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番外之风云再起77
她知道莫玉慈在凤仪宫。
她知道郎程言将她保护得很好。
她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她要给她最致命的一刀。
莫玉慈,识相的话,现在赶快滚,若不然,六天之后,我会给你送上一杯,最醇最甘的喜酒。
到那时,你会知道什么叫痛,什么叫苦,什么叫生不如死。
但是,莫玉慈的反应却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她很平静。
平静得滴水不漏。
即使连黎凤妍这种高超玩心计玩权谋的女人,都看不出她丝毫的心理变化。
平静的莫玉慈平静地看着这一切,然后平静地说了三个字:“恭喜你。”
黎凤妍傻眼了。
郎程晔傻眼了。
两个傻眼的人,看着那个过度平静的女人,转身离去,杳没踪迹。
莫玉慈没有发疯。
实际上,此刻的她很清醒。
过度的清醒。
应该说,澹堑关外,当那只血淋淋的手掌打在她脸上的刹那,她便清醒了。
因为她当时问了自己一个很惊心的问题……如果,她的爱错了。
如果,她爱上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她所认知的郎程言。
那么,这段情,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要是郎程言知道她这些日子以来的想法,估计会气得抓狂暴走,幸好他不知道。
现在的莫玉慈,是低迷而困扰的,也正是这种低迷,暂时性地封闭了她对郎程言的情感,而恢复了昔日的淡泊与宁静。
淡泊,所以明志,宁静,所以致远。
恋爱中的女人是傻子。
不恋爱的女人会比男人更理智。
理智的女人是不容易战胜的。
若理智再加上坚强,加上冷漠,加上心计,这样的女人,将比男人更可怕。
莫玉慈慢慢地走着,无视于四周巍峨的殿阁,也无视来来往往的诸多人等。
她就那样走着。
仿佛这赫赫宫阁,与那普普通通的田园水村,并无任何不同。
心静了。
整个世界便都远了。
在哪里,都会是一样。
佑天桥的桥头,莫玉慈站住了脚步,因为在桥的那一头,有一个男人,正在等她。
两人的目光,穿过九月明净的阳光,在空中相遇。
她不说话,他亦不说话。
在他们之间,很少出现这样长时间的沉默。
以前,总是她主动地奔向他。
可这一次,例外了。
看着对面那个满眸平静的女子,郎程言心中一悸。
直觉告诉他,他很不喜欢。
不喜欢她离他如此之远,更不喜欢这座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桥梁,于是,他迈开脚步,踏上石阶,向她走去。
“皇上……”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阻止了他。
郎程言有些头痛地挑挑眉,却不得不停下脚步,往后看去。
是淑妃陈宓,提着裙子小跑步地逶迤而来,身姿轻盈,面容媚好。
“何事?”
“臣妾想请皇上,移驾兰禧宫。”
“何事?”郎程言加重了语气。\0
“臣妾有宝物献上。”陈淑妃故作满脸神秘,面颊微泛潮红。
“朕……稍时再往,淑妃先回吧。”郎程言匆匆交代一句,随即再次转头,可桥的对面,已经空空荡荡,哪还有半个人影?
郎程言终究是去了兰禧宫,因为……诸多的原因。
陈宓着实是个很乖觉的女子,知道这位年轻的帝王并无多少耐性,不怎么废话,便托出自己打算献上的宝物。
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件宝物。
水晶为盆玉为魂。
好一枝优雅至极的兰花。
通体用整块乳白的琉璃玉石雕就,只花蕊处一点嫩黄,更妙的是,那花瓣儿时开时合,内里还散发出丝丝袅袅的幽香。
郎程言笑了,淡淡地扫了旁侧娇媚的女子一眼:“淑妃有心,这礼,朕收下了,着有司看赏。”
“臣妾谢主隆恩!”陈淑女赶紧着双膝跪地,朝着郎程言深深叩首。
略一摆手,郎程言随意叫了名太监,带上玉兰花,龙步生威地去了。
“姐姐,”帘帏掀处,转出名婀婀娜娜的少女,“事成了?”
陈淑妃长长地嘘了口气:“成了。”
女子顿时明媚开怀地笑了:“愿姐姐一举夺魁!”
“一举夺魁?”陈淑妃收了笑,刹那间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妹妹大概也是这样想的吧?”
“姐姐说笑了,贞儿陋质粗颜,哪里及得上姐姐半分?”顺妃郑贞满脸甜笑,“只望以后姐姐得了宠,千万别忘记妹妹便好。”
陈淑妃这才略略和缓脸色,又和顺妃闲扯了会儿没边没际的话,两人就此散去,各归各地儿。
明泰殿。
看着桌上那盆玉雕兰花,郎程言满眸阴沉。
这花,很正常。
从其中透出的香味,很诡异。
因为,它有催情的成分。
虽然很少,但天长日久累积起来,会让一个男人最原始的欲望,极度膨胀。
其实吧,这搁在一般帝王的后宫之中,也不过是个惯用的手段。
他知道,自打她们进宫的那一刻起,他便知道,自己迟早会面对这些把戏。
只是没想过,她们会如此地迫不及待,如此地明目张胆。
郎程言静默了很久,然后做出个决定,叫来小安子,指指桌上的稀世奇珍:“把这个,送到凤仪宫去。”
“是。”皇帝交待下来的事,小安子自是不敢怠慢,捧着玉兰花颠颠地去了。
傍晚的时候,郎程言再次下了道谕旨……着在心霓院静养的郎夫人,迁往宗翰宫墨雪斋。
宗翰宫,是郎程晔的寝宫,也是眼下,除了明泰宫、乾元殿之外,最安全的地方。
而这,也恰恰是莫玉慈想要的。
在郎程言前往兰禧宫之时,莫玉慈自己便去了宗翰宫,在那里,她将从比她小两岁的少年身上,习得武艺,习得兵法,习得谋略,习得更多的东西。
她做这一切,并不是为了郎程言,而是她仅仅觉得,在未来的某一天,她很可能用得上。
因为另外两个女人。
赫连毓婷、归沁。
那隐秘峡谷中的无望之战,那个枭傲女子身上流出的每一滴血,她都看在眼里,她都没有忘记。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爱情需要守护之外,友情,也同样需要。
假如她这一生,都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那么她,至少希望,自己的朋友,能够得到。
更何况,倘若征服了那个男人,便会改变所有的一切。
所以,当赫连毓婷转过身,毅然决然地走向密布死亡的绝地之时,她,亦在心中下了一个决定。
赫连毓婷,我要帮你,我会帮你,哪怕会因之,付出生命。
爱情没有了。
我还有友情。
我还有心底那个从未忘记的愿望。
愿最亲的人,最爱的人,愿天底下所有善良的人,终得太平。
所以,当窗外那轮斜月再次挂起之时,莫玉慈的心,真真正正地平静了。
平静的她看着月亮。
不平静的郎氏兄弟,遥望着她纤弱的背影。
郎程言的心很痛。
真的很痛。
他感觉到这一刻,那个女子,离他是那样地远,远得他就算挥开世界,也够不着。
突然地。
他想起了自己的父皇,想起母后病重的那些日子,他是如何站在宫门外,静默地看着她的轩窗。
那时他不懂,不懂英武一世的父皇,为何会有那样的落寞,那样忧伤的眼神,也不清楚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因为他们,从来没有向他提起过。
他以为,夫妻之间就该是那样子的,相敬如宾,平淡如水。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所谓的相敬如宾,所谓的平淡如水,是如何一种磨心的状况。
夜半清歌处,谁人拍栏杆。
时间一晃,已是九月十五。
大安帝王郎程言,正式迎娶黎国三公主黎凤妍为后。
整个浩京,盛况空前。
仅仅过了一个月。
那些刚离去不久的各国使团,再次粉墨登场。
要知道,黎国,与大安,都是实力雄厚的大国,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乾元大殿之外,红色的地毯从殿门直铺到九百九十九级石阶之上。
是日,长空明净,纤云淡卷。
在礼部尚书瞿明的主持下,大典正式开始。
在三十六名宫女的陪侍下,拖曳着长长凤袍的黎凤妍,一步步走向那个立于丹墀之上的男子。
她看到了他的笑。
令世间万物失色的笑。
于是,她也笑了。
犹记湘江之上,初次相见,心为君倾,君不相顾。
而今,你仍然成了我的夫。
我这一生唯一的男人。
此时的黎凤妍,的确满怀着喜悦,甚至有那么几许少女的思慕,少女清纯的情怀。
有时候。回想这个女孩子的一生,我都忍不住悲叹。
如花美貌,熏天权势,却终究没能换来,心所向往的纯美爱情。
她只是爱了。
她只是动了情。
她真的没有做错什么。
要怪,只能怪那个叫郎程言的男人,太过动人。
若她爱上的,不是郎程言,或许她真能凭藉自己的智谋与手段,获得终生的温暖。
可叹啊可叹,那个男人,偏偏是郎程言。
所以黎凤妍,你这满腔痴爱,注定只是镜花水月,注定只是错付。
对于你这场痴心的爱恋,我实在不能多说什么,因为对你而言,争,或不争,结局都只有一个。
你只是晚了。
你只是比莫玉慈晚了那么一点点。
你只是遇上个太执着的男人。
他的心,看起来很大,其实很小。
他的情,看起来很冷淡,其实很执着。
所以你们,注定无果。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那震耳欲聋的呼声,粉饰了一切暗藏的机锋,也松懈了黎凤妍心中最后那丝警戒,让她忽略了身旁男子,那冷锐至极的眼眸。
这场隆重的婚礼,于她是个美丽无边的童话,于他则是一场战争的起端。
在这抽礼背后,即将遭遇覆灭的,是一个已经存在了数百年的帝国,还有一颗尚算明澈的少女之心。
不过,在此之前,年轻的帝王还有很多的事要忙,他得处理依然藏在华陵城不肯现身的郎程暄,他得彻底消除东南边一直不曾消停的隐患,他得杀尽有异心的诸王,他得安邦定国,他得为自己的子民,安排一个比较明朗的未来,他还得……找到她用以要挟他的那样东西。
直到这一切完成。
他会露出自己真实的面容。
他会展示自己铁血的风采……
放眼四海,唯吾独尊。
然后再挥刀,指向那个神秘的帝国……
所以。
所以现在的他什么都能忍,什么都能让,什么都可以暂时撤着手,任她去欢腾。
只是黎凤妍。
希望你能够聪明一点,不要过早去触碰我的底线。
否则,我不介意,提前把你送上西天!
凤仪宫。
喜烛高烧,合卺玉樽中,盛满美酒。
所有的人都退下了。
只剩下他,和她。
她抬起头,温柔地凝视着他。
是的,温柔。
这一刻的黎凤妍,真的很温柔。
毕竟,面前这个男子,真真正正是她想嫁的,想爱的。
而且,她亦满怀寄冀地,等待着那份爱。
其实,这种心态,搁任何一个女人身上,都很正常。
哪个女人不渴望被爱?
否则,何必嫁?何须嫁?
郎程言有些恍神。
他不曾想,会看到这样的黎凤妍。
此刻的她,是温柔的,是无害的,甚至带着几分能入他眼的妩媚。
毕竟,她是个美丽的女人,任何一个美丽的女人,对男人而言,都是有诱惑力的。
更何况……
更何况桌案之上,还放着那盆匠心独具的玉雕兰花。
“程言……”她柔柔地唤他,鲜花般娇嫩的脸庞,一寸寸向他移近。
杏黄的帘幔垂下,遮掩了所有的一切。
今夜,是他们的洞房花烛。
今夜,良宵脉脉,暖玉生香。
今夜,在离此不远的宗翰宫中,莫玉慈正跟着十五岁的郎程言,立于月下庭中,一次又一次地挥剑、出剑、收剑,任那冷冽的剑光,霜寒了眼。
她依然故我,她依然坚持,因为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要靠什么,才能平复心中那绵绵密密的痛。
悄然地,郎程晔收起了长剑,退后几步,静静地看着她。
十五岁少年的眸底,涌动着丝丝别样的情愫。
直到三年之后,直到完全长成,他方才懂得,那种陌生而异样的情感,叫作……怜惜。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怜惜。
秋风泠泠,月暗霜天,憔悴了谁的容颜,沧桑了谁的,似水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