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走了
“若你还有点儿良心，就把妞妞和苗苗养大成人！”说着大丫便冲出去了。
庞大的信息进到脑子里，二丫还在原地发愣，只听得院子里有人尖叫，二丫才回过神来。
大丫已经倒在血泊中了，林子回来了，可惜已经晚了，“我欠你的来生再还！”
将将对着林子说完一句，大丫眼神却是已经散了，却还向着屋里瞧去。
见二丫过来，还好，还有些力气，“城......城隍......庙......”大丫眼见已在弥留之际了。
“大姐，你不要死，我对不起你，你不要死，你死了妞妞和苗苗怎么办？”二丫不知在想些什么，只觉得不能让她就这样死去。
“大姐，喝水，你快喝水。”没人注意到二丫手上的水是怎么来的。
一见出了人命，还有谁敢留下来看热闹呢？那牙婆更是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在场的不过是林子和王家几个豆丁罢了，岳峰自然也在，只是他到底对大丫也没什么好感罢了。
只可惜，二丫的水虽然好，但大丫已经一口也喝不进去了。
更是出的气儿多，出的气儿少了。
二丫终是在城隍庙的神像后找到了一个破布包，里三层外三层的用破布裹了，里面卧着一张血书和一块血玉。
说是血书，其实只得两行字，上书云：
吾儿路家文璇，忍辱偷生，或沉冤得雪，路家一门，荣辱一身。
见了此书，二丫不难理解这其中寄托了怎样的情感，便是那人濒死之际的一点寄托了。二丫有理由相信这原主人遭逢的是灭门之祸。
原本平淡无奇的生活，像是被揭开了幕布，血淋淋的现实被摆在面前，二丫终日神情恹恹，就连镇上也是多日未去。 大丫死了，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二丫自责的了，大丫临终说得话深深刻在她的心里，不能散去。岳峰也劝不了她，她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儿，也不梳洗打扮，两个孩子也不敢跟她说话，岳峰已在忍耐的边缘，虽说心里已是将大丫恨透了，但也无可奈何，自始至终岳峰都不知道那血书的事。
这些日子岳峰也并不好过，二丫这样，全家的担子都压在岳峰一人身上，精神压力犹大，那日大丫死了之后，村里人便更将岳家孤立起来了，就连之前的铁蛋儿娘死活不肯再听老爷子的话，不肯再踏入岳家一步。
终于这种颓废的生活被打破了。
林子娘来的时候，岳峰正在院子里捯饬那些菜，这些日子二丫不正常，岳峰并不敢走远，生怕她有个万一。
“岳峰！”林子娘嘶哑的嗓音穿破了岳家小院儿，把岳峰也给喊愣了。
“婶子。”岳峰说话声音闷闷的。
只是林子娘哪里有空听他喊这一声婶子，一见到他，便嗷一嗓子，跪在地上冲着岳峰就哭，“岳峰啊！婶子求求你了，快去看看林子吧！”
林子出事了，岳峰也紧张起来，抬腿就想往外走，怎奈被林子娘扯住了裤脚儿。
“咱们一块儿过去吧，婶子你快别哭了。”岳峰不知该怎么劝这个嚎啕大哭的婶子。也好，林子娘的下一句话便让他断了迈步的念头儿。
“岳峰啊，林子走了。上京城去了，可是他一个钱都没拿啊！岳峰，婶子给你钱，你去找他吧，他肯定还没走远。他这是掏我的心呢！林家就这么一个孩子，他让我们怎么过啊！”林子娘连哭带喊，岳峰着实手足无措，眼下他是走不开的。只是林子娘的样子着实让他很为难。
“婶子，家里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我去不了的。”结结巴巴把话说完，岳峰的面皮儿已是涨得通红，他素来不太懂得拒绝，村儿里的人跟他打交道的少，对他好的就更少了，这些日子他跟林子交好，林子娘对他着实不错。
他实在没想到林子竟然会不告而别，不用想也知道在大丫这件事上林子也是受害者，岳峰又一次心里觉得大丫是个红颜祸水，只是人已经死了，你拿她有什么办法呢？
“岳峰啊，你不能这样对待婶子啊！你体谅体谅婶子一颗当娘的心啊！”林子娘也知道这事让岳峰为难了。
“婶子，我知道。于情于理林子的事儿我不能不管。但是家里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二丫他们三个孩子在家里我不放心啊！我撂不下他们。”岳峰也是急了，眼圈儿都红了，他也很在意林子，再者说了，他对于京城也是渴望，这对他来说是个难得的机会。
林子娘咬了咬牙，“岳峰啊，二丫他们我替你照顾着，有婶子一口饭吃决不让他们几个饿着了，你可是不能不管林子啊！林子他爹大了，哪能长途跋涉去那老远的地方呢！他这一辈子最远去的地方就是镇上，见过的最大的官儿就是咱们村儿的村长。岳峰，你就当可怜可怜婶子啊！”竟是将二丫几个孩子都揽了过去了，可见是真的没办法了，听这话里的意思，林子他爹竟然要去找林子。
林子娘这才无奈过来找岳峰的，林子娘也是敢爱敢恨的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已是不易，大丫虽然死了但是把林子祸害了不轻，林子娘这些日子以来还是第一次登门，如今能说出要照看姐儿三个的话来已经是林子娘最大的让步了。
岳峰更是为难，哪里仅仅是吃饭的问题，他更怕二丫跟林子似的做出点儿什么傻事来。
为难之际，二丫从屋儿里出来了，多半月来，除了吃饭上茅房她就没出过屋子，小脸儿煞白，整个人也只剩下皮包骨头了，似乎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似的，“岳峰哥哥，你去吧。我能照顾好自己，不会出事儿的。你去把林子哥照顾好，就当是为大姐赎罪了，家里的事儿你别管了。”
林子娘一听这话儿，心里倒是有些惭愧了，二丫这孩子是个好的，不该一竿子把一船人都打死了，这会儿也是顾不得说什么了，深深地看了二丫一眼，便眼巴巴地看着岳峰说话，林子娘知道还得岳峰答应了才成。
“婶子，你让我想想吧。”说完竟是挣开林子娘的手，迈步出去了。
林子娘也知道不能逼得太紧，能考虑已经不错了，她本来也是死马当活马医，林子已经走了，若是他爹也跟着去京城，一路艰难不说，家里没个男人日子该怎么过才好。林子娘见岳峰走了，便也走了，连句话也没有再说，那背影说不出的落寞。
二丫叹了口气，洗漱做饭，还不到晌午，她却是饿了，两个孩子自始至终都在看着，眼神又是曾经熟悉的呆愣，二丫终于想起自己不是一个人，已是太久没有管过他们了，若是自己也还罢了，他们终究是无辜的。
家里没有芝麻，厨房里的香油还是她上次得了银子在镇上买回来的，岳峰也是舍不得吃，这会儿还放在厨房里。
似乎知道二丫爱下厨房，家里其他地方都很凌乱，唯独厨房被岳峰收拾的干干净净，大半月不曾进过厨房，二丫一时愣在那里，恍如隔世。原来竟不知已经错过了那么久，苗苗和妞妞似是察觉到今日的二丫有所不同，在厨房外面踌躇着在厨房外边踱步，只是那怯生生地小眼神儿，让二丫看着一阵心疼，什么时候自己竟然让人这么害怕了。
孝子总是敏感的，这些日子他们过得也并不好，妞妞之前跟着铁蛋儿娘学打络子，自从大丫死后也是停了。没有二丫护着，眸子也渐渐变得晦暗了，岳峰纵然能给他们做点饭吃，但他们那些日子依赖的二姐却是没有人能取代。亲人一个个逝去，小小年纪心竟是已经敏感无比。
多日不曾有过表情，二丫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来，“妞妞，进来帮二姐烧火。”
虽然笑得勉强，但两个孩子终究抵不过对温暖的渴望，虽是有些害怕，到底扭扭捏捏应了。
似乎天气竟是一下子变得冷了，南方天气阴冷，人们似乎已经习惯了，但二丫畏寒，缓过劲来，便觉得一阵阵冷风袭来，灌得到处都是。灶膛里的火光映着孩子们的脸微微暖了几分。大丫的死所带来的阴暗似乎终是被火光驱散，二丫真的长大了。
一锅热乎乎的疙瘩汤熟了，香喷喷的香油滴上，几人吃了个饱肚儿，十几里的路要走，需要力气的。是了，二丫准备去镇上，带着这两个小豆丁，而这个时候是没有牛车的。往日总是匆匆忙忙，两个孩子总是自己玩耍，自己不过是给他们买来些吃的，他们便欢欢喜喜地又乖乖待在家里了。
现在才觉得自己其实太疏忽了，想来每天他们都要忍受着被‘遗弃’的恐惧吧，如今浑浑噩噩十几日，竟是明白了许多之前未曾明白的事，看懂了许多不曾看到的心。就比如之前大丫，自己总想着为她做着最好的安排，却从未了解过她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