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番外之风云再起37

落宏天又好气又好笑,撑着地面慢慢坐起:“那你的意思是……?”

“道不同,不相为谋。”莫玉慈说了句很豪壮的话,冲落宏天一摆手,转身就朝后走。

落宏天双唇动了动,想叫住她,却最终没有开口。

或许就这样,看着她远走,或许就这样,相忘于江湖,对她,对他,都是最好的。

莫玉慈,希望你一生好走。

希望那个男人,能够真心真意地对你。

天下,会是他的,也会是你的。

微黯了眼眸,落宏天在心中如是说。

幽云四合。

天空再一次黯淡下来。

零碎雪花飘零。

莫玉慈走得很快。

甚至可以说,是身轻如燕。

自打醒来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起了很大的变化。

不但伤好了,疤痕没有了,还拥有一股源源不断的,清新的力量。

她不知道这股力量从何而来,更不懂该如何运用。

她只是高兴。

只是开心。

就算再回到程言身边,她也不再会是他的累赘了。

她一定会变得更坚强更勇敢,站在他的身边,陪他面对所有的一切。

这个念头,在她的脑海里,是如此地鲜活,鲜活得想让她笑出声来。

一道深青色的人影,无声无息地袭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莫玉慈猛地收足,抬头对上那人黑邃的眼。

不由一怔。

那双眼里,隐藏着她所熟悉的,却又刻意想忘记的东西。

“莫玉慈?”对方开口,嗓音低沉而冷凝。

“我不认识你。”微微后退了一步,莫玉慈收起心中的慌乱,镇定开口。

那人仍是定定地逼视着她,字字清晰:“天途也,苍蘅之北,大地以西,光耀日月,七虹御山川,九龙腾银河……”

莫玉慈倏地煞白了脸,再往后退了一步。

对方仍然在继续:“皎皎莲华绽云霄,烨烨莲晷胜赤乌……入我门者位列神极,逍遥八方灵体合一……”

“不要再说了!”莫玉慈蓦地大喊,踉跄着遽速往后退去。

声绝音消,荒原寂寂。

人影逼前一步:“承认了?”

“承认什么?”莫玉慈蓦地抬头,将压在胸中多年的话,喊了出来,“那不是我想要的,是他们强加给我的!与我无关!”

“可你是。”对方神情森然,甚至带着些咬牙切齿,“你是……从那里来的,并且,会给这里带来灾难!”

“我不会!”仰起头,莫玉慈倔强地大喊……她怎么会给这里带来灾难?怎么会?她是如此地深深爱着,爱着她的郎程言,爱着燕云湖,爱着她的母亲,她的弟弟,爱着这片辽阔土地上,每一个鲜活的生灵。

她不会伤害它们,绝对不会。

对方却像幽灵一般,直勾勾地看着她,低沉着嗓音,有如诅咒般再次重复道:“你会的,你一定会的。所以,你不该在这里出现,你应该滚回去,别跟这里的任何一个人,扯上关系。”

“我会走的。”终于,莫玉慈抬起头,眸色清冷地迎上对方犀利的眼,“等一切结束,我会走的,会回到那个地方去……”

“晚了!”对方却毫不留情地粉碎了她的愿望,“你必须马上回去,一刻都不能停留!否则这整个天下,都将因为你的存在,而变成汪洋血海!”

“我不信……”莫玉慈苍白地辩驳着,却是那样无力,“他会解决掉所有问题的,他会的……”

“这只是你愚蠢的以为,”对方声音更冷,“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如果他可以,就不会靠出卖你,来获得自己的转机和平安!”

温柔的,关于爱的面纱,就这样被猛力撕去,露出血淋淋的真相。

莫玉慈苍凉地笑了。

原来谁都懂。

只有她不懂。

其实,她不是不懂,而是不想懂,不愿去懂。

她一直希望着,藉着自己仅剩的勇气,全心全意地希冀着,他的爱,纯真而挚烈,不含丝毫杂质。

但其实,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这不可能,这不现实。

很多时候,他欺瞒了她,她亦,欺瞒了他。

至少,在关于那个地方的问题上,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任何的交流,有的,只是小心翼翼地绕避。

是不愿面对,是不敢面对,亦是无法面对。

他们都还太弱小,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如何去保护那份柔弱的爱?那份流溢的情?

新生的愉悦,被这汹涌而至的痛苦,骤然湮灭。

是她忽略了这一点。

其实,从开始到现在,他们之间的状况,仍是没有得到任何的改观。

倘若归去,她还是不能对他坦然;

他亦一样。

那么郎程言……我是不是该选择……就这样安静地离开?当你从来没有闯进我的生命,而我,也从未涉足你的心?

忘却彼此,好不好?

擦肩而过,好不好?

她哭着,曲膝跪倒在雪地里。

对面的那个人,却只是冷冷地看着她,有如上帝,在看着大地上最卑微的生灵,任其挣扎,却始终,不肯给予一丝悯色。

“莫玉慈,是你自找的。”他冷冷地再度开口,“如果你痛,如果你恨,如果你怨,如果你伤害了最不想伤害的人,都是你自找的。你爱的人,本就不该在这里。从这一刻,挥慧剑斩情丝,还来得及,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

后面的话,也用不着说下去。

他相信她懂。

她只是需要时间,清空脑袋里那些不该有的想法。

“你是谁?”

终于,莫玉慈抬起头,泪痕收尽,只余霜寒。

“段鸿遥,和你来自同一个地方,飞雪盟盟主,段鸿遥。”

“来自同一个地方?”蓦然地,莫玉慈跳了起来,向他冲过去,“告诉我,你都知道些什么?告诉我!”

“无可奉告!”对方袍袖一拂,将她重重地摔出去,“放在你面前的,只有一条路,从这里,转道流枫,向西,向西,一直向西,穿过金淮,回到那个属于你的地方。”

“向西?”莫玉慈惨然地笑了……他要她向西?她若是向西,就永远见不到那个人了吧?

自此,他在大地之东,她向苍天以西,生命的轨迹,再没有了任何,交汇的可能。

“我现在,还不能向西。”再站起身时,她的目光,已然变得坚决无比。

“随你。”对方似乎也不刻意逼迫,“只希望你以后,不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

心,猛然一颤,接下去的话语,硬生生卡在了喉咙口。

欲辨,却无言。

他的话,句句清冷,却又句句真实,直指要害,让她不愿遵从,却不得不遵从。\0

沉默良久,莫玉慈方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们可以强大到,打破宿命,彻底将他们粉碎呢?”

段鸿遥眸色一闪,随即黯淡:“永远,都不可能。”

五个字,决定了她,以及他,还有很多人,此后长长一段时间,宿命的走向。

“我走了。”最后扔下三个字,段鸿遥毫不迟疑地转头,走向远处。

“……前辈……”莫玉慈忍不装了一声。

“什么?”段鸿遥立住脚步,回头看她。

“是不是……只要我离开,他就可以,就可以……”

“是的。”不等她把话说完,对方已经给出肯定的答案,“沧海之游龙,必会腾飞。”

莫玉慈缄默了。

所有的一切,已经毋庸置疑。

没有她。

就算没有她。

他亦会搏得自己想要的一切,亦会登上世界之巅。

既然如此,她归不归去,要不要归去,又有何意义?

只是……

取出怀中那卷明黄,在眼前慢慢展开,莫玉慈的眼中,尽是痛楚和惘然。

程言,这是你我之间,唯一的牵系,我该以怎样的方式,不留痕迹地还给你?然后离去,然后就此悄然离去。

因为爱你,所以我,永远不想伤害你,更不想有一天,你因爱成恨。

那么,就让我们,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吧?

好不好,郎程言?

好不好,郎程言?

二十道。

二十道笔直的线,刻在壁上,也刻在他的心底。

那是,她离开的日子。

她不在身边的日子。

醒来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黎国,已经回到了军中。

外祖父只略提了一句。

是飞雪盟的人。

那就是落宏天的人。

他把他送回了大安,却把他心爱的女人,给带走了。

盯着房梁的目光,空洞而茫然。

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似乎仍然在胸臆间盘旋。

他空置了脑袋。

不去想任何问题。

因为一想,总会牵系到那个,他最不想追索的答案……

她到底是生,抑或是死?

她能等到君至傲出手相救吗?

君至傲会救她吗?

她能活着,带着那份诏书,再次回到他身边吗?

他没有把握,就连万分之一的把握都没有。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坐在这里,呆呆地看着房梁。

所有的影蜂都被他遣了出去,遍布数千里之遥,却无法到达她所在的北国,也得不到关于她的任何消息。

慢慢地,郎程言抬起了手,用力收紧,却只握住满把泌凉的空气。

十月了。

深秋了。

炙烈的夏天,已经过去。

就像他们之间的情感,遭遇了一场严霜的覆盖。

纵使尽了心力想去呵护,却也只能看着它,慢慢地走向凋零与残败。

是这样么?

慈儿,是这样么?

“郎程言,你给我起来!”一道飓风般的人影,忽然冲进,直至案前,扯着他的衣襟,猛然将他提起,狠狠撞向坚硬的桌案。

砰……!

殷红的血迹,沿着额际渗出。

郎程言却没有加以丝毫反抗。

“懦夫!孬种!”韩之越整个地暴怒了,呼呼喘着粗气,“老子在这里领兵血战,你却天天窝在屋里看房顶,我让你看!让你看!”

重重一拳砸中郎程言的鼻梁,韩之越犹不解气:“不就是个女人么?这太渊郡有的是!你要,老子马上给你弄一百个来!”

他真的是气急了。

气疯了。

气傻了。

顾不得他是他的君主,顾不得身上还穿着重重的铠甲,顾不得手臂上的箭伤,一拳一拳往郎程言脸上、身上招呼。

他们有同窗之谊。

他们有君臣之份。

他们有知己之情。

他们也曾在龙鸣山谷中的丛林里角逐、撕打。

可那仅仅是出于较技。

而今天,他动了真格。

二十天了,他已经忍了他二十天。

本以为最初的悲伤过去之后,他会很快振作。

毕竟,他是帝王,他是苍海游龙,他是大安的未来和希望。

可他没有。

可他硬是失魂落魄地把自己关在这个破地方,一呆,就是二十天。

恰值东征最激烈的战役。

太渊郡,现在不仅有关敖,有突然又杀回来的高之锐,还有九州侯!

三股力量合在一起,任是他韩之越有惊天之能,也冲不过去。

反而被九州侯的铁骑,层层剿杀,步步后退。

大安,已经危在旦夕!

可这支军队的指挥人,领导者,非但毫不警觉,反而镇日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这让他怎么办?

数十万将士怎么办?

他们,可都是跟着这个人,一步一步,从郦州走到了这里。

他们,可都是怀着报国之心,带着满腹热诚,在仰望着他,追随着他。

难道,仅仅为了一个女人,就要眼睁睁地葬送这么多条鲜活的性命?乃至大安数百年的基业?

郎程言,你该醒醒了,你必须,醒醒了!

倘若你还不醒,那么就让我,来揍醒你!

肉搏之后,准确地说,是一倡之越对郎程言的狠揍之后,两个大男人,就那么静静地并排躺在地上,谁都没有开口。

宣泄了心中的愤怒,韩之越平静了。

“郎程言……”沙哑着嗓音,韩之越喊。

屋中仍是寂寂。

“郎程言!”韩之越撑起身子,一转头,乍然对上郎程言冷冽的眸。

清晰、明亮、锐利,再没有丝毫颓废与黯色。

韩之越怔住。

就那么趴在地上,看着郎程言站起身,擦去脸上的血污,大步流星地朝门外走去。

韩之越跳了起来。

真好,他曾经熟悉的那个郎程言,终于,又回来了。

大安的帝王,又回来了。

郎程言默默地走着。

穿过破败的营房。

一声声痛苦的呻吟,从四周传来,直达他的耳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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