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7章 交锋

当晚南书房彻夜灯火通明,苏絮在长乐宫里也全然没有半分睡意。等到天边渐渐露出了鱼肚白,她脑子里还仍旧被乱糟糟的思绪缠绕。苏絮在榻上辗转反侧,忽然听见轻细的脚步声匆匆的踏在大理石的地面上。来人纵然万分小心、蹑手蹑脚的走进来,苏絮却听的清清楚楚。帘子外人影动了动,便是稀稀疏疏的说话声。

苏絮翻身坐起,随手拿过床边放着的外裳披上,开口道:“怎么回事?”

听见苏絮的响动,春如立刻打帘子进门,对苏絮福身,面上神色不大好看道:“夫人,宫外有消息了。”

苏絮自然晓得她所言的消息是死婴的父母,苏絮越发有了精神,顺手捋着胸前披散的头发,道:“寻着人了?”

春如抿唇颔首,道:“那夫妻俩,死了。”

苏絮对于突然而来的死讯到底是始料不及,她有些回不过神,怔怔道:“死了?是怎么死的,确定了吗?消息可信吗?”

春如微微摇头回道:“夫人要不要亲自问问小康子?”

苏絮眉头紧紧的纠在一起,半晌仍旧不能相信似的。小康子打帘子进门,超着苏絮打千儿道:“夫人万福金安。”

“宫外几时送来的信儿,”苏絮渐渐冷静下来,勉强让自己的思绪能镇定的去思考这对夫妻忽然丧生的事。“什么时候死的,在哪发现的,又是哪个府上的人发现的?”

小康子跟着苏絮这样久,无论是传话还是问话,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苏絮问了一连串的问题,小康子便立时回道:“仿佛是昨个儿晚上的事,是淮安王府那边先发现的。苏府的人跟到的时候,那对夫妻已经死了。”

苏絮大是恼怒,一只手不觉拍在床沿儿上,定定道:“本宫是怎么交代下去的,务必要紧紧的跟着淮安王府派出来的人?不过是一个晚上的功夫,怎么竟让人死了?”

小康子与春如见苏絮动了怒,立时跪地劝道:“夫人,淮安王府的暗卫到底比苏府多上一些。那些派出去的人就算是寸步不离的跟着,也实在难免疏漏的地方。”

苏絮听着小康子的话,心里越发烦乱,不悦道:“秦府也是个无能的,两边一起看着,竟然也能让淮安王府的人得手。”

春如垂首,不禁小声叹道:“如今死婴的父母去了,还如何寻出旁的认证来证明熹昭仪换子的事儿?若等着君大人那边,奴婢又实在担心一时半会儿没个结果。”

苏絮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敲在床沿儿边上,发出笃笃的声响。她静默了大半晌,才忽然开口,“本宫就不信,没有旁的路可走。”苏絮说着,立时挥退了两人。自己一个人在内殿,静静的思索着接下来要怎么做才能尽快的解决掉姚木槿。

苏絮那边的信与姚木槿这边几乎是同时送进宫的,这时候姚木槿得了那夫妻俩已经被解决的消息,心头悬着的大石头落了大半。她尚不知道皇帝要对姚家下手,如今仅仅觉着苏絮是查出换子的蛛丝马迹。

姚木槿听见死讯,眉梢眼角立时就一扫往日的阴霾,有了松快的笑意。“难得淮安王府这一次办得这样顺利了!”

姚木槿挑了挑眉,大为不屑道:“她苏絮晓得投石问路,便打量着咱们都是傻的吗?如今人证、物证都寻不到了,本宫倒是要看看她还能使出什么手段来。”

紫芙忙不迭的随着姚木槿笑道:“端敏夫人想要的东西一样都不在了,倒是能让娘娘暂且放心。”她说着,略略语顿,紧接着迟疑道:“只是到底端敏夫人对换子的事儿将信将疑,往后这总是个把柄抓在旁人的手里。奴婢不得不为娘娘担忧。”

姚木槿嘴角翘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把柄,别说她以后没有命。就算当真有命活下来,那把柄又要向谁说呢?”姚木槿说着立时牵起了一个满是深意的微笑,紫荆不晓得姚木槿打的什么主意,面上极是糊涂。

姚木槿慢悠悠的靠在软榻上,眯目向着紫荆挥了挥手道:“退下吧,让乳娘带着五皇子过来。交代下去,这几日漪澜殿的人多收敛一些,万不能太过出挑,言出无状。”紫荆福身应下,出门让人去接延澈来漪澜殿。

但听身后幽幽的话语道:“如今便等着淮安王府的好消息吧。”这话说的神秘而鬼祟,听得紫荆不觉身上一颤,忙忙得出了漪澜殿。

那夫妻猝然弃世除了苏絮外,文贵嫔也大为恼火。她原本预备借着这件事儿将姚木槿拉下来,可却到底就差了那么一步。

秦袀竹在自己重华宫里闷了一天一夜,第二日终于坐不住,才起床,就行色匆匆的到了合欢殿。彼时苏絮正坐在暖阁里用过着早膳,宫人才伺候着元慈与延泓用完,便有宫人急忙忙的领着皇子、帝姬往上书房去习字。

秦袀竹进了门,神色是掩不住的失落与不安。她朝着苏絮肃了一肃,惶急的开口道:“那死婴的父母去了,夫人不着急?”

苏絮指了指一边的圈椅,曼声道:“再急的事儿姐姐也先把气儿喘匀了再说,已成定局,可别急坏了自己的身子。”

秦袀竹撑着肚子欠身坐下,满面的抑郁不甘,道:“就晚了那一步,偏偏就晚了那一步。”

苏絮垂眸撂下银筷子,这一伸手,白檀便将帕子递了上来。苏絮接过帕子在唇边拭了拭,又慢悠悠的漱了口,才道:“晚与不晚,还不都是一样的。”

秦袀竹被苏絮这话说的极是糊涂,定定的看着她道:“一样?这,这如何能一样呢?”

苏絮抿了一口茶,茶香清洌,她立时含笑客气的让了让秦袀竹道:“新进的君山银针,姐姐可要尝尝?”

秦袀竹面上十分急躁,脸色发沉道:“臣妾可是做大事儿的人,沉不住气。夫人可别与臣妾卖关子了,臣妾当真悟不出来那个道理。”

苏絮掩唇缓缓一笑,反问她道:“我问姐姐一句,没有了那死婴的父母,便没有熹昭仪换子的事儿了吗?”

秦袀竹仍旧是懵懵懂懂的摇头道:“她换子的事儿是一定的,可若要说给皇上听,必定是要寻出凭证的,否则,皇上如何能处置姚氏?”

苏絮吃吃一笑,又向她问道:“既然有没有那死婴的父母,她都必定要承担换子的罪名。咱们又何必在乎那两个人是死是活呢?终归有人站出来,向皇上说了该说的话便是了。”

秦袀竹被苏絮说的有些怔愣,大是不解,更是莫名其妙,“若,若照着夫人这话。那咱们此前又何必费心费力的满城寻真的?”

苏絮撂下茶盏,偏头看着秦袀竹,极是耐心的解释道:“有真的,能将那话说清楚自然是好的。如今没了真的,那边由着假的去说,也是极好。终归无论是本宫,还是姐姐都不会轻易放过姚氏。而皇上那里,信与不信,便全看我与文姐姐两人能不能低过姚氏的分量。”

秦袀竹恍然大悟的点头,将苏絮这话明白了大半。她唇角含着笑意,道:“夫人一个全可抵过千万个姚氏了。”

苏絮含着清润笑意,曼声道:“姐姐也不必妄自菲薄。”她语顿,深看秦袀竹一眼,道:“可这件事儿本宫到底不适合出面,还是姐姐寻人到皇上面前去说要方便的多。否则本宫一旦陷入是非,说的话自然也没有分量了。”

秦袀竹立刻会意的颔首,“夫人放心便是。”苏絮随着她一笑,轻声细语道:“姐姐一向机敏,本宫自然没什么不放心的……”

她话音刚落,便见秦袀竹面色忽然苍白起来。脸上豆大的汗珠也仿佛是一瞬间冒了出来似的,秦袀竹“哎呀”一声叫,原本是要起身的,忽然就坐在原地动弹不得了。

“姐姐怎么了?”苏絮看着她表情微微有些扭曲,不觉担心道。

秦袀竹捂着肚子,一开口便说不出什么旁的话,全部都成了*,间或能蹦出一两句话:“肚子……肚子……痛……好痛……”

白檀看着秦袀竹的样子,急急道:“贵嫔娘娘别是要生了吧?”

听见“要生”两个字,秦袀竹越发紧张起来。她惶惶不安道:“离着……临盆……临盆……的,日子,还有……还有大半个月呢!”

吉祥当即也有些慌了手脚,道:“可不能今天临盆啊,不是算出的好日子,可不好……”吉祥话未说完,忽然被秦袀竹狠狠的抓住了手臂。“快去,去叫御医!”

她惴惴不安,忧心不已的看着秦袀竹,口气里带着些哭意道:“娘娘,今天……”

秦袀竹再一次咬牙,一字一顿的重复道:“去,宣御医!”

苏絮实在担心秦袀竹在自己殿里出什么不测,忙帮着一起张罗道:“快送文贵嫔回重华宫,还傻愣着做什么,御医院凡是有品的御医全部宣来。”

秦袀竹被疼痛磨得说不出话,她一只手紧紧的攥着吉祥,一刻不停的向她递眼色。吉祥到底清楚了秦袀竹的意思,当即闭嘴,三缄其口再不敢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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