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沉沉兮少年

歌舞上来,气氛活络了许多。刚才剑拔弩张、敌我两分的气势也弱了下去。

优美的舞蹈,悦耳的乐声在大殿之上如云雾缭绕。

撇开刚才上来便起的争执,于愆手握着那只酒樽,却并不喝,只把玩着。眼角染上一抹慵懒,并着浑身的冷厉气息,却是让人一时移不开眼的相互矛盾的气质。

不知从哪儿吹过来的轻风,大殿之上盘龙柱旁挂着的红绸飘了几飘。

管为端着金樽凑近她,附耳道:“主帅,刚才暗卫去看了,并没有伏兵。难道他们真想与我们谈判不成?”

于愆面无表情,修长的手指抚了抚金樽的沿口,声调冷冷的:“静观其变。”

管为应了,又退回他坐的位置。

这时,已是第三支舞蹈了。本来让人沉堕的靡靡之音如潮水般消失,音调突一转,乐声清越激昂起来。仿若水击山石,冰泉暗涌,让人精神为之一震。

于愆抬起头来,见此次跳舞之人也令人耳目一新,不再是弱柳扶风的婀娜少女,竟是一群舞剑的白衣美少年。舞姿行云流水,如展开的水墨画卷,如肆意飞扬的毛笔字,却又不失男儿的阳刚之气。气势一时雄浑稳重起来。这样古典的带着风骨的剑舞,再愚钝的人也忍不住心中叹一声美。

尤其是那弹奏的琴声,直击心灵,让人心中暗赞。他所弹奏的并不是歌舞升平、海清河晏的祥和之音,却是战场杀伐、离井背乡、保卫家国的激越之音,任何一个战过沙场的人、告别过亲人的人便很难不为之动容。

他不像是在弹琴,像是在为人叙说故事,展开画卷,音声之中可见飞马走卒、滴满血的杜鹃花、城欲摧的倾颓、秋场点兵的壮阔、铁甲犹寒却征踏冰河的震颤……

声声击心,恍如亲临。

于愆为这乐声倾心,暗暗警示自己的同时,一双眼忍不住去寻那奏乐的人。

大殿之上,一个芝兰玉树,傲立四方的身形,正坐于后方拨弹一只瑶琴,黑衣覆身,一个黑色的斗篷将他一张面孔盖了起来,却拢了沉重的神秘气息。如同地狱罗刹。那琴声在他手下仿若活了起来,流淌成了水,激溅成了浪,飘飞成了雪,随心所欲的任他管控。

只是细心的人却可注意到这个弹琴的人,他的双脚上栓着一条铁链子。古怪至极。

于愆虽搞不懂弄这幅场景意欲何为,但对方总会告诉她答案的。因而于愆警觉又自在的观赏着眼前赏心悦目又波澜壮阔的歌舞。心里暗暗思索。

直到最后一个音落,“铮”的一声如同利剑击心,手中的武器正刺破对方的喉咙。如此杀伐之音让人惊心也让人忍不棕味。

不知是谁率先鼓起了掌,于愆不会吝啬自己的赞美,也跟着鼓起来。

鼓声落之后,汉国宰相又客气起来,刚才的争执好像是未存在过的幻象,笑眯眯的看着她:“将军觉得演奏这些人中可还有勉强能入眼的?”

于愆挑眉,这话是个什么意思?不过她也没多想,按实回答:“舞姿优美,琴声激越,他们的表演都很到位。不但入眼了,也走心了。”

这话落,不少人脸上都带了笑意,频频点头。他们虽看不上于愆,但对她的赞美还是认同的。宰相也拢了笑道:“既然将军喜欢,那汉国便把一位男子送与将军,聊表心意。如何?”

于愆眉毛一蹙,身后的管为便径直抢了话道:“我们将军公务繁忙,为人清风霁月,不同于贵国的四公主,喜养面首。”

这话一落,李茉然面红耳赤,怒道:“你!……”她本来想骂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有资格置喙她!更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置喙她!但看了看他前面稳如泰山的于愆,便退缩了,没有骂得下去。她也并非是怕于愆,只是如今自己没有依仗,父皇都得给于愆好脸色,人为刀俎,她为鱼肉,还是先忍耐些时刻,不能坏了大事。因此,李茉然虽心中大恨,表面上倒是一脸恭顺,不敢发作的样子。

汉国宰相听管为如此说,慌忙道:“并非如此,并非如此,管先生误会了,并不是要送与将军做面首,而是这个人,将军肯定会感兴趣。”

于愆挑眉:“哦,怎么讲?”

“陌长恭。”宰相叫了一声人名。

那个刚才抚琴的男子却站起身来,面向于愆,摘下了斗篷。

好一个美男!

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如望远山。

一张脸浑似剑刻,一挺鼻尽显匠心。

墨发飘如浮云,身材欣长似竹。

气势帝王可比,谋略将相难及。

朗朗兮少年,如日在东。

沉沉兮少年,似雪在雨中。

于愆挑眉,本来所谓的绝代风华、绝世风华,于愆是不信的,不信有能担当起这几个字的人存在。包括她那个乾坤阁美人排行榜上第一的师兄。

但今日见眼前这人,除了这几个字,天下好像再也找不出更好的词汇能形容他了。

这人,可不是一般的夺眼球,那张脸,便如一个电灯泡一样,时刻几千瓦的光照着,不需要盛开,无数的狂风浪蝶便会前仆后继的汹涌而来。

这样的人,长成这样,不是祸水,又是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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