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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12 掠情王退婚妃

[第七十六章 寻至,终经别离]

沈思危进入镇上,将马儿拴在镇上唯一的一家医馆前,尚未进去,便听到有人唤道:“五公子!”

猛地回首,却见自家府上的家奴迎了过来:“可找到你了,这些日子府中上下可都为你担心着呢,你没伤着、病着吧!”

“没……”沈思危的目光很快就被一边过来的高头大马所吸引,马背上坐着他的四哥。.

沈思远审视着思危,从头到脚,气色还说不错,那双曾失去光彩的眸子里蓄着一团火焰,虽是火焰却略含柔情。

他是知晓的,在几天前思危便找到了林幽兰,能让他的眸子重新明亮的,只有林幽兰。

“五弟要瞧郎中?”

思危精神不错,面带红光,也许是被严寒的天气冻红,也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沈思远下了马,拉着思危往医馆里去,避开外面的家奴,低声道:“嘉王妃病了?”

思危面露异色,只一刹,问道:“你到过王家庄?”

“是。”

“那你可将我与她在一起的事儿告诉旁人了?”

思远低声道:“此事唯大哥和母亲知晓,是我悄悄传书信说的。”

“如此……便好。”

他可不想因此坏了她的名节,再则,林六和他以礼相待,也并非世人所想的那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同卧一榻,世间人知晓,定会添枝加叶地生出许多风月之事来,他们可不问,是否清白,是否真实,只按着他们所想去流传。

沈思危走向中年郎中,道:“我想抓副感染风寒后咳疾的药。”

郎中瞧了一眼:“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女子,年龄十七。”

郎中应了一声道:“这场风雪之后,犯有此疾的人很多,切记定要好生调养,弄不好可是会留下痼疾的。待她身子好些,定要带她来让我瞧瞧。”

“我记下了。”

沈思远找到了他,也就是说,他和她分别近在眼前。

这几日,他过得很开心,因为能陪着她,他觉得她是需要自己的。

他们一起谈天说地,一起说皇族中的故事,看着她时,他是开心的、放松的,可回到燕京,他便要面对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子,还处处得承受她的刁难。

他不想让幽兰知晓自己过得不开心,甚至不想让幽兰知晓,自他和新月成婚以来,他总是回避着与新月同房共寝。他是一个伦理道德很强的男子,怎么可能和一个自小就视为晚辈的新月共赴云雨。

他,是做不到的!

郎中写好方子,又令弟子拣了药。

沈思远付了零碎银子。道:“母亲挂念得紧,五弟还是先回燕京。趁当下无人知晓你和她在一起的事,我跑一趟,把药送去。然后,再装成寻到她的样子,或许如此能瞒过世人。”

毕竟是两有家室的男女,在一起呆了这么些日子,难免会招人话柄。

“四哥喜欢她?”

“五弟说什么呢?”

沈思危讷讷地望着思远:“她都告诉我了。当日在她和嘉王大婚之夜,是你劫走了她,也是你拿了母亲的血雪莲替她续命。”

思远低垂着头。

“四哥自来以大侠着称,为什么任由那些不堪入目的市井传言一再伤她。既是你劫走她,应知她本冰清玉洁。那些流言,足可以要了她的性命,也因此给她惹来了折辱和横祸……”

“五弟,说甚呢?”

“四哥,因为那些流言,嘉王折磨她、羞辱她,甚至不顾她的死活……难道这是一个大侠应做的事?”

想到这些,沈思危的心就觉得一阵疼痛。

明明是个中规中矩的女子,却偏生被世人说得那样的污秽不堪。

“五弟,你以为,是我传出了那些流言吗?”

“四哥明知流言不实,却没有设法为她撇清流言,和那些传言的人又有甚分别。毕竟,因你新婚劫持,她才会受到伤害。现在四哥,不是应该为她做些什么吗?”

看来,他这个五弟比他更适合做大侠。

“好C!你先骑马回燕京,剩下的事儿,就交给哥哥来做。只管放心,这回,我定不让流言再伤她。”

不想伤她,可新一轮的流言攻势如潮如洪,却在他们尚未返京时就在燕京城里传播开来,并以春风燎原之势,一发不可收拾。

每过一会儿,林六就会移到门口眺望一回,总希望沈思危能出现在不远处的官道上。

咳疾也越来越厉害了,最初只是晚上咳嗽几声,可这两日竟是日夜皆咳,直咳得一张白脸涨得通红,也咳得她胸口阵痛。

正捧胸急咳,隐约间,听到一阵马蹄的声音。

林六穿好鞋,打开房门,不是沈思危的马,是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一个青衫男子正缓缓过来。

茅屋前是一条蜿蜒的小路,路的两旁还有积雪未融,看近来的天气,恐怕没有十天半月,这些雪是不会消融殆尽。

沈思远近了茅屋跟前,看着逾显清瘦的林六,抱拳道:“林姑娘!”

美丽的女子,无论穿什么都好看,就像此刻,林六着了一身粗布衣衫,秀发也挽成山野村姑的模样,可那清秀的眉眼怎么也让人忘不了,清丽之中透出几分病容,又自有两分清冷。

既是沈思远寻到此处,证实他与沈思危已见过面。

“这是从镇上替你拣来的药。”

“多谢!”林六欠了欠身。

接过药包,转身走到锅前,用瓢在里面盛了开水,为沈思远沏了一杯热茶,搬过灶上的小锅,将锅吊在火堆上,她不问,因为她知道沈思危一定是先走了。这样也好,至少不会有人将她和沈思危扯到一起,也不会让他的声名受损。

“燕京那边,没人知晓你和思危在一起,所以你不必担心。听说你病得很重,先将这剂药熬服了吧,待明日一早,我便带人来此接你。如此,还要委屈你在这茅屋多呆一宿。”

“这里怎会是委屈?”林六反问着,又咳嗽了起来,直咳得脸颊一阵红、一阵紫,咳罢之后,她方继续道:“离了燕京,外面海阔天空,不知有多好呢。天为被,地为床,着实自在。”

这里只有一间屋子,也只有一张床,过去的几夜,他们就住在这里,那样的风雪天气,用脑子想想,沈思远便能想到……脑海里,都是她和沈思危巫山云雨的画面。

这个女人,怎么就值得他动心了。

刚和李夜爱得死去活来,却又极快地投入了沈思危的怀抱。可笑他的五弟,居然还想保全她的名声。

她,不再是昔日那个为了保住名节,宁死不嫁嘉王的林幽兰了!

林六替沈思远添了两回茶,也不与他多说话语,咳得越来越厉害,小锅里的水沸了,她将药倒入水中。

“林姑娘,这是一套从镇上买来的冬衣,你且穿上御寒,明日辰时,我来此接你。”

“谢了!”

她的声音里总带着疏离,没有看到思危时的热情与自在。她的心里,是敬重沈思远的,因为他是思危的四哥。

送走了沈思远,林六就在屋子里煎药,煎好之后喝了两碗。抓了几条小鱼熬汤,便上床歇息,一觉醒来时,锅里的鱼汤已近烧干,不过这样的汤汁最浓。

这间小屋子本就不大,可因为他的离去,变得很空。

她和他之间,虽有情意,却注定无缘,唯有关注,她合上双眸,泪水就悄悄的滑落。

明天,就要回燕京了,又要回到那个无情又冰凉的地方。

她,只想安心地再睡一觉,什么也不想,用一夜的时间,将沈思危珍埋在心底,那里为他留着一块地方,有她最美的记忆,有她最真的情怀。

夜,这样的静,静得没有声响,只有那夜风在吹,还有远处传来的老鹰鸣啼之音。

她还是咳嗽,咳得很猛烈,也咳得难以入睡,想到昨夜思危还在身边,替她倒水,为她拍背,那丝温暖还留心上,可人却已分隔两地。

她配不上他,就不该贪恋他的暖。

如若她配不上他,新月公主也未必能配上。

只是,人家是公主,而她只是寻常女子。

世间原本没有太多的不公平,因为不甘心,便有了身份的距离,其实若要放下,也可放下,就如沈思危讲到圣文成的故事时,他说:“我姑母生前最爱说一句话——心是人最大的战场,无论谁想折腾你,无论折腾得多厉害,只要心不动,平静如常,就能守住自己不受伤害。”

心不动,心不痛。

她的心只会为思危而动,也只为他而痛。

从此后,无论何人,都不会让她心痛半分。即便折辱了肉身又如何,于她只不过是梦境一场,唯有心之向往,才是最真切的。

如此安慰着自己,林六的心渐渐恢复了平静。

睡得正香,有人叩响了房门,“笃!笃!”,随着卫长胜的呼唤声,传入耳内:“请问,里面有人吗?有人吗?”

林六陡然坐起,这个声音,她是识得的:“谁?”

卫长胜听是她的声音,只是略带沙哑,道:“王妃,属下卫长胜。特来接您回燕京。”

“哦。”她应了一声,不是说是沈思远来接么,怎的成了卫长胜。

“你且在外面等着,我要更衣!”

卫长胜应了一声,回头望着身后的嘉王。

如若她真和沈思危在一起,令他蒙羞,这一回,他再也无法宽恕她,唯有一剑结果了她的性命。嘉王握剑的手又紧了一分,茅屋的四周,早已经分散站着家奴,任是一只飞鸟也休想逃脱。

门,启开了一条缝,林六从里面探出一头来,突遇冷风侵袭,止不住轻咳起来,一声紧似一声。嘉王透过敞开的门,往里望去,屋子除了她再无旁人。

沈思危呢?

卫长胜道:“禀王妃,王爷特意来接你回府。”

“知道了!”她的声音又回复了最初的冰冷,没有一丝感情,就像嘉王理应如此。

她怎么能忘,嘉王待她的冷漠,她不会再在面对他时有些许的愧意,有丁点的尴尬,那几夜,于她只是一场梦,放下耻辱的念想,放下手中的愧与恨。没有一个人会对梦里发生的一切付出感情和情绪,她也一样。

林六披着一头如瀑的长发,提着寒衣,望了一眼众人,道:“卫将军,能过来帮我一个忙么?”

“王妃,有何吩咐?”

林六又咳了一阵,指了指一边的柜子,让卫长胜移开柜子,她将被褥、衣服叠好,一切又恢复最初的样子,在合上木箱的那一刻,她摘下自己的一对南珠耳环,将耳环置入箱子一角。

“如若,不是这里还有一间茅屋,我早就冻死了。一个人想死,也并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恐怕这一回,有人又失望了,原想我死,不曾想竟然又活过来。”言罢,她冷笑起来,眸光一睨,漠然地望着门外始在马背上的嘉王。

她,不会再对这个男人有任何的感觉。

大家相安无事还好,如若惹急了,她也会反击的,而她不会再做一个良善可欺的女人,她会有自己的法子,保护好自己。一个连自己都护不了女子,又怎能保护好自己在意的人。

关好房门,林六拾了禾草编结的长绳,将门拴好,回望一眼,几个日夜恍若一世,余生就让她慢慢回味。

她也曾过了几日向往的寻常日子,在这屋子里,只有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极尽宠溺。

别了,风雪中的温暖茅屋!

“禀王妃,马车就停在官道旁,请王妃上马!”

在卫长胜的搀扶下,她坐上马背,卫长胜赶着马儿。

嘉王走在前头,从见到她的第一眼,他没有说一句话。

“王爷,我有一句话想问。”

“说。”

她冷,他也是冷的。

他们都是一样的冷啊!都想把对方给冻结了,她是真冷,而他却表冷心热。

“那日夜里,贼人劫我走,王爷一定是希望我死的吧?毕竟于王爷来说,我是一个给你带来了无尽耻辱的女子。可我的存在,让你感到那般的难堪,既然是如此,王爷为何不休了我?”

他也曾问过自己,这样一个女子,并不爱他,为何还要苦苦地留在身边。只是因为大萨满的那个预言么?

他不知道!

预言重要,可对她的感觉也很重要。

“有朝一日,本王定要你爱上我。”

“王爷很自信?”林六笑,捂着嘴又轻咳起来,直咳得捧捂胸口,双眉微颦。

这一场风寒,拜嘉王所赐。可他居然希望她可以爱上她,真是痴人做梦!

她的心里已经有人了,任他嘉王如何优秀都走不进她心,况且嘉王并不算优秀。

“王爷本不是善讲笑话的人,讲出的笑话一点也不幽默。”林六拍了拍马肚,就连与他同行,都觉得厌恶,马儿撒开四腿,飞野似地往官道奔去。

她给了建议,让他休,他却不肯。

那她就再给时间,时间到了,论他肯是不肯,她都得为自己争取。那令人厌烦的王府,那些充满着算计的姬妾,她全都没有好感。

麻利地跃下马背,上了车辇,撩开绣帘儿,却见里面布设温和,绯色的贵妃椅上,铺设着靠背、迎枕等物,一侧搭放着绯色的斗篷,又另置绯色小褥……

定是知晓她生病的消息,想如此就能感动她么?可他忘了,今昔的林六,已经没有那么的情绪和感动。在这一场劫难中,她已经寻觅到自己的方向,知晓自己未来的路应当如何走。

她坐到贵妃椅上,满是享受地拉过小褥,盖住胸口、腹部,微阖着双目,还没睡醒,便被人给吵醒,心情还真是不好呢。

马车开动前,嘉王弃了骏马,掀开车帘,一股寒风吹入,林六又咳了一阵,用甚是不满地眼神瞪视着嘉王。

她的眼神变得如此犀厉,像一把刀子一般晃得人心头难受。

“幽兰……”嘉王坐到她身边的凳子上,抬手欲握住她的纤手,刚至她的指头,她便闪避开来,冷声道:“王爷想说什么?如若是想说迎娶王妃、侧妃的事,我必不会相阻,但在此之前,还请王爷赐我一纸休书。”

他是想关心她,却被她的话语拒于千里之外。

听到这样的话,任是怎样的热情也被浇灭。

“这几日,你和沈思危在一起?”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若是。你没有做了背叛本王的事?”

“王爷凭什么如此质问我。难道王爷就不曾背叛过我。为了让你心安,我不惜违背本意,去郊外解救你的公主妹妹,可你倒好,居然不管我的死活。”

既然他已经否认休她一说,她便不再提,等时机成熟,她再另获自由。

“她是当朝的公主!”

“那我还是当朝的王妃。.公主是人,王妃就不是人。只因她是皇家的女儿,就比我高人一等不成。公主死了,浩浩天朝就少了一位公主。王妃若死,你明日再娶一个再是。既是如此,你何苦来招惹我。完颜元嘉,我可告诉你,从今往后,你最好不要再来招惹我,我林幽兰不会再任你欺凌。”她一席话毕,闭上双眼,着实不想看到面前这个讨厌的人,态度越发地冷傲,“若是王爷没有别的话说,就请下辇吧。我想一个人睡会儿!”

“你……”

她就不能像个大病的女人,让丈夫保护、疼惜。明明已经病得沉重,却像一只刺猬,非得刺痛别人不可。

“在我们之间,永远不会有信任。我不会招惹王爷,也请王爷莫来招惹我。”

“不要忘了,你是本王的女人。”

“如果下药得到的身体也算,那王爷的手段可和青楼的老鸨一拼了。”

她变得这般的凌厉,他只是想知道,这几日她是怎么过来。当他得晓,她病得奄奄一息,一颗心都为她记挂。

曾经有过歉疚,但那夜之后,没有了。既然他说成是他所为,那她就当成是他所为。毕竟,玉妃令佩佩下药,也全是因他之故。他虽未杀伯仁,伯仁却因而死,便是此道理,他未下药,但下药的原因却是因他。要怨,也唯他一人。

林六不再与他说话,任他下不下马车,就当他并不在车内。

明明这么近,他们却像是离得这么远。

半个时辰后,她已然睡沉,只有这个时候,她才是恬静的、平和的,不再有刺,他伸出手来,欲轻抚她的脸庞,又恐扰她美梦,停凝空中,望着她清瘦的面容,心里涌起丝丝怜惜。

“幽兰,怎样你才肯原谅?怎样才肯接受现状?我们是夫妻,我怎会希望你死,怎会希望你受到伤害。”

即便是睡着,她的神色中也是一抹讥讽的笑。

她并没有睡着,不过是佯装睡着而已,从这一刻起,她在他的面前将戴上一张面具,她的坦诚、她的率真也只为沈思危所留。嘉王算计她一分,她便回敬他两分。

原谅?现状?

在世人眼里,她是他的妻,可他的妻妾多了,凭什么她就得安分守己,以前她还做得不够好吗?太遵规矩,唯有任人欺凌的份。如玉妃,跟他多年,一朝激怒,还是被他厌恶,降为昭修。可见,面前的男人,虽有尊贵的身份,而这性子实在残酷无情。

对于一个无情的人心软、心善,等同自伤、自欺欺人。

马车在官道飞驰着,北风卷起了绣帘儿,风从外面侵袭,她双臂环抱,身子微微颤栗,吸入冷风,她又止不住地轻咳起来。

嘉王见她轻得厉害,用手压下卷起的帘儿,她淡淡地望了一眼,只一瞬,便不再看他,仿佛无论他做什么,都与她再无关联。咳罢之后,她疲惫地依在贵妃椅,神情中道不出的凄迷和失望,可那眼里却像在回思着什么,明明是一张年轻的面容,看似平静,可那眼底却波澜万千、情思万千。只是,那样繁复的眼底,没有他——面前的嘉王,因为她甚至不屑多看他一眼。

嘉王一阵莫名的酸楚,轻柔地唤着她的名:“幽兰……”

“回京之后,我想出府住些时日。离年节还有些日子,王爷可以在年节以前,替嘉王府另娶一位侧妃。你也瞧见了,我现在病成这般,连自身都难保,也不能为你打点什么,就不呆在王府里碍你的眼。”

“这……是你的真心话。”

“王爷以为我在开玩笑,若是如此,回京之后,我就让慧昭修入宫一趟,把这意思禀呈给皇上和贵妃娘娘。只是不知,王爷是相中了崔小姐,还是木家的表妹?”

“你应知道,本王在意你!”

她觉得可笑,不由得笑了起来,是那种故作的傻笑:“外间人皆以为,王爷将一干姬妾送往庵堂,是专宠于我。可这背后,真正的原因,我想王爷心里明白。而我多少也知晓一些。在这样的情形下,王爷对我说出‘在意’二字,难道不是很可笑?”

在意她,却要弃她生死不顾。

在意她,明知解救新月,也许会置她于险境,可他还是答应了。

在他的心里,她又怎么比得赢得皇上的欢心,又怎比得他心中所谓的“责任”。

就如她之前所言,公主是他唯一的妹妹,不可失去。而王妃,却可以再有。

这,便是他的在意。

“如若王爷的在意,就是让我被人怨恨,被人议论,幽兰宁可不要。那么,就请王爷另娶一人,将你的在意皆注她身。”

嘉王紧握着拳头,不说话时,她是冰冷的,一开口时那言语却是一把无形的刀子。她对李夜是这样么?对沈思危也是如此吗?

不,她分明就是故意这般待他!

“你说话就不能像个温柔的女人。”

“幽兰学不来温柔,王爷去找温柔的好了。”

她将脸转向一边,那边只是车壁,壁上覆着粉色的缎子,上面是桃花,进入其间令人置身于温馨浪漫之中。只是再温馨的画面,都不及她这几日与思危的相处。再浪漫的故事,也永不远思危与她相处的平静和踏实。

“你就如此怨恨本王?”

怨恨,她怨是真。恨,他不配得到。恨一个人,皆因爱而起。她对他本就无爱,所以就谈不上恨。

她不要再和他说话,虽然之前也这般想,可看到他,总忍不住想要奚落几句。她拉了拉身上的小褥,又挪了挪身后靠背,一咳,便止不住,咳得满脸通红。

看着被咳疾缠身的她,嘉王觉得疼惜,同时又为她的话语觉得生怒。

马车在官道上行了大半日,已近晌午时分,卫长胜打马赶上马车,道:“禀王爷,前方有一小镇,要在那里用饭么?”

嘉王此刻想的就是尽快赶回燕京,最晚得在明天天亮前赶回,如此,明儿一早他还能入宫朝会。在燕帝的心里,他最勤于公务的皇子。他可不想,为了接她回京,就误了公务。

林六似瞧出他的用意,道:“卫将军,在前方小镇稍停片刻,我早上就未进水米,正饿呢。”

卫长胜应了一声,道:“王妃想用些什么?属下这便令家丁先行一步。”

待她到时,小镇的客栈便已做好,如此也能节省时间。

“吃什么呢?”林六认真的想,说真的,想吃的东西,还真是不少,只是她再也不想吃大鱼大肉,就想吃些清淡的食物:“青菜小粥,再来几样清淡的素菜,你令他们只管点些就是。另外,咳……”

她又咳了好一阵,卫长胜挥了挥手,传过一名家丁,吩咐了几句,两名家丁先行往镇上赶去。

咳罢之后,林六调匀呼吸,方道:“镇上可有郎中,传个郎中给我瞧瞧。”

她未吃早食,嘉王不问,还让她饿着肚子赶路。这家伙怎么瞧,怎么都让她厌恶。

[第七十七章 客栈,字藏相思]

进入小镇,马车在一家寻常的客栈前停下,两名家厄在门口。

嘉王挑开车帘,伸手欲扶,本想让她握住自己的手,不曾想林六却将根根葱白的纤指抓落在他的胳膊,这样的扶法,只有下手才会,敢情她把他当成了下人。

嘉王颇有些不悦,又不便发作,索性由她,而今她尚在气怒中,也难怪她说话带刺儿。

家丁迎了过来,道:“禀王爷、王妃,饭菜都已备好了。全都是您们最爱吃的几样?”

她最爱吃的?

到现在为止,林六都不知道自己最爱吃的是什么。千万不要是大鱼大肉就行,这些天天天吃这些东西,早就腻了,只想吃点绿色的菜、米粥之类。

卫长胜又吩咐一名家丁去请郎中,林六和嘉王一前一后进入大厅。

偌大的客栈大厅里没有一个人,只有两个跑堂的小二,和一个站在柜前的掌柜。

掌柜急匆匆地走到面前,哈腰赔笑地道:“恭迎王爷、王妃,贵人光临小店,令小店蓬荜生辉。听说二位贵人将至,特意令厨房做了本镇的名菜,二位请看……”

林六望向掌柜所指的地方,偌大的一张桌子上,挤挤挨挨,碗碟盘子的竟摆放了不下三十样的菜式。

“那里吃得完这么多?”

这让林六想到了王家庄的情形,那户五口之家,据说在庄里算是过得去的,每日也小米粥加腌菜,可是他们呢,一顿饭就有三十多样的菜肴,从大鱼大肉、到山珍海味。

林六移到桌前,点了指两道素菜,挥了挥手,道:“这两样留下给我,其余王爷瞧着办吧。”

嘉王怒视着家丁,低骂道:“死奴才,谁让你点这么多?”

家峨身颤栗,道:“王爷,这店家说过了,只要王妃肯在店里留下墨宝,就不收我们的银子……”

“人家不收银子,你就往狠里点,本王看你是找打,还不都退回去。”他撩起锦袍,坐到桌前,指了指一盘手抓羊肉,又挑了一碗东破肘子,道:“你们再挑几样寻常的菜,招呼其他人都过来用饭,旁的都退去。”

家丁应了一声:“是!”却见掌柜的正朝他使眼色,家丁一面指挥着小二撤菜,一面道:“禀王妃,店家说很是仰慕王妃的才学,故而想求一幅墨宝。”

林六没有应话,一边的小二替她盛了一碗稀粥,粥里的热度丝丝缕缕传至手心,冰凉的手也暖和起来。

“世人皆知,我的绣技还算过得去,和我求墨宝,这……”

掌柜打了个千儿,笑道:“听说王妃将至,小人一早就将文房四宝备好,小人斗胆,还请王妃为小人这店子里留一幅墨宝。”

林六正欲还拒。

只听掌柜道:“小人曾在别人那儿瞧过王妃的墨宝,那瘦书可真是天下一绝呀?”

林六的手微微一颤,抬头望着掌柜。

瘦书!

是的,这人说的正是瘦书。

她根本不会瘦书,倒是有一人似乎喜欢会瘦书。

夜狼!李夜!

她是在青阳观里,看李夜抄写佛经时用的便是瘦书,写得清瘦飞扬,行云流水,犀厉如刀剑,流宛如游龙,是她见过写得最漂亮的瘦书。那一刻,林六也对李夜刮目相看。

也就是说,这掌柜,其实是李夜的人!

嘉王道:“这个,本王还真不知,原来王妃的瘦书天下一绝。”

林六道:“不过是他抬举罢了,就我那手字写得如何,王爷还不知么。”

掌柜道:“能劳王妃大驾,留下墨宝否?”

留墨宝或许只是一个藉口,掌柜是想向她传递什么消息才是真。

林六道:“店家盛情难却,那我就写几个字!”

“王妃,请!”

店家令人取出文房四宝,摆放在一边的桌上。

林六移到桌前,秀眉微颦,瘦书?她哪里会什么瘦书,倒是李夜将这瘦书写得极好。脑子里又回忆起李夜的瘦书来,其实模仿一下也未偿不可。她依旧不明白,李夜想告诉她什么?

正思忖,却见一边有张用过的纸,上面故意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木、心、目、田、

掌柜道:“小人的小儿正上私塾,这是他昨儿留下的。”

林六握着笔,写下“生意兴隆”四字,对于经商之人,所追求的也是这些罢了,生意兴隆、财源滚滚。

这只是她尽力模仿李夜的瘦书,但嘉王瞧来,却眼前一亮。

掌柜喜道:“多谢王妃赐下墨宝,小人这便令人裱挂。谢王妃!”

“店家客气了!”

“王爷、王妃,请用饭!”

林六坐到桌前,“木、心、目、田”一个刚上私塾的幼童是学这些比较简单易写的汉字,可不会有如此大的力道,那刚劲的笔锋改不了,就算别人会真相信是孩童所爱,可她是林六,以那几字的力道来看,定是李夜所留。

“木、心、目、田”,他想告诉她什么?

这几字组合起来,是“相思!”

他想她?

他一直以来却在利用她。

李夜啊,你何苦这般。过往一切,皆化东水远逝,何苦再来纠缠,莫不是还要利用我第二次。

只是她,不会再甘愿被人利用的。

一名家丁走到卫长胜等人的桌前,禀道:“卫将军,郎中到了!”

在嘉王看来,小镇上的郎中远不及燕京的好,在燕京宫里有那么奉职的太医,还有好几家极大的医馆,无论是药材还是医术,都是这小镇无法比拟的。

林六道:“让他进来罢!”

进来的,是一个极年轻的郎中,中等个头,模样端正,透出些许文弱气。

林六移到一边的空桌前,将手一伸,一根罗帕也覆落在手腕上。

年轻郎中诊脉之后:“夫人近来恶寒侵体,肺寒虚热,加之近来天癸所至,气血失调,因未急时调养,故而……”

嘉王站在一侧,听他言“天癸所至”,心下了然,也就是说,就算她和沈思危在一块,也不可能发生他猜想中的事情,竟暗自欢喜起来。

“你只需下方开药就是,说这么多话做甚?”

林六怒喝一声,收回自己的手。

年轻郎中道:“燕京城里多的是名医,在下也不是浪得虚名。观夫人气血,胸中郁结滞气,也至时常有胸闷气喘之势。再则……”

这年轻男子还要再说,却故意住嘴,嘉王示意,看着一边已然吃罢的下人,道:“你们都出去候着,一会儿出发。”

年轻郎中看着嘉王,面露愕然,道:“这位是……”

林六未答,嘉王道:“她是我夫人。”

年轻郎中道:“如此,也好。在下就直言了。”他停了一会儿,继续道:“瞧夫人脉象,以前中过极厉害的媚毒,致宫床受损,故而近两月每至天癸便痛苦难当,引起气血失调,加上近来风寒侵体,若不善加调养,只怕会留下终生遗憾……”

嘉王见这郎中说得头头是道,忙道:“你且说说如何调养?”

“夫人这病,要治愈说难也难,说易也易。”

“你说!”

“清心寡欲,禁欲房事!”

林六听到此事,顿时一张白脸转得红霞满天飞。

只这一句,她怎么觉得这郎中也太过蹊跷。那掌柜是李夜的人,难不成连这年轻郎中也是他的人。如果郎中如此说,定是经李夜授意。知她不愿伴枕于嘉王,期望以此让嘉王减少对她的纠缠。

掌柜要她留书,实则是在替李夜通传消息,而这年轻郎中的话,根本就是要了遂她的心意。原本,她就不想与嘉王有过多的纠结。此刻又说什么“清心寡欲,禁欲房事!”这摆前了就是为了帮她。

李夜呀李夜,既然我于你只是棋子,你又何苦如此?

嘉王可不高兴了,道:“以你之见,她得调养多久?”

年轻郎中道:“快则三年。”

嘉王近乎爆跳起来,有没有搞错,是说要他三年之内不碰她么?是,他确实知道夜夜媚对她身体的损伤。宫里太医说的是三五年内,就算他们夫妻同房,她也很难孕上子嗣。得精心调养,过个三五年许就好了。可这年轻郎中竟说要禁欲三年,最初他还信,这会子,嘉王只觉得这年轻郎中太过古怪,飞起一脚,就踹了过去,骂道:“哪里来的江湖骗子,看本王不要你的狗命z言乱语!”

年轻郎中生生地挨了两脚,跳了起来,直呼:“救命啊!另外,这夫人……夫人……”本想再说,嘉王飞起一脚,尚未落下,年轻郎中抱着他的布袋,飞野似地跑了。

林六瞪着嘉王,神色中隐着怒意:“你是不是巴不得我的病不好?”

“这种小镇能有什么好郎中,待回到燕京,我请宫里的太医给你瞧,不屑时日,定将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你哪有这么好。我可不敢吃你请来的太医开的法子,天晓得,会不会在那药里加些别的什么。”

在她心里,他便是如此的拙劣。

到了现在,她都不信,下媚毒的人不是他,可她就是认定了。

而他,不知林六其实一早就知晓实情。

而她,也不知嘉王因为此事一直耿耿于怀,对她心生愧意。

知与不知又如何,在她知过后愧疚、在她再劫后生怨,媚毒的事儿,她已经不再放在心里了。

“你就算要赶人走,好歹也让他给我抓剂药来,当真是健康的人,难以理解生病的……”

见她难得与他说话,虽然还略带刺儿,可比之前好了许多。

“我哪里不知了,见你咳得这般难受,我这心里……”

他有心吗?

林六看着他的胸膛,如果可以剖开他的肚子瞧个究竟,她还真会拿把刀子取出来瞧瞧。

就在她瞧的片刻,嘉王只觉她一移眸的妩媚道不出的动人,加上近来的消瘦,竟越发地惹人怜惜,张臂一拥,林六尚未防备,便落在他的怀中,她欲挣扎推开,只听嘉王柔声道:“幽兰,就一会儿,就让本王抱你一会儿。我知你心里有怨,是,上次本王不该弃你不顾,本王一定会弥补你的……”

如若,她的夫婿是沈思危多好,可以正大光明的相爱,可以正大光明的亲昵,甚至可以当着众人相拥。

可,他们不能。

即便度过了生命里美好的几日,也不该让世人知晓,还得遮遮掩掩。

此刻,这客栈的楼上,有一抹黑衣正静静地凝望着客栈大厅里的男女。

她不可以爱上嘉王,不可以爱上他!

嘉王如此的伤她,也曾让她生不如死,这样的男人,根本就不配得到她的心。

李夜的拳头紧握,离她这么近,可他却不能与她说话,甚至只能将几个歪歪扭扭的字送到她的面前,希望她知晓:他在意她!他想着她!

嘉王见林六不挣扎,猛地俯身,将她横抱在怀中。

“你疯了!”林六惊呼,是的,这可是在小镇上,虽然是严冬外面的人不多,可被下人们瞧见,总是不好的,更重要的是,她不想沈思危难受,不想让他知晓关于自己和嘉王之间的事。

“你是我的王妃,是我的妻,我想怎样抱你,旁人都无话可说。”

嘉王的心情陡然好转,全然不顾她的冰冷,只因听那年轻郎中说,她因近日前天癸所至的缘故,所以引起气血不足。想到沈思危和她一起数日,可因天癸之因,他们根本不可能做出越矩的事,所以心情好,太好了!

她,还是属于他的。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她的身子都只是他的。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林六怒声喝斥着。

嘉王听而不闻,抱着她大踏步往车辇走去,近了马车,卫长胜撩开绣帘儿,他径直将林六抱入车内,直瞧得一边的家丁抿嘴暗笑。

“完颜元嘉,你到底想怎样?”

将她放在贵妃椅上,他欺身而至,反问道:“怎样?”纤长的手指轻掠她弹指可破的肌肤,肌肤微凉点点传来,林六紧张地看着古怪的嘉王:“你……别这样!没听到那郎中的话么,我现在……要……禁欲,你若碰了我,就会断子绝孙。”

“别说这么恨的话。我没想把你怎样,不过觉得你越瞧越顺眼了,所以,想要抱抱你,就这样抱着你回燕京。”

“谁让你抱,滚开!”

林六越是板着冰冷的面孔,嘉王就越觉得有趣,她既然冷,那他就热情些,总有一天,他的热情会融化她的冰冷。

之前,他也很讨厌这样的冰冷,不过既然她没做出背叛他的事儿,他为何还要耿耿于心。

“别动,否则本王就在马车里要了你!”

林六愣了一下,他一定是疯了。明知她不喜欢他,可他好像还上了瘾,全然不顾她的冰凉,居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马车外,一名家丁听到嘉王的话,笑道:“王爷要在车内给我们生位小王爷,哈哈……”

卫长胜厉喝一声,抬手就击在家扼背,骂道:“吃了豹子胆,王爷的玩笑你也敢开!”

不曾想,车内传来嘉王的声音:“小别胜新婚,本王急了些,不过若能早诞小王爷,也是你们的福气!”

车外的人,见嘉王不介意,顿时哄笑起来。

那家丁越发的胆大起来,吆吼道:“王爷要忙着给我们生小王爷,大家护好马车!”

又有人见可以玩笑,接话道:“王爷可得悠着点!”

气得林六又羞又恼,欲发作,可面前的嘉王完全就是幅痞子模样,根本不顾她的挣扎、还拒,硬是将她紧抱在怀里。

就在她无计可施时,很快忆起癸信的事儿,低若蚊虫地道:“你有能耐,现在就来啊!如果你不怕晦气,我怕什么?”

嘉王低头,瞧了瞧怀中愠恼的林六,用手勾起她的下巴,迫她的眸子与自己对视:“你是本王的女人,待你身子干净了,本王想要,随时都可以。不过与你开个玩笑而已。”

林六的头一转,推开他的大手:“当着下人拿我说笑,你待我还真是特别呢。”

林六觉得自己和林佩佩、杏红、凤奴等人并没有什么两样,不过都是他的玩物而已,可以任意由他索取,也可任意被他视作玩物。

但嘉王却觉得既是夫妻,开开玩笑也何不可,这可是他第一次拿自己的妻妾当着下人的面玩笑。他希望自己给予她的有所不同。

李夜远远地瞧着,见嘉王不懂尊重林六,心中越发的恼怒起来。

如若,她是他的女人,他定不会当着下人的面取笑她。

在他的心里,林六是一个有才华的女子,也是一个值得人珍爱和疼惜的女子。

说笑之后,车轮“轧!轧!”地转动着,一行二十余人,缓缓往燕京方向驶去。

嘉王抱了她一会儿,见林六咳个不停,只得将她放开,每一次咳嗽,都似要将心儿咳出来一般,一张脸憋得通红。嘉王蹙眉问道:“一直都咳得这般厉害?”

算是关心她?

林六宁可他不问不闻。

既然关心,为何要赶走那郎中,连方子未下就把人赶走了。

林六只咳,待咳罢之后,道:“好些日子,一直都这样,只是最近两天,好像越发沉重了。每次咳过之后,浑身发热,不咳时又觉发冷,这都半日了……还未方便过呢?”

她捧了捧腹部,这几日都躺在床上,最初两天还觉腹痛,之后因屋子里还算暖和,加上又在床上,腹痛之状也轻浅了许多,这会子又疼了起来,这一疼,她就觉得下身癸水在涌,离开时想着这两日便要干净,也未带多的垫布,行到这里,整个人群里都只她一个女人,真真是好为难。

“那我让他们停一下。”

林六低头,撩开寒衣,扯住一片内里的布片,用力一撕,腹中一阵绞痛,冷汗淋漓:“让他们停一下。”

“停车!”嘉王唤了一声。

车马嘎然而止,林六下了车,一股寒风侵来,她打了个寒颤,腹部竟越发地疼得厉害。随行的下人皆用怪异的目光看着她,她也顾不得多想,往周围看了个遍,便见路边有丛乱石堆,只往那边移去。

嘉王与众人等在一边,等了许久,也未见人过来。

“幽兰!”这里都是男人,旁人是不敢过去的,唯有他了,想到她在方便,嘉王又觉不妥,犹豫中又唤了一声:“幽兰……”

心下觉得有些不妙,嘉王快走几步,近了石堆后面,却见林六依在一块石上,面无血色,疼得连腰身也直不起来,只捧着腹部,无助地瞪着一边的嘉王。

嘉王欲近,她却缓缓摇头,这些日子她已经有经验了,每次疼过一阵之后,癸水便奔涌出来,“你……你转过身去。”

她的声音更显有气无力,何时见过她这般模样。

嘉王转过身去,林六再下蹲下。

看她痛苦,他心里也不好受。

林六再站起时,搬了碎石遮住地上的污血,却见其间有块姆指大小的东西,那是什么,是刚才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么。

她的心里顿若五雷轰顶,傻傻地望着那东西,竟是半晌也回不过神来。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

嘉王听她在那儿呢喃自语,走了过来,望着地上的一滩污血中有一抹白,那白色的,宛似一只刚出生的小老鼠,又像是一枚白色的蚕豆。

林六痴痴傻傻,虽然她年轻不懂,可那一团白色的东西一定是了。

上月虽然腹痛,可是癸水却少得可怜,她只道是身体受创,来了便好。不曾想,她竟怀了身孕。后来那八撇胡的郎中也曾告诫过她,说她有了身孕,只是已动胎气,若要保注子就得好好调养,雪野荒外,就算她想保,又如何能保得住。

落胎,不过是早晚的事儿。她心下还想着,如若到了燕京,许就真能保住。可面对与沈思危的分离,她心痛,不知这孩子留不留都是一种苦。

这几日的痛苦腹痛,并不是癸信所至,而是因为她的肚子里多了一块东西。

林六望着嘉王,太突然,她不知道如何面对。她本不想做母亲,又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下怀了这孩子。她悠悠地道:“只要……我在那小茅屋里再多呆几日,也许他就会没事。我不是一个好母亲,如此……也好,也好……”

林六俯下腰身,顾不得污血的脏秽,用双手捧起那块白肉。“孩子……”她的心有一种刺痛。从怀中掏出一块布,将他小心地包裹起来,然后捧在怀里。

她不再去看,目光呆滞,往马车移去。感到下体的坠痛,那癸水越来越多,正拼命地往体外奔涌。

不是她的,就终不是。

况且她,根本就不想替嘉王生孩子。

嘉王愣在那儿,看着血污中那个还尚未成形的孩子。

众人见林六归来,却见那血随着移动的双腿留下,湿了绣鞋,也痛了她的心。以为不会在嘉王面前感到心痛,可她痛了,不是为他,而是为她的孩子。无论她怎样怨嘉王,可孩子是她的。

近了马车,她每移一步,就留下一抹浅淡的血足印。

卫长胜看着地上,惊道:“王妃,你……受伤了?”

嘉王失魂落魄般地从乱石堆里过来,看着地上的血足印,心痛亦是有的。就如当年陈王妃遇难,带走腹中的胎儿那般,他是那样的痛,他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和她迎接那孩子的

出生、到来……

他甚至都将那孩子的名字想好了,可她却因救他身亡。

卫长胜迎上嘉王,道:“王爷,王妃她……”

嘉王望向林六,他都干了些什么?为了救新月,他弃她不顾,居然害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她怀了身孕啊,可他们都不自知。只是因为,她身中夜夜媚,是不可能怀上孩子,可世间不都有万一么,而她便是那万一。

[第七十八章 夸赞,公主狠妒]

林六只觉浑身无力,那奔涌的癸水在瞬息间似要抽干她所有的精力,她身子一摇,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幽兰……”

嘉王快奔几步,还是晚了一步,他看着她倒卧在冰冷的地上,空气里都是一股浓烈的血腥。

那一场,几乎让她丢了性命的严寒,要的不是她的命,而是她肚子里孩子的性命。离京前,她骑马,与劫持的男子,走了一百多里,一整夜啊!之后,就因风寒侵袭病倒了,几近被活活地冻死……

这么多的磨难,这孩子怎么可能保得住。

如若,她一直在床上静养,或许他一定会好好的。

嘉王抱住林六,看着那一张毫无血色的面容,满心都是愧意。

“王爷……”卫长胜还是没弄懂,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长胜,前方可有什么大户、县城?马上赶路,王妃……小产了。”

卫长胜愣了一会儿:原来她有了身孕,可惜这孩子竟没保住。

将林六抱入车辇,卫长胜一块高呼,一行人快奔如飞。

“幽兰,幽兰……”

林六沉陷在一片迷糊之中,耳边有人在声声轻唤。

行了一程,卫长胜发现不远处有座大户人家的宅院,调转马头,道:“禀王爷,那边似有一大户人家,属下这便过去。”

林六恢复了些许意识,头昏眼花,看了一下,但觉这小小的车顶如飞旋一般,道:“不用了,我再坚持一会儿,肚子也没之前那么痛了,走吧!”

“你……真的无碍?”

林六摇头。

嘉王道:“那你一个人静养吧,在今晚四更前,或许就能赶到燕京,你再忍忍。”

他撩开绣帘儿,跳下马车,有家奴下了马,嘉王重新坐回了马背。

木家最避污秽之物,就连这嘉王也不例外,也难得他了,能将她扶回马车就算不错了。

如若……

是沈思危,他定不会将她一个人放在马车里。他一定会静静地陪在她身边,看她痛苦,定会比她更痛苦。

在这一刻,林六想得最多的还是沈思危。

落胎后的癸水如泉喷涌,湿了她的亵裤,湿了她的寒裤,就连车辇里都是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儿,她的手里还抓着那块旧布,那里面是她尚未长成的孩子。她甚至不知道她是男是女,在她的肚子里停留了两月便这般没了。

身上盖着小褥,裹着斗篷,可丝毫也暖不热她的身,因为足是凉的、腿是凉,便觉得浑身都是凉的。这一刻,连她的心也越发地凉了。

她只是随意说说,不曾想嘉王便真的没有停。

嘉王,他也许是个优秀的皇子,是个征战沙场的将领,但绝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在他的心里,名利太重、权势也太重。

林六想着,待回到京里,就让他迎娶别人罢!

在嘉王的面前,她是该真还是该假?

寒冬腊月天气,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又入三九,天气极冷。

早有家奴先一步回到城中,禀告管家、慧昭修,一切都准备就绪,就连宫里的女医官也在他们回府一个时辰前就候好了,还有稳婆、服侍等一干人。

慧昭修一夜没合眼,听说嘉王和王妃要回来,便候在青柏苑里。

小喜子抱着拂尘,进入房中催促着两边侍立的下人,道:“赶紧的,赶紧的,王妃就要到了,把门板备好,下面垫着被褥。稳婆、女医官都去水月阁候着。”

慧昭修心头一沉,道:“这是怎了?”

请医官是为了瞧病,怎的连稳婆也给唤来。

小喜子面露悲色:“真是不幸呢!谁能知道王妃居然怀了身孕,孩子没保住,流产了!”

慧昭修惊呼一声,带着侍女出了青柏苑。

王府门前的大街上传来了马蹄的声音,王府上下数十人站成两列,翘首相盼,走在最前头的是嘉王和卫长胜。

夏青离去,春欣就升为水月阁的大丫鬟,此刻招呼着手底下几个侍女:“车辇一到,你们赶紧将王妃搀上门板,着人尽快将她送回水月阁。”

林六头脑发晕,身子发沉,任由几名丫头将她扶下,看了一眼脚旁的门板,总让她想到死人,可这会儿,浑身发冷,也不是逞强的时候,不喜欢也得躺到那上面去。

两名精壮的家奴抬着门板进入大门,一边站着禧嬷嬷,手里挥着干艾草、柏枝等物,口里念念有词:“妖魔鬼怪快快避开!恶运快走!大吉大利……”拿着燃烧冒烟的艾、柏等物在林六的周围绕了一圈,直呛得林六又长咳一阵。

嘉王还真是木贵妃的儿子,木家人信奉神灵、占卜,连他也要这般作为,进门前所有的主子、奴才如此接受烟熏,方让入内。

慧昭修走了过来,看着门板上的林六,道:“王妃好些了么?水月阁那边已经安排妥当了!我会陪着王妃的。”

林六嫣然一笑,在这王府里,她对慧昭修还颇有些好感,这个女人很安静,不争宠、不夺爱,不娇横。

进了水月阁楼上,屋子里倒也暖和,门窗紧闭,春欣令左右丫鬟替她解去衣衫,又取了干净的换上,躺好之后,便接受女医官的诊脉,随后稳婆又进行了一番检查。

“王妃腹痛有几日了?”

林六回忆着,她不知道自己在外面呆了多少天,因为之前好些天都处于昏迷之中。

“今儿什么日子?”

春欣回道:“自上次王妃失踪,已整整十天了。”

十天,可她的记忆里却只六七日,也就是说其他的时间她是在昏迷中度过的。

“王妃腹痛有几日?”请来的稳婆倒是极好的性子,又重复了一遍。

林六道:“六日。”

“如此说来,这孩子是之前动了胎气,早晚也是保不住的,望王妃节哀顺变。”

她有过一丝悲凉,但没有那么痛苦。还没有想好要生孩子,更没想过要替嘉王生孩子。孩子于她,就是一种束缚,没了好。

稳婆道:“胎儿已经流出体内,这些日子王妃只管放心静养、卧床休息。吃的、用的,老奴已经吩咐这阁里的上下,她们会细心服侍。”

“有劳大娘!”

“王妃还年轻,以后会再有孩子的。”

林六并不难过,只是身子损伤得厉害,流了那么多的血,不知又要多久才能恢复。数病缠身,也唯有在留在阁中静养了。

日子似又静止了下来,她每日躺在床上,特意绣了一小布袋,将她未成形的胎儿交与春欣等人,令她将胎儿葬在水月阁的柳树底下。

不过是个胎儿,可她不想将他弃于荒野,而是带了回来。

她让人埋葬的,不仅是她的孩子,还有她对这王府、对嘉王的希望。

这个地方对她只是牢笼,她一定要冲离这里。

嘉王没来水月阁,林六也不过问旁事,每日不是吃药,就是喝汤,直吃得一张嘴舌都麻木起来。

两日后,沁忠夫人杨氏得了林六小产的消息,便赶到嘉王府探望。

见了林六憔悴的模样,免不了又哭上一场。

杨府那边,杨安国也携了今秋新婚的妻子一并来探望,因是女眷闺房,有所不便,清河郡主陪林六说了一会儿话,而杨安国便站在内室布帘儿外说话。

日子就像是流水,静静地流淌着,不知不觉间便又过了大半月。

——新浪首发《胭脂兰:退婚王妃》水红作品——

镇远候府,望月楼。

新月正对镜打扮着自个儿,琴心一遍遍在她耳边叮嘱:“公主,一会儿驸马回府,你莫与他使性子。就当你什么也不知晓。”

“知道了!知道了!只要他待本宫好,本宫哪里会计较那么多,他与林幽兰最多也就是图一时新鲜,本宫不提就是了。”

琴心又道:“这镇远候府,虽有咱们的人,可驸马和嘉王妃的事儿,老夫人和四公子都是有意要瞒着公主的,你也只管装着不知。你这一闹哇,只怕咱们安插在老夫人身边的下人就露了身份,到时候,要想从他们那儿打听到消息就更难了。”

新月公主夺了琴心手中的桃木梳,啐骂道:“真罗嗦!本宫自是明白的,在这镇远候府里,本宫继续扮乖巧、贤良、温顺。”

“公主心里明白就好。”琴心苦笑着。

扮一时容易,可扮几年,甚至还要扮一辈子,真的太难了。明明心里恨得要命,明明知晓那事就想大闹一场,却生生地压了下来。但从这几年来看,公主至少还是贤良了许多,不像幼时那般刁蛮、任性。

剑心用捡挑开珠帘,珠帘垂落,传出玉玲珑般的低鸣声:“禀公主,驸马去老夫人那边请安,一会儿过来!”

新月重重一拍,手中的木梳击在梳桌棱角上,偏这梳子不禁拍,断成了两块,断裂处扎入掌心,新月轻呼一声,低眸时,掌心却被划了条小口子,殷红的血珠渗了出来。

“公主,你受伤了?”

琴心一阵惊慌,转身就去寻创伤药。

“罢了,罢了,这个小口子又死不了人。”

新月对望菱花镜,今儿的发式和妆饰都还不错,又换了新花样,他不喜欢啼妆,那她就换个喜庆的妆式。

在楼里守了良久,方见一抹珍珠白袍缓缓移来,他的身上披着银灰色的斗篷,斜斜地结在脖颈,寒风侵拂,斗篷翩飞,说不出的飘逸、俊美。

只一眼,新月的一颗心就怦怦地乱跳起来,站在楼上,扒在窗前,唤道:“驸马!”

沈思危抬头,应了一声,上二楼,挑帘进入新月的闺阁,解开脖颈处的系结。将斗篷随手递与琴心,他发现每次琴心服侍他洗漱、更衣时,从不抬头,总是低垂着头,而在新月面前,她的头就会抬起来。

不由得细瞧起来,道:“琴心,你的眼睛很美,就跟会说话一般。为甚总是低垂,如若抬起来,定然更美。”

思危本是想赞她,鼓励她多要仰视、平视,而非总是卑微的垂视,明明是个极优雅得体的年轻姑娘,却总是像个极低微的侍女。

这边新月听他进门的第一句话竟是夸赞琴心,一张粉脸早已变色。

琴心更是惊慌失措,忙道:“驸马真会开玩笑,天下皆知,我家公主是天下第一的美人儿,她的眼睛才是最漂亮的。”

“你说新月?”沈思危望向公主处,她坐在那边,一张脸似笑非笑,更多的则是怒容,“新月的容貌如花似玉,但你的容貌也不差!你们……都是一样的美人。”

思危的心情很好,归其原因,是因为他和林六都坦承了心扉。

她爱他,一生的情系,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

新月咬着双唇,怒火在胸腔里燃烧着,她是谁?她可是公主,居然拿她和一个宫婢相毗。还当着她的面夸琴心的眼睛美、人长得好看。

“新月。”沈思危走到她的面前,捧住她的手,道:“这几日还好罢?”

“好!本宫好得很!”言语之中带着狠意。

“今晚我到望月楼陪你用饭,一会儿要出去会友,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这可是少有的事儿,新月立马又欢喜起来。

“驸马和我自幼青梅竹马,我爱吃什么你最是了解。”

“好C!那我就挑一些你爱吃的。”思危说着,看着桌上的棋盘,道:“好几日没下棋,我们俩下一盘如何?”

“自是最好了,正巧我也闷着。”

两人相对而坐,分执黑、白,你一子,我一粒地下了起来。

其间,琴心沏好了茶,小心翼翼地奉到思危面前,未想茶盏碰到了思危手臂,那水一溅,只听琴心“啊呀”一声,茶盏险些飞落。

思危放下手中的棋子,倏地起身,捧起琴心的手忙道:“不要紧吧!你这丫头,也不说一声,如此我也能避开,瞧,都烫红了呢,我给你吹吹……”

琴心哪里还有心思顾忌烫红的手,偷视着一边的新月,只见她气得面部肌肉丑曲,右手紧紧地握着棋子,这幅凶狠的模样,琴心常有见过。忙忙抽回自己的手,道:“奴婢没事!奴婢皮糙,真的不碍事。驸马还是陪公主下棋吧,奴婢告退!”

思危坐回太师椅上,执起一子,落定,微笑着望站对面的新月:“今儿母亲又夸你了,说你识大体、贤淑!”

这是在夸她么?

让他夸自己还真是很少见。

为什么夸她?

新月在心里暗自猜测起来,从他一进来,他先是夸琴心,之后琴心奉茶烫了手,他就紧张成这般模样……

难不成,他想要琴心!

可这镇远候府沈家的规矩,不许男子纳妾。这不纳妾,男子们自然会去偷。该不会要偷她身边的侍女琴心吧?

如果让她堂堂公主和侍女共夫,传出去,她还要不要颜面了。

就在新月想入非非之际,只听沈思危道:“公主今儿怎了?输了呢!”

她哪有心思下棋,一心都在想他和琴心的事儿,瞧琴心那模样,就似……和他早有什么了。

沈思危细瞧着新月的脸色,有些难看,虽然抹了脂粉,可还是有些不对劲:“公主身子不适么?要不,我扶你歇下!”

将新月扶回内帏,替她盖上被子,沈思危看着一边侍立的剑心:“好好照应公主,今晚我来望月楼用膳。”随后,又露出笑颜,道:“你只管好好静养,回来给你带好吃的。”像哄孩子,不过新月很吃这套,毕竟能被他宠,被他关心,可是破天荒的第一回。

可怎么,她都觉得对她的好有什么不妥!

“驸马走好!”剑心施了个万福礼。

新月始终拼力按捺着,估摸着沈思危已经走远,高呼一声:“琴心,你这个贱婢、狐媚子,给本宫滚出来!”

剑心和琴心在她身边侍奉多年,剑心见新月如此震怒,也知这回琴心有大麻烦了。

只见琴心从耳房过来,左侧脸颊鲜血淋漓,连剑心也不由得惊呼一声,快速捂住了嘴巴。琴心双膝一屈,跪于凤榻前,道:“公主恕罪,奴婢无心引诱驸马,为表清白,奴婢已用银簪自毁容貌。如若公主还不解恨,奴婢就再划一道!”

琴心说着,手举银簪。

新月冷哼一声,道:“他是本宫的驸马,且是你们这些低贱的宫婢敢染指的。”

不肯原谅她么?琴心知晓新月的手段,为了保命,她必须舍弃容貌,握紧银簪,狠下心肠,闭眼划拉,顿时,右边脸颊传来一阵刺骨的疼痛,鲜血涌出,一条鲜血淋漓的划痕出现在脸上,左右皆有,触目惊心。

沈思危走了一阵,一股寒风袭来,觉得有些凉,方才忆起刚才母亲为他披上的斗篷落在望月楼了。唉,就想着和几个好友相会,竟然忘了斗篷。

他又折返回来,一楼并未瞧见什么宫婢,倒是二楼传来了说话声。

新月不说话,就是说还没有饶过琴心,而琴心就得还做些什么,直至求得她的原谅,否则不出三日,新月就会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此事。

剑心与琴心自幼便相识,又一同在新月身边侍奉,虽是一文一武,可两人情同姐妹,此间也慌了神,扑通一声重跪于地,央求道:“公主,琴心根本就不是那种人,也许是驸马……”

话未说完,新月扬手就是一记巴掌:“如此,你是想说我的驸马是风流之人?要不是总有些狐媚子、骚 货想要勾 引他,他一定会对本宫更好。琴心,今儿瞧在你还识趣的份上,本宫就此饶了你一命。告诉这望月楼上下的宫婢,驸马是本宫的男人,往后行事、服侍都给本宫规矩些……若是再敢不听,丁小薇就是她们的下场!”

小薇?

沈思危忆起来了,那是一个很清秀、伶俐的姑娘,只有十五、六岁,人又活泼,有好些日子没见了。

他悄悄地上了楼,撩开珠帘,传出一阵声响,跪在地上的琴心和剑心同时回眸,他刹时就被琴心的脸给吓了一跳,鲜血直淌,而他的妻、新月公主此刻正怒坐凤榻。

她,一直都在掩饰。

原来,她的贤良是真,狠毒、妒恨才是真。

他不过赞琴心的眼睛漂亮,人生得不错,可现在满脸是血,那鲜血落溅地上,洇出血梅。

“新月,这就是真实的你吗?她们俩跟随你多年,你居然连琴心都不肯放过,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新月盯着琴心,琴心起身,迎上沈思危,解释道:“驸马息怒,此事和公主无干,是奴婢不小心剐伤了脸颊……”

“好了!刚才你们的对话,我已经听到了。新月呀新月,没想到你生得花容月貌,竟生了一副蛇蝎心肠!”沈思危取过自己的斗篷,头也不回地离去。

新月赤足下榻,追了出来:“驸马!驸马……”

完了,现在一切都完了!

她千防万防,没想到竟被他撞了个正着。一楼值守的宫婢都去哪儿了,连他回来都不知道。

再寻思危,竟已没了踪影,难不成这回是真的走了。

新月蓦地回首,恶狠狠地看着一边的琴心。

这边,思危正要离去,想想又恐累及琴心,已经有八个人因他死了,不能再任由新月害人性命。

想了片刻,又再转身折回。

琴心被她一瞧,心里顿时乱七八糟起来,提裙跪下,趴下身子,根本顾不得脸上的伤痛,不停地磕头:“公主饶命!公主,请饶了我妹妹!此事都是琴心的错,和我妹妹无干。公主,奴婢再也不敢了……”

“不敢了?可是……因为你,他什么都听见了!琴心,你该死,你真是该死啊!”新月从头上拔下金簪,一手拽住琴心,一下又一下凿入琴心的手臂、后背,琴心死死地咬住双唇,不敢吭声,只不停地道:“公主饶命!请公主放过我妹妹,请公主……”

撕裂的痛、钻心的疼,可琴心不愿累及唯一的亲人,她唯愿自己的这身子能任由新月发泄,如此,她可怜的妹妹,那个还在浣衣监的宫婢能够继续活下去。

思危站在珠帘后,眼前是一幕不愿目睹的情景:新月像一只发疯的狮子,手挥金簪,狠狠地凿扎在琴心的身上,而琴心的脸上分不清是泪水、汗水还是血水,混于一片,曾经清秀、水灵的面容,仿佛是从地狱里误入人间的女鬼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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