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章 进言

君陌白有些拘谨的向着苏絮颔首,道:“谢夫人。”绿杨极快的打发人抬了把交椅出去,苏絮微微抿唇,又重新将头埋在书里。因为忽然在窗口撞见君陌白,她身上便有一种难以言明的不自在。她细细的想着,也不晓得君陌白此次特意往冀州走了一趟,有没有查出什么不妥的地方。她思绪烦乱,想入了神,目光便停留在书页之间。

白檀从窗外经过,看见君陌白坐在窗外的回廊下,脚步一滞,不觉往窗里望了望。瞧着苏絮极是自然的看着手中的书卷,倒是越发糊涂君陌白好端端为何要坐在这了。

君陌白云淡风轻的抬头,瞧见白檀顿了脚步,当即含着温润的笑意,道:“下官在等皇上召见……”

“白檀,再为君大人备些茶点来。”君陌白话未说完,便听见苏絮慢悠悠的飘出来这句话。她回身将端着的托盘递给宫人,道了句“是”,回身往来时的路走。

君陌白有些不自在的拦道:“不必劳烦姑姑。”

苏絮漫不经心的翻着书页道:“皇上不晓得何时召见,君大人一路风尘,想必也未曾好好用过吃食吧?”

君陌白低低“嗯”了一声,又客气道:“谢娘娘体恤。”他语顿,心思一转,回首看了看四周,道:“所幸,这一趟差事还算顺利。”

苏絮方才一直猜测不已的心立时安稳下来,不必多问,君陌白会说这样的话,必定是查出了姚家在鲜卑一战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她不觉婉然一笑,朝着君陌白微微颔首。

君陌白也略略牵唇,细不可查的向着苏絮点头。他不晓得何时与苏絮有了这样的一种默契,可自己确实不必她多言,只消一举手,一投足便晓得苏絮的心思。

苏絮侧首看着君陌白温暖的笑容,心里说不出的别扭。她再不多言一句,接过绿杨递过来的茗茶,抿了一口,仍旧垂首草草的翻看着手里的书卷。

一时间,四面静静的,时光也停滞了似的。

苏絮极是别扭的正身坐着,可心里仿佛长了草,总觉着有一双眼睛胶在自己身上。她不经意的抬手去看,便瞧见君陌白恬淡干净的侧脸。也不晓得他在想些什么,总是如此神态自若。苏絮这样想入了神,君陌白一回首,二人的目光便直直的撞到了一起去,越发让苏絮燃起莫名的尴尬。她强自镇静的垂首,掀起茶盖子挡住了视线,含了一大口茗茶。

君陌白也有些拘谨的回身,可总忍不住双眼故作无意的去寻苏絮的身影。于他来说,这个过的飞快又漫长的下午是这些年难得的美好。

两人不晓得这样坐了多久,王均才挥着佛尘急急跑过来道:“内阁的几位大人刚走,皇上请君大人快快去正殿议事。”

君陌白立时起身,举步要走,回身瞧了瞧苏絮,仍旧规规矩矩的打千儿道:“微臣告退。”苏絮也不抬头看他,只软软的嗯了一声。便听见君陌白衣袖摸索的声音,急匆匆的回身,脚步渐远。苏絮这才抬手,看着青翠枝桠下空留的那把交椅,被西斜的阳光照得暖暖的发亮。

君陌白进了南书房一呆便是近两个多时辰,苏絮歪在榻上看书看得昏昏欲睡。她阖目小憩,直到眼前的白光变得昏黄,才听见极轻的脚步声。她并未睁眼,动了动支着头的胳膊,转身面向着背靠,让自己躺的更舒服一些。

这时间,她背后忽然一暖,被带入了宽阔的怀抱中。她猛地一个激灵,立时回首去看。便瞧见霍景嵩深陷的眼窝,面上是疲惫不堪的表情。

她忙要起身行礼,却被霍景嵩紧紧的圈在怀里,“别动,陪着朕静静的躺一会儿。”

苏絮心里腻上一层说不出的怪异之感,她低低嗯了一声,笑语,“方才皇上吓了臣妾一跳,臣妾还以为是自己睡糊涂了呢!”

霍景嵩有些发热的手掌落在苏絮的小腹上,发懒道:“怎么在这睡着了?”

苏絮吃吃一笑道:“原是想过来翻两本书看看,结果还没看几页就困得了不得。昭大人说,这阵子正是嗜睡的时候。”她软软的抚着小腹,轻声细语道:“许是他方才困了吧?”听着苏絮这话,霍景嵩轻轻笑了一声,也没言语。苏絮歪头,小心的开口,极是缓慢道:“君大人回去了?方才瞧着君大人风尘仆仆的,仿佛赶了许久的路。皇上也忒苛刻,不让人歇一歇,立时就进宫议事。臣妾瞧着都不大落忍,方才叫人搬了椅子出去请他坐了一会儿。”

霍景嵩抬手刮过苏絮的鼻梁,道:“难为你总是这样贴心。”他说着,不觉长长一声叹息。

苏絮背对着霍景嵩,声音极是温软,“皇上这两日瞧着脸色不好,朝堂再愁,也要珍惜龙体。”

霍景嵩微微挑眉,问道:“听说了?”

苏絮含笑,“总有些风言风语往耳朵里刮,想清静也清静不下来。何况与鲜卑一战,到底也是三哥出任先锋官。臣妾想眼不见为净也不成。”

霍景嵩拍了拍苏絮的手,混不在意,“没有什么难为的,”他说话间双眼微眯,透着狠意,“不过是挡路者死。神挡杀神,佛挡弑佛。”

苏絮心里泛着丝丝点点的冷意,面上仍旧是方才的恬静笑,“自然,皇上是天命之子。必会得满天神佛的庇佑。旁人,不足为患。”

霍景嵩松开了抱着苏絮的手,翻身坐起,苏絮也随着他直了身子。皇帝靠在榻上,看着苏絮也不避讳,直直道:“淮安王手里有两个是最麻烦的,一是唐忠,若要立时收回兵权,只怕反倒弄巧成拙。再有,就是姚家,他们驻守冀州……”霍景嵩略一停顿,蹙了蹙眉,道:“冀州多半的兵权都握在姚家的手上,博陵王的封地又在冀州。若被他们占了冀州,便是个棘手的麻烦事了。”

“臣妾区区妇人,实在没有办法为皇上分忧。不过前两日倒是读到一句诗,皇帝必定也晓得。”她语落,看着霍景嵩,清凌凌开口,“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霍景嵩不置可否的点头,细细想着苏絮的话并未开口。

苏絮蹙着眉,有些犹豫道:“只是姚家不是熹昭仪的母家吗?熹姐姐难道不知道自己的母家有这样大逆不道的心思吗?熹姐姐到底是天*嫔,总不至于如此糊涂吧?”

霍景嵩满是不悦、厌烦的开口,“提她做什么?她不知道,看在五皇子的面上倒也罢了,她若是知道,”霍景嵩话到此处,近乎于咬牙切齿的开口,“便是自寻死路。”

苏絮这几日也不大敢与霍景嵩提及换子的事儿,如今听他的口风,仿佛此事文贵嫔也没向他透漏过一句。她心里盘算着,总要让霍景嵩提前有个准备。若是他自己能疑心起来,查下去,倒是也省了来日那些不必要的猜测误会。她如此想着,便疑惑道:“皇上提起唐忠,倒是让臣妾想到了一件奇事。”

霍景嵩回看着苏絮,问道:“什么事儿?”

苏絮拢了拢微微松散的发髻,道:“唐忠的独女唐氏选秀后便被淮安王聘为侧妃,去岁的时候还生下了一个男婴,不过唐氏无福,那孩子是个死胎。唐氏受不住这个打击疯癫了,最后竟在淮安王府活活的饿死了。前些日子,这件事儿都快成了京城的笑柄了。”她微微垂首,大是疑惑不解道:“臣妾心里奇怪的很,那唐氏之死到底错在淮安王府。唐忠不气不怒也就罢了,如今倒是肯帮着淮安王做这等大逆不道的事儿!”苏絮话罢,紧紧蹙着眉头。仿佛自己十分想不通,极是费解的样子。

霍景嵩自是不会留意这等小事儿,心中疑云大起,也忽然有了些对付唐忠的主意,“当真有这样的事儿?”

苏絮连连颔首,“自然,那唐氏的事儿,是京城皆知的。便是宫里的宫人,多半也清楚得很呢。”

霍景嵩此刻沉思不已,霍拉一声起身,再没与苏絮说什么,脚步匆匆的往南书房回。苏絮看着他如此急迫的身影,猜想他必定是又要召见亲近心腹入宫了。她心下盘算着,当即唤了白檀道:“让春如回去问问,咱们长乐宫的宫人哪个家里人是在淮安王府当差的。”

白檀有些不解的应下,苏絮不觉补充道:“那日我睡的恍恍惚惚听见有人提及换子的事儿,能在寝殿窗边儿上说话的人,必定是咱们宫里的人。寻出来那宫女,就把她带去王均那边,不着痕迹的带到皇上那里,也不必说那宫人是在哪当差的。”白檀这才恍然大悟,忙不迭的点头应下。

苏絮心里盘算着,淮安王全靠五皇子才能拢住唐忠。只要皇帝清楚这点,用同样的法子便也不必再忧心唐忠。只消一门心思的对付姚家便是了,如此,姚家覆灭的日子便也不远了。她想到这,嘴角一挑,极为轻快的自语,“熹昭仪,你既一心惦记着妃位。临死之前,做妹妹的便推你一把,也不枉这么些年情谊了。”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