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还凌家一个孙子
沈若尘眨了眨纤长的睫毛，望着那双深不可测的凤眸，缓缓的欠身一福，道：“相公。”
凌靖熙回望着她，霞光中，她皎然的面色映衬的宛如粉荷，水蓝色的罗裙外披一层明纱，衣带生风间，仿佛有暗香拂来。那翩然的身影，倚在傲立的梅树旁，竟有着说不出来的风姿。
他大步走到她身边，感叹着说道：“这般不伪饰，不造作，多好。”
沈若尘稍稍一怔，没有回答。她知道，他是在感叹自己不再装成唯唯诺诺的样子，惹人轻鄙了。只不过，伪装还是有的。人在没有绝对势力的时候，哪能够有绝对的坦坦荡荡呢？
他也本没有打算听到她的回答，只是一侧身，与她并排靠在粗壮的树枝上，说道：“要是不姓沈，便更好了。”
他清朗的声音中，不是戏谑，亦不是冷漠，而是有几分，淡淡的无奈。
他一回府，便听下人禀报了这几日府中的动向。苏婉容流产，沈若尘被罚住桃源，林姨娘丢了玉如意，却在搜府时发现了凌雨欣的百花齐放钗在沈若尘房间里。
一切的为难，一切的找茬，根本原因也只是，她姓沈罢了。
即使他不把生意上的恩怨带回家里，又怎么能保证其他人呢？
凌沈两家只要一天还在生意场上较量，沈若尘只能在夹缝中生存罢了。
沈若尘望着他近在眼前的，刀削斧刻般的俊脸，心中不自觉的，荡起了一股暖意。
凌靖熙是知道自己的难处的。
“相公。”她这般轻柔的，低低的唤着他，像是拂过耳畔的春风，让人舒服的紧。“妹妹的钗子，真不是我偷的。”
她这般为自己申冤，是真的想知道，凌靖熙到底是怎么看这件事的。
凌靖熙斜睨了她一眼，一副早已了然于胸的样子，随口回了两个字：“我知。”
沈若尘哪里知道，凌靖熙一早就了解凌雨欣与那穷书生的私情，自然也清楚这钗子如何会流出凌府外的整个来龙去脉。只不过，他比较在意的是，傅平把这钗子赎回，竟然会送给他的恩人伊品。而这杂货铺的老板伊品，竟然是沈若尘的亲舅舅。这里面错综复杂的关系，难道说……
想到这里，凌靖熙审视着她如水的眸子，问道：“你可识得你舅舅的什么故人？”
沈若尘愣了一下，心思迅速的百转千回。定是那傅平来报舅舅一饭之恩的故事，已经传到了凌靖熙耳中，看来，凌靖熙还是很好奇傅平的真正身份嘛。
她并不清楚，如凌靖熙这种习惯于把所有事情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人，是不允许有什么意料之外的变故打乱他原本的节奏的。这也是为什么，他总是擅长把一个人看得通透。
很显然，傅平这样滑不溜手的隐藏着自己，实在是助长了凌靖熙的好胜之心。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傅平是谁了。
沈若尘微敛着眉眼，轻笑道：“相公说笑了，舅舅的故人，定是生意场上识得的，我在沈家……相公也知道，定然是不认识什么人的。”
凌靖熙当然知道，如她在沈家伪装的那般无德无才，即使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也不会当着她的面讲，更不会找她商量。
自己竟是有些病急乱投医了。
凌靖熙自嘲的笑笑，刚要说些什么，丫鬟过来传晚饭了。
沈若尘这几日一直称病不出院门，也就没有什么人来打扰。可既然凌靖熙回来了，她知道，这一顿饭，是躲不过去了。
凌老爷也回到府上，一家人难得凑齐在一起。
军队将士们过冬的棉衣已经全部准备妥当了，明日，凌博然就要送货去了。
这一去，就将是三个月。
凌老爷此时还不知道沈若尘被罚住桃源的事，这凌府上下全都明白，桃源和华姨娘在老爷面前，就是个禁忌，连夫人都不敢说半个字。如果你不想当炮灰，就最好一个字都别提。
凌老爷面色平静的看向凌博然，慢条斯理的叮嘱道：“博然，你此番去送货，由贾老陪你同去。贾老经验丰富，你万事要多听他的，切不可冲动鲁莽，误了大事。”
“是，爹。”凌博然点了点头，恭恭敬敬的答道。
何晓倩正忙活着给凌浩霖喂饭，一点儿也没有和相公依依惜别的心情。
凌博然看了妻子一眼，也没有说什么。他知道，他与何晓倩中间，一直少了点儿什么，不像以前和芸兮一起时……想到芸兮，他口中的饭菜竟有些不好下咽。
林姨娘似乎注意到了儿子和媳妇中间微妙的感觉，连忙打起了圆场，给凌博然夹了好多菜，叹道：“儿子，多吃点儿，哎，娘本想着把那玉如意给你带上，可以保平安的，要不是……唉……”
她有意无意的瞟了沈若尘一眼，尖细的下巴仍衬托着一脸的刻薄相。
凌雨欣心中可是有些怕了，毕竟，这一提到玉如意，大家就会想到百花齐放钗，她都劝了林姨娘好几次，既然东西找到了就算了，可林姨娘依旧不依不饶的，甚至还想要去报官呢。凌雨欣可是担心任由母亲这般闹下去，这，她和那穷秀才的那点儿事，就真的纸包不尊了！
当下，凌雨欣抬起头劝慰道：“娘，三弟他福泽深厚，也不需要什么如意灵符的，你就不要担忧了！”
沈若尘黛眉微微一挑，知道这凌雨欣只要有这个把柄在，就一定会替自己说话的。她倒省的看林姨娘的脸色了。
林姨娘不甘的撇了撇嘴，凌老爷和凌夫人都在这儿，她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好低头吃起闷饭来。
凌老爷是比较持家有度的人，自然也懂得如何让人心里舒坦些，他看了林姨娘一眼，问道：“可是去年我从锦岭带回的玉如意？”
林姨娘可怜兮兮的看着凌老爷，撒娇似的说道：“老爷送给妾的东西，妾都想珍藏着的……”她说着说着，眼中甚至有些雾蒙蒙的。
凌老爷不动声色的许诺道：“我那里还有一个，本想送朋友的，你便拿去吧。”
林姨娘心中一阵狂喜，她眉开眼笑的答道：“妾先谢过老爷了。”
凌夫人见林姨娘那副楚楚可怜的扮相，心中是一阵不爽。她勉强压住郁怒，板着脸，吃着这没滋味儿的饭菜。
凌浩霖小小的身体突然站起身，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浩霖，去哪儿？”何晓倩急忙站起身，追了出去。
众人一阵迷惑，不由面面相觑。
凌曦悦对上沈若尘的目光时，友善的一笑。
沈若尘也回以一笑。
凌逸峰与苏婉容则沉浸在自己两个人的小世界里，毫不顾及其他的人或事。
苏婉容这也是流产以来第一天下地走动，脸色仍然有些苍白。
凌逸峰不离不弃的端着鸡汤，一勺一勺的，小心翼翼的吹拂后，喂到苏婉容口中。有好几次，苏婉容想要自己来，都被他制止了。
沈若尘看了他们一眼，便转开了视线。有时候，她想，如他们夫妇二人这样相濡以沫，才是最最幸福的。
她其实很喜欢苏婉容这样的女人，爱恨分明，又识大体。流产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可能这一辈子都没有了做母亲的权利，可是，苏婉容毫无怨尤。她没有将这份怨恨记在樱儿、玉儿或是沈若尘的头上，相反的，她还让凌逸峰也看开些，看淡些。
凌夫人看着这夫妻俩如此恩爱，又是一阵气闷。她一直估摸着找个时机，劝凌逸峰纳妾，可是这臭小子这几天寸步不离的守在苏婉容旁边，她哪里好开口。
转眸再看凌靖熙和沈若尘两个人都是淡然的表情，她心里更是不平衡了。凌夫人一直找机会劝老爷回心转意，不要将家族里的生意分给林姨娘那房。
本指望着，她这个优秀的大儿子，争取到了皇陵的采办，让凌老爷高兴高兴，她说起话来也有底气。
结果呢，不但没有争取到，这采办的任务还让大儿媳的娘家给抢走了！
这夫妇两个，一个丧门星，一个不争气，怎么还如此云淡风轻的？真真是不知道羞耻二字怎么写！
这时，何晓倩拉着凌浩霖回来了。
凌浩霖举着娇嫩的小手，粉雕玉琢的小脸蛋上，一双黑玉般的眼珠熠熠生辉，他跑到林姨娘身旁，把手心摊开，奶声奶气的唤道：“奶奶，你要找的，是不是这个？”
他手上，那小小的，晶莹剔透的玉器，正是林姨娘前几日丢的如意。
林姨娘惊喜交加的接过，摸着凌浩霖的小脑袋，慈爱的问道：“浩霖真乖，在哪里找到的？”
凌浩霖嘻嘻一笑，答道：“我那日见奶奶院子里的树上有个鸟窝，便想把它打下来，随手就拿起了这个，谁知一不小心，把它扔进鸟窝里去了。”他说着说着，还调皮的伸了伸舌头。
何晓倩见林姨娘的脸色有些僵硬，连忙扶住凌浩霖的小肩膀，说道：“娘，孝子淘气，您就不要怪他了，实是我管教不严。”
林姨娘笑了笑，捏了捏凌浩霖的小脸蛋儿，说道：“孝子嘛，哪有不调皮的时候，想当年，博然比他还要闹腾呢！”
“娘。”凌博然皱了皱眉，拖着长腔唤了一声。他可不想当着儿子，听娘数落他小时候的调皮捣蛋。
林姨娘以袖掩嘴笑了笑，说道：“好好好，娘不说，不说。”
如果说凌夫人是一颗炸弹，凌浩霖的那声“奶奶”，无疑是点燃了导火索。
凌夫人看着林姨娘反复打量着手中的玉如意，忍不住冷哼一声，阴阳怪气的说道：“妹妹有了这玉如意，还真是多子多孙多福气。”
这话里的火药味儿，已经有些呛人了。
凌夫人和林姨娘虽说是亲姐妹，但是毕竟嫁给了一个男人，争风吃醋是在所难免的。只不过，这么多年了，这一群子女们，只见过张牙舞爪的林姨娘，还从没有见过凌夫人主动出击过。
林姨娘愣了愣，将手中的玉如意收进袖中，低下头答道：“姐姐这话，岂不是在责怪妹妹了？老爷不是刚说，这玉如意还有一个吗？现这个已经找到了，不知老爷可不可以把那个送给姐姐呢？”
凌老爷正要答话，凌夫人不屑的嗤了一声，答道：“妹妹不要的东西，就送给我吗？”
“慧茹，孩子们在这儿，好好的，说些什么？”慧茹是凌夫人的闺名，凌老爷听着凌夫人绵里藏针的话，很显然，已经大为不悦了。他提醒她孩子们在这里，不可失言，惹子女们轻视。
凌夫人狠狠的剜了林姨娘一眼，稍稍收敛了一些语气，可那说出来的话，依旧是咄咄逼人的：“好好的？我刚没了孙子，哪能叫好好的？”
“真真是疯了。”凌老爷可不想在儿女面前有口舌之争，显得一点儿都不庄重，干脆一撂碗筷，拂袖而去。
凌夫人的话，无疑是刺激了苏婉容，看着有些难过和委屈的妻子，凌逸峰不乐意了，他一把打横抱起苏婉容，转头对凌夫人说了句：“娘若看不惯，我和婉容搬出去便是。”
说罢，他毫不停留，径直离去，他不想在这里受这闷气。
林姨娘看了脸色铁青的凌夫人一眼，有些幸灾乐祸的劝道：“姐姐，老爷他是吃软不吃硬的，你这般……”对上凌夫人突然变得凌厉的目光，林姨娘收起了接下来的话，恭敬的福了一礼，道：“妹妹先告退了。”
随着林姨娘，凌雨欣还有凌博然一家三口，同时退了下去。
林姨娘的腰背始终挺得直直的，即使是退场，也是一副大获全胜的趾高气昂。
沈若尘看着林姨娘的背影，突然想起了斗鸡场上赢了的公鸡，那姿态，简直骄傲的不可一世。
凌曦悦一向不喜听这些是非，便急忙跟着他们退了下去。
凌夫人盛怒之下，一把将手中的碗砸到地上，发出“咣当”一声脆响。
凌靖熙不紧不慢的放下手中的碗筷，淡淡说道：“娘未免操之过急了。”
听着自己儿子的指正，凌夫人更是生气，她丹凤眼向上斜挑，气急败坏道：“你闭嘴！我如此这般，还不都是为了你们！你和逸峰生意上不争气也就罢了，连个孙子我都抱不上！”
凌靖熙剑眉微微一挑，突然揽住沈若尘的纤腰，低哑着声音说道：“娘想要抱孙子还不容易？”
说罢，他站起身，手上暗中一提，把怔愣中的沈若尘从圆椅上带起，从容的走了出去。
沈若尘有些羞恼，有些不知所措。她知道，凌靖熙做事从来不问别人的想法，可是，可是，这孩子，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Ｎ况，她，她从来就没有想过……
直到离开了凌夫人冷厉的视线，进了自己的小院，沈若尘才急忙挣脱了他的桎梏，退出几步，睁大如水的眸子，警惕的看着凌靖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