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千秋殿各处彩灯张结,来往的宫人们手上都捧着各色果点形色匆匆,太后的宴设在店殿后湖中边的旭辉阁。
在旭辉阁对面有一座假山,闲来无事的小宫女太监们都在此看热闹。就在梅香诧异为什么君瑜知晓这个地方时,君瑜自己却提前开溜,约好两人一个时辰后在萼华殿前见面。
太后千秋殿的右后方有一处寒香阁种着腊梅,今日必然是没有什么人在那里的,想来也是腊月了,那里的梅花至少是有花蕾了,她无心去看热闹,想起上辈子自己去侍疾后也是常去那里有些怀念。
一直埋头走路,这宫道她再熟悉不过,故而轻车熟路地就到了寒香阁,与她猜想无二,这里果真是清静无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腊梅香气。
“空山身欲老,徂岁腊还来。愁怯年年柳,伤心处处梅。绿蔬挑甲短,红蜡点花开。冰雪如何有,东风日夜回。”想起旧年在此处与齐煊赏梅,他怕自己冷,将她整个人抱在怀中,为她取暖。最初的时光总是美好的,后来齐煊三宫六院不断地进新人,他们在一起的消磨的闲暇时光变得异常的可贵。
“你这小宫女倒是有趣,看起来年岁不大,心思却是沉重的很么。”身后传来朗朗的调笑声。
君瑜背着神屈膝行礼,来人非富即贵,她还是少惹事。
华服公子走近她,忽然泠泠笑道,“还是个熟人呢。”
许是他凑近的缘故,君瑜也分辨出了这声音的主人,不禁抬头错愕,“度郎大人?”
王璟之清冷的身姿出现在她面前,他朝她微微颌首,朗目中尽是笑意,“身子可好些了?”
“多谢大人关心,已好了。”君瑜松了口气,好在认出她的人不是别人。
“比起我头次见你,你清减了不少。”王璟之抬起衣袖,手拂过她的螓首,惊得她不禁后退一步,脸不禁滕然烧红,王璟之暧昧的动作让她有些无措。
似乎意识到这个动作的暧昧,王璟之有些尴尬,摊开右手,“你额头沾了花瓣。”
君瑜仔细一瞧,果真是一小瓣几近透明的黄腊梅,心里倒生奇,“这会子腊梅树都是花骨朵,哪里来得花瓣。”说着,便四处寻找。
王璟之面如冠玉,殷殷一笑,带着明月的清辉,有些夺目,让君瑜不禁失神,那日她在驿站说王璟之比得了白子墨并不是玩笑话,他果真与王家的其他人不同。
“东西角落腊梅的香气最浓,”他缓缓踱步向墙角走过去,君瑜紧跟其后。
果不其然,一株不起眼的腊梅竟然超越其他树,兀自绽放吐露芬芳,想来方才她头上的花瓣也是冷风从这里送来的。
“不觉得眼前的腊梅的境遇与你有几分相同。”王璟之出声询问。
君瑜微微有些发怔,佯装一脸不解地看着唇角勾起的几分玩味的王璟之,这人本身并不如他的外表看起来那般孱弱。
见她装傻,王璟之也不恼火,却是一笑,“埋没在角落,却比谁都要内敛芬芳,有心的人自然会寻来,就不知君瑜小姐心中的人是谁?”
“度郎大人,您僭越了。”君瑜不卑不亢地低声道。
“旁人都以为你性子柔顺,却不尽然。”王璟之眼底尽是欣赏之色,神色幽然,“我在想,三月的困局,以你的性子该如何破解。子墨已经在拟求娶你的折子了,也许不仅仅是他一人。。却不知道在千里外的那人如何帮你。”
君瑜注视着眼前云淡风轻的男子,目光中难掩探究之意,舒尔却又笑了,“儿还未曾知王大人是安王殿下的朋友。”
王璟之怔然,良久笑出声来,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你很聪明,阿煊说过我骗不了你。这是他托我送你的,今日我还未见紫蔻,但既然遇到你了,你就拿着。”
有些发颤地接过信笺,君瑜朝王璟之颌首致谢。儿女私情,寄情之物齐煊若是托付他送,想必也是将他当做了挚友才会这般信任。到了这个时候,她才从心底里感到对不起上辈子的齐煊,她对他的事情都不曾完整地了解过。今日之事,若非她相信白子墨的眼光,大约也是会对王璟之存疑。
“璟之,我寻你半日,你原是在这里。”白子墨走进了寒香阁,见王璟之身旁站着一个小宫女,不禁忙收声。
君瑜已有月余不见白子墨,此刻听到他的声音分外的亲切,忙转身朝他挥手,“大哥,我是阿瑜。”
看到一身蓝白宫女装扮的君瑜,白子墨的心快要跳到嗓子眼,快步走到她身旁,诧异道,“你真是胡闹,这小宫女也是随便装扮的。”
吐了吐舌头,君瑜故作可怜,“人家不是好奇么。。”
王璟之不觉好笑,司徒君瑜比他想象中好玩多了。
“身子可好些了?”白子墨见她示弱,不忍再苛责,见她脸色还有些许苍白,问道。
“好多了,所以才觉得房中烦闷,就出来走走。”君瑜答道,见白子墨今日照旧一身绿衣,不觉想起翠轩阁的竹子,想来与他很是相宜,便笑了起来。
白子墨修长的手指弹了弹她光洁白嫩的额头,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省心的家伙,又在笑什么。”
君瑜摇摇头,莞尔,“在想今夜有多少人给白大人香囊手帕啊。”
“不正经。”白子墨加重手上的力道,瞪了她一眼,虽然很想和她多待一会,但还是道,“笨蛋,快回去歇息吧,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
“哟,前些日子不知是谁整日在我耳边不停地说着自己的义妹,”王璟之推了白子墨一把,“我先回席,你们且叙会旧吧。”
稳住身量,白子墨无语地看着一脸无辜的王璟之,助攻也不是这么一个办法,却还是点头叫他先去了。
“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大哥真没有用,帮不了你什么忙。”见王璟之出去后,白子墨转身一脸歉疚地对君瑜道。
君瑜忙摇头,“大哥本不欠我什么,心里记挂我就已经让我觉得难安了。这条路是我选的,所以无论再艰辛再难过,我都会走下去。”
习惯性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白子墨见她本来圆润的脸颊瘦削了许多,一双浓眉星眸簇起许多情绪,“真是执着的笨蛋,某种意义上与阿煊真是天生一对。”
心被刺痛,君瑜弯眉微蹙,盈若秋水的杏眸氤氲着几分不安,“大哥,我。。我有时候也会怕,那日交上太后诞辰贺礼后,我才有些后怕,这不过是一个开始。”
“你若相信阿煊,就永远相信下去。”白子墨缓缓道,“阿煊他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所以在他没有松手前,你也不要放弃。”说罢,又玩笑道,“阿瑜莫怕,若有一日他不要你了,我要你。”
本是一句玩笑话,却让两人都不觉得悲哀了起来,气氛有些沉重。
君瑜刚想要破开,苑外传来薛紫蔻呵斥人的声音,“你这小宫女不去前面执勤,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奴。。奴婢。。没有做什么。”小婢子支支吾吾似乎有些害怕。
“你是哪个宫的,”薛紫蔻又厉声问道。
小婢子不经吓,带着哭腔,“奴婢是柔颐宫的。。”
白子墨与君瑜对视一眼,柔颐宫,是穆贵嫔那里的人。
“还不快回去。”薛紫蔻呵走小婢子,见她走远后,忙进来对君瑜道,“好阿瑜快和我先回去,白大人,怕是要让您先断后了。”说着就拉君瑜向外匆匆地跑出去,一直到了靠近萼华殿时才松开君瑜的手。
君瑜喘着气,放慢了脚步,“紫蔻,你这又唱得哪一出。”
“方才我见宴会上王大人与白大人许久不见,就去寻他们,谁知张碧华也在找白大人正巧被回来的王大人看到了,就让我过来先带你走,他在那里绊住张家小姐。可我才到寒香阁就见那婢子鬼鬼祟祟的。”薛紫蔻一口气说完了一大段话,止步,“前面就是萼华殿了,我得先回去了。总之,我会留意那个小婢子的,你也万事小心,今夜的事情万不可再发生了。”
“对不起,”今夜的事情变得复杂是她意料之外,与薛紫蔻话别后,她便与梅香会合,回到翠轩阁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