在皇上跟前当差,莫不是有什么内情?”
小太监颇不是悦,道:“几位大臣下不下赌注,今儿我们可是很忙呢?”
陈仕良瞪了一眼,道:“你的胆子不小,敢在校场里坐庄下赌。”
小太监笑呵呵地,也不生气,这些年过来,也知陈仕良的为人,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甩得水响,道:“你瞧见了没。这回皇上开恩,允许大伙下注。这一千两是丰大总管的,这五百两是淑贵人的,还有这五百两是柳贵人的……这二千两是皇后娘娘的,还有这三千两是皇上的……”
陈仕良眯着一双眼睛,心里纳闷,自燕帝登基以来,勤政爱民,对文武百官要求严苛,严己律人,也不像是干出这种糊涂的人,怎的这回居然和皇后带头下赌。
小太监还在絮絮叨叨地念着,上林苑外的曲径上奔来几个宫女、内侍:“公公,我们也拿银子了!”
“你们押谁?”
“这个……我押二皇子。”
“我也押二皇子!”
大臣们见宫里过来的人都押二皇子,齐齐搜出身上的零碎银子、银票,交与小太监,道:“我们也押二皇子!”
校场那头,移来一个威风凛冽的将军,身后跟着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待近跟前,不是别人,却是今春刚刚得封的镇国大将军、镇远候沈滔。
近了跟前,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道:“六千两,押大皇子!”
忆祖见父亲买大皇子,也用稚嫩的童音道:“我二两银子,也押大皇子!”
小太监笑道:“国舅爷,看在皇后娘娘的情份上,小的奉劝你,还是押二皇子罢!这回……”
“相公,相公……”
小太监的话还没落,只见校场那边移来一个大肚妇人,身后跟着四个清一色的男孩,从七八到二、三岁不等。身后还有两名精干的侍女跟着,其中一名侍女怀抱锦盒。
沈滔皱了皱眉头,道:“不在家呆着,你出来做什么?”
忆南道:“爹,刚才娘上街买东西,燕京的百姓都在争着下注。听说是皇上恩准,不过寻常百姓下的注小,不许超过五两。娘说茶肆的赌注没意思。”
卫氏笑,令侍女打开锦盒,除了银票便是首饰。
沈滔道:“你疯了!”
“我都押,全押大皇子。”
“我看你是疯了。把所有的家当都拿来,若是输了,往后一家八口喝西北风。”
卫氏只笑,捧了盒子给太监,太监令人取了封条,贴上盒子,标上“镇远候夫人”几字。
沈滔夫妇巴巴地想要个女儿,可这十年过来,一年又一年,生的全是儿子,而且一个比一个淘,一个比一个折腾人。沈滔直笑卫氏没本事,就会生儿子,还说家里跑出去的老鼠全是公的。气得卫氏暗暗发誓,无论如何也要生个女儿出来给他瞧瞧。算命的说,沈家是“五虎迎花”,说她这一胎一定是个女孩,乐得卫氏见谁都说,这回肚子里的是千金。
沈滔听时,只淡淡地道:“你倒是生个千金再说。”
孩子一大群的感觉不错,卫氏走到哪儿都带上几个孩子,一来府里没人管得住,二来,免得他们到处生事。
陈仕良在一边似乎瞧出了什么端倪,等到一帮子大臣都下了注,自己才从身上搜出了六两银子,也悄悄下了注。
将银子给了小太监,冷声冷气地道:“押大皇子!”
小太监看了一眼,低声道:“陈御史,小的奉劝你,为了妥当,你再考虑考虑!”
“我就买大皇子,你只管把契据给我。”
小太监应了一声,开了一张据给他。
陈仕良握紧契据,心里暗乐,这些大臣,被帝、后两个给耍了,还等着赚银子。在一边瞧了半晌,就见沈滔夫妇买了大皇子,其余的人清一色买了二皇子,这分明就是有鬼。瞧卫氏那盒子里的首饰,一件比一件精致,还有几件瞧着眼熟,分明就是去年皇后娘娘戴过的。
“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到!”
文武大臣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上,上林苑内,在周围摆了桌案、矮杌,各自回到座上。四位皇子按长幼落座,刚坐下,就听太监一声高呼:“皇上驾到J后娘娘到!淑贵人、柳贵人、安才人、旺才人到!”
众人起身,但见上林苑入门处移来一行人,走在最前面的是并肩而行的帝、后,两位贵人随后,二位宝林押后,后面再跟着一袭绿色宫衣的妃嫔,眉目清秀,举止柔弱,应是后宫中那位身份卑微的影御女。
帝后入座,几位嫔妃也按尊卑坐下。
大总管手捧轴卷,诵道:“大皇子擎苍、二皇子擎宇比试科目如下。第一局:文试,文章一篇,题目由御史陈仕良定,时限半个时辰。第二局:武试,每人各挑十二名侍卫,谁夺下塔上绣球,谁便获胜。第三局:棋奕。此次比赛以三局两胜为赢。”
有内侍提着面铜锣近了完颜昊跟前。
他接锣锤,一锤落下,丰年道:“第一局,文试开始!请文渊阁大学士杜长宁定题。”
杜长宁于燕国四年春,出任文渊阁大学士之职。
杜长宁颇是惊愕,之前没有任何消息。臣心下猜疑,不知两位皇子的比试题目。既然这是圣意,他站起身来,胜者要做太子、将来的燕帝,将儒生、学子们的考题用到这儿,显然不合适。道:“《治国论》!”
两个皇子今年穿了青、紫色的锦袍,款式一样,擎苍略比擎宇高出半头,一样的高挑清瘦,兄弟二人各自坐到中央的桌案上。
案上有早就备好纸笔墨砚,擎宇望了一眼,见擎苍端坐其间,若有所思,片刻后,将纸铺展开来,神色凝重地书写起来。
擎宇有些怀疑,擎苍是不是早就得了消息,怎么不想就答题。他冥思苦想一阵,无论是父皇还是母后,约定好了,谁也不漏测试题目。
父皇一言九鼎,只是母后说话会否如此,他心里有犯迷糊。这八年来,虽然他常去月华宫,每每遇及课业上的疑惑,母后也总是认真解答,她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态度诚恳,也不像是会骗他的。
擎宇望擎苍下笔如神,心下更慌了,握起笔来,认真写了起来。
两位皇子坐在中央答题,秋天的日头还算温和,早有大臣和女眷在一旁窃窃私语起来。
沈溪与完颜昊端坐其间,两人交头接耳,时而与才人、贵人们说话,时而含笑饮茶,神情说不出的亲近。
“你就不担心苍儿输了,朕一言既出,可是会废了你这个后位的。”
沈溪笑得淡雅,不温不火:“这要看皇上愿意立谁了,你说谁赢谁便赢。只是如此一来,皇上这回怕是要赔不少银子。”
完颜昊招手示意丰年过来,低声道:“押二皇子的有多少银子?”
丰年沉思一会儿,两人的手握到一起,藏于袖中,用指头比划着这次的金额。
“押大皇子的呢?”
丰年又比划了一会儿。
沈溪颇是不悦,道:“两位皇子好好的比试,都被你们弄成了赚钱的法子。”
完颜昊忙忙轻咳,挪了挪太师椅,近了她的耳边,低声道:“你不也让你嫂子押了大皇子么?你这个机灵鬼,谁胜谁负不早在你心里,居然还跟朕玩这手。”
“你是皇上,谁敢和你斗。无论他们谁赢,都是你的儿子,真正的赢家只有一个,便是你!”
有时候沈溪静下心来细想,会觉得从一开始就掉进了完颜昊的棋局之中。虽说二皇子由他亲自教导,可他政务繁忙,早朝、批阅奏章,还要时不时召见各部尚书、文武官员,一天之中难得有半个时辰用到二皇子身上。
最初二皇子倒要常去,后来被完颜昊给臭骂了几回,更是把他躲得远远的。这几年沈溪的重心在擎苍身上,可她花在擎宇身上的心思也远比完颜昊要多。只是这两个孩子,各有特色,擎苍爱静,而擎宇爱动,一个能呆在明阳宫自己的寓轩,认真读书,自觉习武;另一个则是成天在宫里乱转,见着可爱的宫女,捉弄一翻,遇上调皮的太监在一起瞎闹一通……
“皇上这回,拿出下注的银子不少吧?”沈溪面容不改,云淡风轻。
完颜昊抓住她的手,用指头在她的掌画着数字。
沈溪会意,笑得更温婉了。
几位妃嫔见帝、后亲近,不敢再看,只将眼睛移到别处。
这几年来,每月皇上都会去她们的宫中住上一、两夜,贵人那儿是各自两夜,才人、御女都是每月一夜。
完颜昊对她们并无感觉,对他来说只是换个睡觉的地方。她们也知道,皇上的心思其实一直在皇后那里,彼此也不点坡,大空像是说好的,每次皇上呆过一夜之后,就会有封赏,或绸缎、首饰,或好吃的,他住上一夜,她们就能得东西,何乐而不为。只是暗地里彼此又较着劲,看谁得的封赏珍贵、厚重。
完颜昊笑言说:“如若皇后也如这般封赏,朕的国库早就被掏空了。”
沈溪回道:“那皇后就这一辈子都留在月华宫,我也不要封赏,看着你就觉得高兴。”
他的眼里,依旧只有她。
她则是扫过众人,趁众人不注意,与他的手在袖中痴缠,就像这样痴缠一辈子也不会觉得厌。
丰年近了跟前,道:“皇上、皇后,时辰到了!”
一声锣响,小太监蓉两位皇子的试题。
完颜昊道:“将试题交予杜长宁和陈仕良,你们且先评评,各部尚书、侍郎也可参详参详,这一局究竟是谁得胜!”
杜长宁与陈仕良看着两份试题,首先是字很漂亮、整洁,一样是工整的钟王楷体。
完颜昊话一出品,早有各部官员站成两列,等着杜长宁与陈仕良将试题传过来,先是各部尚书,再是各部的左、右侍郎。
二人将试题传至下去。
完颜昊道:“你们怎不说话,说说两位皇子,此局胜负如何?”
“好,好,二位皇子字写得很漂亮!”杜长宁并未评出谁胜谁负,只是夸赞:“大皇子的字刚劲、流畅;二皇子的字洒脱、隽秀。一样的好!”
完颜昊颇是不满,骂道:“你还真是一只狐狸!”转而看着陈仕良,道:“陈爱卿,你且说说这一局谁胜?”
陈仕良自来以性情公正无私、正直磊落着称,抱拳道:“臣下以为,此局是大皇子胜。”
此刻,早有人跳了出来,却是柳贵人娘家的兄长,道:“陈仕良,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说二皇子不如大皇子了?”
陈仕良却未将他放在眼里,只是户部左侍郎,不过是沾了自家姐姐的光做了官,整日的谱比沈滔还大。
若说二皇子不及大皇子,不正是说皇上教的没有皇后好吗?
陈仕良道:“看书法,二皇子不及大皇子沉稳,略显浮燥;观文章,大皇子言辞朴实无华,情、理相融,令人回味无穷。二皇子词藻华丽,却略显单薄……”
完颜擎宇见他当众如此评辩,早就冲了过来,大声道:“陈仕良,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大皇子是钟王小楷,我也是钟王小楷,难不成我的字就比他的差。”
陈仕良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完颜擎宇正在辩驳,却听完颜昊道:“让众大臣评断!”
柳侍郎道:“启禀皇上,下官觉得二皇子的字好、文章好。”
擎苍昂首阔立,不动声色,心里暗道:他的才华平平,何懂文章,分明就是想拍父皇的马屁。
众人传递完毕,内侍将两份试题卷子递到了完颜昊与沈溪手上。
沈溪细瞧对比,神态随和,又将两份卷子递与淑、柳二位贵人。
淑贵人道:“二位皇子的字写得很好,大皇子有皇上书法神韵,二皇子的书法则形似皇上墨宝……”
沈溪含笑看着淑贵人,道:“淑贵人这话说得中肯。苍儿的字,近来又见长进;宇儿的字,进步也不小。”
擎宇急了,道:“父皇,母后,这一局到底是谁胜了!”
“擎——”完颜昊拖长语调,周围大臣、女眷个个侧耳聆听,“文试,大皇子擎苍获胜!”
沈溪起身,走到擎宇身边,安慰道:“你这孩子,后面不是还有两局么?你素来为人机警,母后相信你的。”
“可是……”这般一说,擎宇反倒有些为难起来,若是自己胜了,父皇就要剥脱她的后位,是废入冷宫,还贬为寻常妃嫔,他不知道。
“好了,你就全力以赴,不要有退让之心,你们两个的实力母后是知晓的。”
擎宇应了一声,内侍大呼一声,一百名侍卫排成四列,整齐走到上林苍中央。
他们兄弟要各挑十二人,然后去那木架上方夺下绣球,那木架是数日前就搭建好的,高约十丈,顶上挂着一呆红通通的绣球,其间没有木梯,只有木架,就要看谁先夺绣球。
兄弟挑好人选,大皇子取了红色丝巾,令自己的人先绑丝巾,锣鼓一响,两人飞快往架上奔去,你阻我的人,我阻你的人。
二皇子还未爬上丈高,就被大皇子的人给打了下来,两方交战好不热闹。二皇子一急,索性去解大皇子那组侍卫胳膊上的丝巾,拿了丝巾,就给自己的人扎上。
完颜昊朗声大笑起来:“这个擎宇,就他的鬼主意多,这下,谁还能分清,谁是谁的人。”
全是侍卫,扎了丝巾的就未必是大皇子的人,没扎的也未必不是,身高一般,就连周正的五端都长得相似,二人皆是第一次见这些人。
擎宇走近几个记住了模样的侍卫面前,道:“你拦住他们,我上去摘绣球!”几个应了一声,分散开来,挡住擎苍的人进攻,擎宇爬上木架,身后、左右皆有自己的人阻着。擎苍气急,想到这些年母后的教导,如果因自己害她退下后位,满心都是愧疚,一急不顾一切的爬上架子。
他是大皇子,侍卫们也不敢拿他怎样,他出手快准,三两下就赶下两名侍卫,紧追擎宇身后。可还是晚了一步,擎宇已经取得绣球,转身飞扑过去,兄弟二人缠斗起来,擎宇的武功颇得完颜昊的真传,而擎苍这些年跟着沈滔也没学功夫。
突然,擎宇脚下一滑,整个人掉了下去,众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说时迟,那时快,却见擎苍一伸手,拽住了擎宇的手臂,只要他再夺,就能将擎宇手中的绣球轻易地抢过来。
擎宇不甘地大嚷道:“是我先拿到绣球的,是我赢了!”
这只是一局而已,他还有下一局的机会!
擎苍想着,道:“你赢了!”
擎宇抛开绣球,手臂一伸,抓住了木架,上了木架重拾绣球,约莫五六丈的高度,纵身一闪,跳了下来。
其间有个大臣的女儿跳了起来,大声道:“娘,等我大了,我就要嫁二皇子!”
却是阿家老太君身边的小姐,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挥着双臂高声大嚷,丝毫不管不顾。
阿老夫人一声厉喝,她只得乖乖地坐下来,可嘴里依旧道:“娘,我喜欢二皇子,就喜欢他……”
擎苍下了架子,带着愧色,走近沈溪,快速俯跪地上,道:“母后,儿臣输了。”
沈溪离了贵妃椅,笑意盈人,温和而体谅地道:“你这孩子,只是武试而已,你刚才的举动,母后瞧见了,倍觉安慰!”
不仅是她瞧见了,这周围的文武大臣也得看到了,如果大皇子不是放弃争夺绣球,二皇子能不能抢得到还另说。
锣声再响起,内侍捧上了棋盘,更有宫人抬出一张竖立的偌大棋盘,宽约三太,高约一丈余,就连那棋子,也约有鸽子蛋大小,随着二位皇子黑白棋子的数量,一枚又一枚地扣上棋子。
前两局,二位皇子胜负各半,这也是他们至关重要的一局。
初时,似二皇子略胜一筹,但走到中途,大皇子的优势渐显,二皇子亦有些坐捺不住,众人也不出声,只是静默地看着两名内侍跟前的大棋盘。
有几个大臣开始小声议论起来,完颜昊睨视着沈溪:“苍儿的棋艺是你授的?”
沈溪笑:“我哪有这么高的棋艺,是墨家娄坛主所授。”
“你可从来没与朕说,娄坛主还有这等技艺。”
去年一开春,先是沈溪要擎苍去辽城飞狼历练,今年开春,又让他去了墨家娄家镇学习棋艺。而这些,每次沈溪都巧立名目,去辽城,说是大皇子是运粮官;去墨家,说是林城一带出现了虫灾,代为巡视。如此一来,擎苍在外面也增长了见识,和擎宇闭守燕宫、燕京不同,视野得到了开阔。
虽看擎宇开局气势汹汹,可到后期就显得苍白无力,反是擎苍越下越勇,一子落定,擎宇就输掉了一大片。
虽然擎宇还是不服输,死撑着下完一局,可明眼的臣子已经瞧出,二皇子回天乏力。
沈溪悬着的心复又放下,擎宇胜过一局,也不算输得太惨。道:“几位皇子眼瞧着就大了,刚才阿小姐一叫,让我想到件事。”
完颜昊道:“该为几位皇子物色皇子妃了?”
沈溪会意。
一路走来,她想说什么,他都能明白。
“不过先从文武官员之中挑些个机灵的女孩入宫,从十二岁到十五岁不等,由我和二位贵人亲自调教。”
夫妇二人正说话,却见擎宇站起身,抱拳道:“父皇,儿臣输了!”
先前,擎苍敢于认输,他隐隐在父母眼中看到了赞许,不是因为他输了,而是他敢于认输。
擎宇纠结良久之后,站起了身,大声说出这个“输”字!
完颜昊站起身来,笑着扫过两侧的文武大臣,道:“朕宣布,大皇子完颜擎苍获胜!”停了一会儿,看着擎宇,道:“二皇子完颜擎宇勇气可嘉,理应重赏!”
话落时,陈仕良大声道:“吾皇圣、明!”
有妇人惊叫起来:“啊呀!这一回赔惨了,赔惨了!我说不要押那么多,你偏不听我的,这下好了……”
说了一半,顿时住声。
完颜昊道:“摆驾回宫!”
“恭送皇上!”
他走了几步,又回转头来,对户部尚书道:“刚才朕与皇后商议过了,明日由户部、礼部从五品以上的文武官员女眷中挑选十名十二至十五岁的未婚女子入宫侍奉后妃。记住了,如有婚约者,不在此列!”
众人都是明白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心里都清楚,完颜昊和皇后要开始为皇子挑咽子妃了。
沈溪快走几步,跟在完颜昊的身后。
完颜昊神色肃然,可那眼里的得意劲别提多甚。
三皇子跑了过来,站在两位哥哥身边,道:“父皇刚才那话什么意思?”
擎宇心里虽不乐,可想到自己也不算输得太惨,棋的上半局将擎苍逼得够呛,如此看来,他与大皇子的实力相差无几,按照燕国规矩,立长不立幼,都是皇后的儿子。
擎宇道:“什么意思?父皇、母后要给三弟娶媳妇了!”
“我?”三皇子满是惊色。
皇上、皇后携着妃嫔离去,有几个官员,近了跟前,深深一揖,道:“恭喜大皇子获胜!”
阿小姐小小的人儿从外面挤了进来,冲着二皇子傻笑着,一手挽着左际上垂下的发丝:“二皇子、二皇子,我们又见面了……”
擎宇并不看她,将脸转向一边。
“要娶媳妇,那也是大哥先娶,我还小。”
擎苍愤愤地瞪了一眼,心里暗道:他才不要娶媳妇呢。回了几位大人的礼,转过身来,携着随身侍候的内侍翩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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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燕九月初二,完颜昊立大皇子完颜擎苍为太子,举国欢庆。
北燕九月中浣清晨,胖嬷嬷与旺、安二才人领着十二名刚入宫的官宦千金。原本说好只选十名,怎知户部、礼部相执不下却送来了十二名。报了沈溪,勾去哪二人的名字都不是,索性十二人一同入宫。
十二名美女,从十二岁到十五岁不等,花一样的年龄,或娇若春花,或静似秋月……
“奴婢阿妮雅拜见皇后娘娘,娘娘玉体安康!”
“奴婢杜若拜见娘娘……”
看着面前的女子,沈溪仿佛看到了自己数年前的自己,沈家被灭门之后,她随父母流落异乡。猛然回首,前尘如烟,恍似梦阙,她贵为一国之后,再也回不了家乡,回不到曾经青涩的年岁。
岁月更替,韵华易逝,曾经的繁华、恩怨终随烟去。
一个清丽的少女掠过眼前,落落大方的举止,不卑不亢的言谈,吸引了她的目光。她移到月华宫中央,道:“启禀娘娘,奴婢不想入宫,还请娘娘恩准奴婢回家。”
众人皆是惊异,看着面前的女子,她一袭浅蓝色的锦袍,神色淡然,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可这神情却似经历了无数的风霜。
“你叫什么名字?”沈溪好奇地问道。
她迎视着沈溪的眼睛,的确很大胆,可沈溪能从她的眼里感觉到善意与真诚:“我叫元凤仙!”
“元、凤、仙……”
有人不想入宫,有人挤破了头想进得宫来,世事变幻,又有多少人终能遂愿。
她们的到来,掀起的是又一呈子之争、爱情之战……
只是她们,又是否能有沈溪这般幸运,遇到了钟情的完颜昊。
帝痴爱皇后,只是皇后心里是否真爱帝?
冉冉物华,滚滚红尘,爱过的、恨过的……成了故事,成了历史,故事里的情与爱又有谁能说清楚。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