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她的不愿
凌靖熙看着蓄势待发的，像是要随时逃开猎食者魔爪的沈若尘，剑眉微微向上斜挑，戏谑道：“娘子何故惧我如洪水猛兽？”
他说这话时，薄唇勾起一个邪魅的弧度，狭长的凤眸中波光隐隐。
沈若尘面不改色，心中却没好气的想道：开玩笑，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洪水猛兽可以把人吞没，你也可以把人吃干抹净！本质都是一样的！
她不是没有想过呆在家里老老实实的相夫教子，做一个普通的女人。原本，外界传言她是沈家无德无才的庶女，她本期望着，嫁给一个踏踏实实的本分人，经营一点儿小买卖，过一点儿相敬如宾的小日子。
她从没有想过，族中长辈会让她嫁给凌靖熙，这个上天特别偏爱的男人，这个世人都觉得她配不上的男人，从此把她置于风口浪尖上。
她原应是两头为难，本想装傻充愣，平平淡淡的在凌府混日子，不想凌家众人步步紧逼下，凌靖熙还要把她的伪装一层层撕下来，强迫她面对更为防不胜防的算计。
不仅如此，她的双亲，还过着寄人篱下的悲惨生活，她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将他们安置下来，怎么能过早担任这贤妻良母的角色呢？
更何况，眼前这个男人的心永远是捉摸不定的，即使他是自己的相公，她真的还不想将自己这么草率的托付给他。
其实，她早就知道，自己对凌靖熙上了心。不然，就不会因为他的接近而脸红心跳；就不会在乎他的一举一动；也就不会伤神的参与这凌府的明争暗斗。
可是，每次一看到雪琬，变本加厉的陷害自己时，她就害怕自己一旦陷进去，就会万劫不复了。
趁现在她还可以进退有度，还可以随时潇洒的离开他身边，她自然要与他保持距离。
她有太多的顾忌，所以她面对凌靖熙的时候，除了一味的逃避，别无他法。
沈若尘轻轻叼住自己的唇瓣，看着凌靖熙饶有兴味的眼眸，黛眉稍稍一拧，柔声商量道：“相公，孩子之事，我们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她硬着头皮讲出这话后，便微微敛下眉眼，纤手不知怎的，竟沁出了细微的汗珠。
“为何？”凌靖熙缓缓向她靠近了几步，颀长的身躯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直把她周围的空气都挤了出去。
沈若尘屏住了呼吸。
她稳了稳心神，波澜不惊的抬起头来，却对上他近在咫尺的，子夜般的瞳眸。那深邃的眼波像是漩涡，只一眼，心就会不由自主的沦陷。
他温热的气息喷薄在脸颊上，痒痒的，仿佛初春的微风。
沈若尘袖下的手攥得死紧，迫使自己昂着头，不闪不避的看着他，说着冠冕堂皇的理由：“二弟妹刚刚小产，我实不想令她心中失落。”
凌靖熙平静的兵来将挡：“等你有了孩子，认她做义母，她也就开怀了。何况，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她既是明白人，没的缘由怪你。”
一招不灵，只好接着下一招。“娘素来不喜我与你近，我不想惹娘生气。”沈若尘想，这凌夫人的情绪，他还是会顾及一下的吧。
“你若有孕，只怕娘会高兴的合不拢嘴。”凌靖熙的声音有些冷，这女人，又在挑战他的耐性了。
沈若尘感到一阵寒意，头皮不禁一麻。她仔细想想凌夫人的处境，的确，这种时候，只要是有个女人能怀她儿子的孩子，管她是谁，凌夫人都会欣喜若狂的。
这下可糟了。
她悄悄瞥了瞥四周，这种时候，也不知道院里的下人都跑到哪里去了，连平时寸步不离的樱儿和玉儿都不在。
仿佛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凌靖熙淡淡的说道：“你院里的下人今夜要在祠堂里打扫，怕不能回来了。”
沈若尘倏的抬起头，瞪大如水的眸子问道：“是你把他们支走的？”
这话刚脱口而出，沈若尘就后悔了。
凌靖熙大手一挥，她只感到腰上一紧，便不由自主的向他怀中扑去。他恶意的对着她小巧的耳洞吐出一口气，低哑着声音说道：“娘子这是在质问为夫？”
沈若尘心跳如鼓，真的很想用力推开他。不过，为了不激怒他，她只好偏过头微微一笑，回道：“相公说笑了，我怎会呢？不过，相公已有几日没回府上，想来雪琬妹妹已是很思念相公了，相公不妨去看看她？”
虽然雪琬对凌靖熙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分量总应比她重一些吧。沈若尘想着，看能不能借雪琬先解了这次的围。
凌靖熙见她说此话时，眉头都不拧一下，丝毫没有醋意，也丝毫不见违心，胸中不由窜起了一股无名火。
他是何等骄傲的人，哪里有强人所难的癖好。更何况，他对这女人诸多容忍，不过是因为她是自己名正言顺的正妻罢了，难道她还以为自己是喜欢她，非要得到她不可？哼！
想到这里，凌靖熙甩开了她，冷冷的撇下一句：“娘子好生大度啊！”说罢，他长袖一拂，大步离去。
沈若尘望着他伟岸的背影，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什么滋味。
有些事情，若明知一发便不可收拾，若明知没有好的结局，是不是停留在原点，才是对的。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踱回了自己房间里。
凌靖熙迈出了院门，本想直接去雪琬的院子，转念想了想，他还是去了书房。
刚拿起账本，一个家丁急急跑了过来，告诉他老爷正到处找他。
凌靖熙点了点头，随着那家丁来到了凌老爷的书房中。
凌老爷似乎有什么很急迫的事情压在心头，连坐都坐的不是很安稳。他看着凌靖熙，郑重其事的嘱咐道：“靖熙，这一次，博然远行，你要在暗处护航。”
凌靖熙似乎早就知道凌老爷有这个打算，于是淡淡的颔首应道：“是，爹。”
凌老爷满意的嗯了一声，又说道：“我会和家里说，边陲那几个县城有生意要谈，你随我同去。可记住了？”
凌靖熙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他自是明白，出去几个月，总要有些说辞，才能不让家里人起疑。不过，凌老爷也要出远门，却不知是为了什么。
凌老爷回想着刚刚家丁禀报的，大少奶奶被凌夫人关在桃源的事，心中一阵郁怒。直到这会儿，他额上的青筋还是暴起的。
他准备了些糕点，走到了那条荒凉的小道，左右看了看，缓缓推开了桃源那尘封的院门。
凌老爷轻车熟路的打开了砚台上的机关，燃着一根火折子，轻手轻脚的走下了台阶。“我听管家说，你这几日都不吃饭，却是为何？”
他的声音，虽然低沉，却是出人意料的温柔。
这温柔，凌夫人没有听过，林姨娘亦没有听过。
似乎有些不对劲。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烂的气息。
凌老爷心中顿时升起不祥的预感，他拿起火折子迅速的打量着四周，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了他最不想见到的一幕——华姨娘的贴身丫鬟，沐烟的尸体。
“沐烟！沐烟！”凌老爷也不顾她的尸体已经冰凉到僵硬，硬是把她抱进了怀里。好在她是服毒自杀的，尸体虽有些腐了，却没有尸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沐烟，你为什么……”凌老爷摇着她的躯体，眼睛中竟然滚落了一大颗眼泪。
“为什么要离开我？”凌老爷只是无力的说出这一句，便已是泣不成声。
半夜里，桃源突然起了大火。
熊熊的火焰直把黑色的宛如幕布般的天空映的通红，管家带着家丁们疯狂的抬水救火，叫嚷声，嘈杂声响了一整夜，却仍然免除不了桃源烧成一片灰烬的噩运。
凌府内的一众家眷均是一夜未眠，只聚在一起冷眼旁观着，那摧枯拉朽的火焰。
甚至凌老爷，都是出乎寻常的冷静。
沈若尘看着那冒着滚滚浓烟的火舌，感慨良多。豆蔻年华，与君相知，胜似一世锦绣，待繁花落尽，所余者，不过一声嗟叹。想这世间情爱，不外如此。
她余光一瞟，敲见到雪琬小鸟依人的依偎在凌靖熙身边，娇媚的脸上满是害怕与担忧，那楚楚可怜的表情，酝酿的恰到好处。
沈若尘胸口一堵，随后转开了视线。罢了，罢了，先让她得意几天。这男人她虽然不想与雪琬抢了，可是陷害自己的仇还是一定要报的。
她眸光一转，看向雪琬身后的小丫鬟，小薇。
小薇似乎感觉到了两道带有威慑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转头看去，她却只看到面色如水的沈若尘。她是那般平静，那么从容，直让小薇心虚的低下头去，暗中想道：大少奶奶的目光，为何如此可怕？似能看透什么一般。
凌老爷用余光瞥了沈若尘一眼，似乎想问什么，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第二天一大早儿，凌博然便让伙计们套上货，浩浩荡荡出发了。
凌老爷和凌靖熙带上他们凌府养的一众镖师，也紧随其后离开了凌府。
凌逸峰实在拗不过苏婉容，只好先去武馆看看近几日的情况。
没有男人的凌府，终于迎来了短暂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