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章 捅破
苏絮携起茶盏,缓慢的呷了一口入喉。殿内一时静悄悄的没有声响,她将茶盏放到小几上,顺手拢了拢袖口,清凌凌的眼眸落在姚木槿有些僵硬的面容上,眉心一挑,“姐姐不说话,是不晓得?”
姚木槿极为轻缓的抬首,审视的打量着苏絮,“妹妹说的话,我是半点儿都听不懂。”
苏絮表情恬静,一丝波澜都没有。原本以为这样当面对质的场景会十分艰难,可真到了这样的时候,她竟难得的冷静,“姐姐不懂,我也不大懂。三皇子薨逝那会儿,齐姐姐、宁姐姐、你与我都在。其中出了纰漏,乳娘出面向皇上揭发齐姐姐,便也将我与宁姐姐带了进去,唯独落了熹姐姐。姐姐若说冤枉,那乳娘对我与宁姐姐二人也是猜测诬陷。何况,慎嫔当真是最后的幕后主使,为何能一箭双雕,偏偏却要放了姚姐姐你呢?”
姚木槿仍旧是一副糊涂的样子,无辜的眨了眨眼道:“妹妹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苏絮牵了牵唇,深吸一口气,心意决绝。“姐姐何必同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呢?慎嫔缘何会放了你,最简单不过的道理。因为真正揭开这件事儿的人,是你姚木槿!”
姚木槿的面上骤然变色,她眼神有些震动,转瞬的功夫,便换成了另外一幅狡黠的样子,面目是苏絮从没见过的狰狞与凛冽,“妹妹一直聪慧伶俐。”
苏絮盯着她揉着伪善笑意的眼眸,冷笑道:“伶俐?比起姐姐,我当真是个傻子。”
姚木槿极是随意的靠坐进圈椅里,抬眼斜睨着苏絮,“妹妹当真谦虚,若你是傻得,放眼后宫,也没几个聪明人了。”
苏絮哼笑着点头,一侧嘴角挑起,讥讽道:“也是,不过是有眼无珠罢了。我与英妃、宁淑仪都是有眼无珠!”
姚木槿被她这话说的牙根儿发痒,紧扣双齿,发出了轻微的摩擦声,“瞧妹妹说的,仿佛多委屈似的。咱们不过是互相利用而已,我与你是,你同英妃、宁淑仪何尝不是这样。别把自己说的仿佛是多善良无机心的大好人,把别人都说成了坏人。”
苏絮微微蹙眉,侧首看着姚木槿振振有词的嘴脸。她手下不自觉的摇起扇子,嘴角也时不时的向上挑起,她说不出心里的滋味,只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可笑,“利用?呵,到底是我与英妃、宁淑仪高看了这些年的情分……”苏絮语顿,越发觉着提起那情分有多么的荒谬,“如今都说开了也好,往后大可免去那些不必要的敷衍。”
姚木槿被苏絮这态度惹得登时有些气怒,她坐正了身子,直直的盯着苏絮,道:“情分,如今你再说这样的话不觉着心虚吗?你们对我若有半点情分,也不至如此!”她说着,越发咬牙切齿的看向苏絮。
苏絮嗤笑一声,不免有些愣愣的反问道:“心虚,我对姚姐姐有什么可心虚的?英妃与宁淑仪也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便是姚姐姐方才的话,别把自己说的仿佛是多善良无心机的大好人,把别人都说成了坏人!”
姚木槿心头火蹭蹭的往上蹿,“嘭”的一声,手掌重重的落在桌案上,“当真是可笑啊,我是因为什么被皇上、皇后厌弃的?”
苏絮不晓得这话是从何而起,怔怔问道:“什么?”
“若非……”姚木槿面色晦暗,她本来有什么话近乎于要冲口而出,却忽然一顿,立时咽了下去,转了话头道:“你不必在我面前做出这幅假惺惺的样子,之前我落水小产的事儿,你敢说与你没有半点儿干系吗?”
苏絮淡淡哂笑,并未回答她的话,“那三皇子与四皇子又是谁害的?”
姚木槿冷冷一笑,“三皇子是重瞳子又怪的了谁?左右是她齐相宜自己不修福德,被报应罢了!”她说着,眯目盯着苏絮道:“荣妃因为热毒诞下月夕帝姬那会儿,怎么齐相宜就安然无恙?其中究竟,你们自是清楚得很,可也别打量别人都是傻的、瞎的。”
苏絮不禁心中一动,有说不出的怪异。她虽然因为那句“不修福德”心里有气,可想起今日来的目的,立时稳住了心神。“姚姐姐自然聪明的很,审时度势,合纵连横是步步为营。可我也要劝姐姐一句,三皇子重瞳的事儿若不及时收手,只怕没害成别人,反倒连累了自己。”
姚木槿不以为意的大笑出声,挑眉看着苏絮道:“妹妹既这样说,我便瞧瞧今次你要如何保着齐姐姐无事,又将我拉下去。”她说着,幽幽一笑,复言,“到底是重瞳的事儿,不祥之人,连老天也不庇佑呢!”她说着,立时放肆的大笑起来。
苏絮双手捏着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眉目略松,起身道:“那咱们便瞧一瞧,今次的事儿齐姐姐能不能安然过去,姚姐姐你又能不能安然过去。”苏絮话罢,转身,含笑看着姚木槿道:“姐姐不送一送本宫?毕竟在皇上眼里,咱们到底还是姐妹情深。”
姚木槿懒懒的靠在椅背上,淡淡哂笑道:“姐妹情深自然不必在意这样微末的小事儿,”她说着,面上又恢复了从前那般坦荡和善的明朗神色,“何况妹妹最晓得我的脾气,从不会拘着这样的虚礼。至于往后在面儿上的功夫,”姚木槿语顿,掩唇一笑,“咱们自然还是姐妹情深的。”
苏絮静静的盯着她变幻自如的面孔,嘴角向着一侧挑了挑。也不再多说什么,步履缓慢的出了宣曲宫。
苏絮这边才乘着肩舆进了储元宫的仪门,便立时吩咐人去准备猪血。她脚步匆匆,将臂上挽着的披帛丢到贵妃榻上。春如紧紧跟在苏絮身后,随在白檀的身边,“成了?”
“再过一会儿,便派人去请昭云归过来。”苏絮解开腰带,顺手将发髻上的福字长簪脱了下来。
猪血小厨房早就已经备了出来,绿杨这会儿匆匆提着进门,瞧着苏絮,便有些犹犹豫豫的开口道:“娘娘当真要这个时候……”她说着,越发忧心起来,“到底没有旁人看见,奴婢只怕熹昭仪太狡猾,把事情推干净了。”
苏絮没有十分的把握,她停下宽衣的手,抿唇蹙眉,“左右是要小产的,就算拉不下她……”她说着,立时摇一摇头,道:“无论如何都要拉下她,若当真齐姐姐有什么闪失,便让她陪葬。”
苏絮将中衣与裙裳褪下,扔给绿杨道:“把那猪血撒上去吧,别做的太刻意。先让人请昭云归过来,等约摸着他要来了,再去派人知会皇上。”春如到了一声出门去找着苏絮的吩咐办事。
绿杨小心的在那衣裙上洒了猪血,苏絮忙忍着推荐的粘腻之感将那衣裙重新套了上去。远远瞧上去便极是骇人,苏絮躺在床榻上,那血迹立时曾在了天青色缎面儿的褥子上,
不多时昭云归提着衣襟从从进门,瞧见苏絮这幅样子心里大惊,忙拿着药箱进前要为苏絮诊脉。苏絮躺在榻上,侧首看着昭云归道:“请昭大人告诉皇上,我是用了带有红花的食物才小产的。无比要提到倾城香的事儿,让皇上晓得倾城香对胎儿大是有害。我一直胎像不稳,也是因为那倾城香伤了身的缘故。”
昭云归蹙眉道:“皇上未必会相信。”
苏絮眉脚微微一挑道:“皇上信不信,全在昭大人怎么说。”
昭云归恭敬的垂首,微微沉默半刻,才闷声开口问道:“娘娘这一次是想推到哪位妃嫔小主的身上。”
苏絮淡淡道:“这些都不是昭大人该问的。”苏絮话罢紧闭双眸,在心里酝酿着一会儿瞧见霍景嵩时该有的情绪。苏絮腿间黏黏腻腻的难受,她却不大敢动。这样静静的躺了约摸有一炷香的功夫,才听见外面递声进门道:“皇上驾到——”
霍景嵩匆匆进门,看见起身相迎正要跪地的昭云归,急忙拦住了他,匆匆道:“敏妃如何了?”
昭云归声音低沉,并不敢抬头去看霍景嵩,“回皇上,敏妃娘娘小产了,现在昏睡过去,一会儿便会醒来。”
霍景嵩嘴唇微微抽动,身子也禁不住的一颤道:“小产?好好的怎么会小产了?”
昭云归道:“娘娘用过有红花的吃食,只怕是这个原因。敏妃娘娘因为之前倾城香的原因,身上一直不大好。”昭云归说着,越发压低了头,咬牙道:“从前熹昭仪置的那倾城香里有一味龙爪草,是剧毒之物,一旦侵体入了血脉便极难清除。娘娘胎像一直不稳,也有这个缘故在里面。”
霍景嵩眉心一垮,面上多了许多悲切之色,道:“孩子没了……”
昭云归立时宽慰霍景嵩道:“请皇上务必宽心,微臣从前便与娘娘说过,那龙爪草在娘娘体内并未初净,只怕生下孩子,也是畸胎。”他说着语顿,心觉这话说的是生硬,不觉立时转了话头岔道:“不知道娘娘是在何处用了有红花的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