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为妻？为妾？
没人应声，但也没人挪动脚步，只因这声音的主人，正是镇上的牙婆。
不说人人识得，却也差不多，不过村儿里人等闲跟牙婆扯不上关系，也不想扯上啥关系。
只不过二丫家这一波一波的来人，也的确让人觉得稀奇。谁没有点儿八卦的心思，左右已经在这儿待了这么久了，不差这会儿。
大丫一见牙婆，便脸色煞白。她可忘不了当初便是这牙婆将她带入噩梦的深渊。
二丫自然也忘不了，正是这人借着大丫的卖身契从自己身上赚了一笔‘死人钱’。
“恭喜姑娘，贺喜姑娘，大喜啊，真是大喜！”牙婆不管众人脸色，先道了几声大喜。
伸手不打笑脸人，二丫自是不能将人哄出去，“难为婶子惦念，既是来了，如果不嫌弃，请进屋喝杯茶水。”
有意将人往屋里引，反正在二丫心里，这婆子来了就没好事儿。
“不忙，先把正事儿办完了不迟。”那牙婆一抖手绢儿，顺便将脸上的粉儿也抖下几两来，脸上笑得更是谄媚，只是配上她那瘦削的脸，委实让人觉得渗人。
“婶子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此次前来有何贵干？”
“哎呦，瞧你这张小嘴儿，啧啧，真是了不得，竟还生了这样一张俊俏的脸，再过几年恐怕这门槛儿要被人踏破咯！”
牙婆显然没有做好功课，岳峰听了，一张脸已是黑了半边。
“婶子‘贵人多忘事’，我早已嫁予岳峰哥哥为妻。”二丫见牙婆说话颠三倒四，话里多了三分冷意。
“瞧我这记性，真是该打，今儿啊可是你姐的大日子，可别让我败了兴致。”
牙婆还想说下去，二丫已是不耐，“婶子，要没什么事就让大伙儿先回了吧，累了一上午了。”
“哎呀，这丫头还真是个急性子，别急，是好事，大喜事呢！”牙婆揶揄了句便转身向人群里看了一眼，“还愣着做什么呢？还不赶紧抬上来！”
原来刚刚牙婆来时，虎子娘正在闹腾，后来虎子娘走了，牙婆从人群里挤进来，抬东西的小厮却落在后面。
这会儿众人才注意到几个小厮抬着三口大箱子，都盖着大红花，那箱子四侧还贴着双喜字样，显然是要求亲。
到底都是未曾出嫁的闺女，这会儿二丫却是不好多说什么了，大丫更不能自己跳将出来。
村长夫人到底是个精明人，那几斤白花花的猪肉也不是白拿的。
“姐姐，不知是哪家的后生，大丫爹娘去得早，家中又没有别的长辈，我就厚颜问一句了。”
不知怎的，这牙婆倒是认识这村长夫人，眼里却多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嘴角扯得更大了几分，“素闻村长夫人贤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话可是说到村长夫人的心坎儿上了，顿生几分好感。
“正是为了镇上周家而来，翠竹姑娘以前在周府当差时，老爷便对翠竹多有偏爱，当初翠竹姑娘放不下家中幼弟幺妹，老爷万般不舍才将人放了出来。
如今姑娘刚一及笄，老爷便央了人前来求娶，这心哪，可是实打实的！”
牙婆口若莲花，真真一张利嘴。
只是这话听起来漂亮，但心思却极为歹毒。若说牙婆左一句翠竹姑娘，又一句翠竹姑娘算是无心之失。
但是那句‘翠竹姑娘以前在周府当差时，老爷便对翠竹多有偏爱”就是别有用心了。
果然众人听了这话便私底下便开始议论纷纷了。
二丫刚想说些什么，大丫却是站出来了，“婶子说这话却是诛心了，我在周府为奴为婢是不假，但周府老爷却也不过见过一次。”
“承蒙贵府看得起，大丫虽然爹娘去的早，也知道‘宁为穷**，不做富人妾’的道理。”
大丫一番话却是把众人都震住了，就连二丫都没有想到大丫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这些日子大丫的表现太过一味地追逐富贵了。
瞥了一眼人群里的林子，见他黯然的眼睛里倏然迸发出一丝希冀，便又接着说了下去。
“还有，烦劳婶子给府上的锦姨娘捎个信，如今我再不怕周家了，就不要隔三差五派人关照我了。”
大丫一句话又是爆出了惊天内幕，原来她自从回来以后竟然一直受着周家威胁吗？
只是大丫并不去看众人的反应，“当初婶子带我走的时候，我给了妞妞几个铜板，怕她丢了，就把卖身的银子藏在神像后边了，如今想来我对九泉之下的爹娘也算有个交代了。
我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嫁给林子哥，当他的新娘子。”
众人都听出不对来了，这话说得太过决绝了。
“不，不遗憾，大丫，我娶你。”到底是血气方刚，情深意重的少年，虽然这些日子大丫的所作所为岳峰都告诉他了，但大丫刚刚说了，这都是被逼的不是吗？
“我娶你，娘，快回家准备聘礼!”不知为什么，林子有些慌乱，似乎再晚一些就会出什么事一样。
林子娘一直关注着事态变化，只是在她看来大丫的话真的经不起考量啊。
林子这一声大喊，将她从神游中拉回来，站在原地，有些无措。心里不住咒骂那个臭小子。
“太晚了，林子，已经太晚了。如今我已经名声举了，我怎么能这样嫁给你呢？”
“不！不晚，大丫你等我，你等我！”说着林子向着岳家小院外面跑去，不难想象正是回去准备聘礼去了。
“翠竹姑娘，你何必想不开？等你去了周府便是姨娘了，跟锦姨奶奶也是平起平坐，这顾虑却是多余了。虽然你跟老爷只见过一面，但老爷喜爱你却是真的，只不过你不知道罢了。”别人不知道，牙婆却是知道的，这丫头当初为什么差点被打死她知道的清清楚楚。
如今这丫头却是想寻短见，牙婆适时地加了些甜枣。
见她眉间生出点希冀来，牙婆赶紧趁热打铁，“这次出来是夫人特地交代了的，回去你便是姨娘了，吃穿用度全都比着锦姨娘，待你生下个一男半女，便给你抬了平妻，那锦姨娘也不能跟你为难。”牙婆巧舌如簧，大丫忽的觉得自己的不必死也是可以的。
只是等她回头看见二丫，却又不这么想了，周家她已经走过一遭了，大丫不甚聪明的脑袋已经明白，单凭自己是斗不过周家的，不管是锦红还是周家的大夫人，别人不知道她自己却是知道的。
“婶子说得是，只是婚姻大事还是容我跟妹妹商量商量。”说着也不理会牙婆的反映，拉着二丫便朝屋子里去了。
原来锦红怀了身孕，胎还没有坐稳，却为了争宠，给大丫下了药骗到周家老爷的房里，而周家老爷却是不知道的，锦红为了灭口，才有了后边的那一出。后来街上遇到大丫，知道大丫还活着，大丫本想报仇，却又被锦红威胁了一番。
一直被仇恨蒙蔽了眼睛，大丫才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这样想来，那为了攀上南宫少爷的高枝儿也可以追本溯源了，只是无论如何，这都是大丫的一面之词，信还是不信？二丫拿不定主意，当初在城隍庙二丫打扫过每一个角落，但是别说大丫所说的银子，就连银子毛儿都没有见过。
没有旁人，二丫脸上便露出些许不信来。
大丫眼见自己二丫不信自己，知道自己必须下点儿狠料了，果断丢了刚才姐妹情深的样子，拉着二丫的手也放开了，那速度之快像是碰着什么脏东西似的，“既然这样，就别假惺惺的了，我恨你！”
这话一说出来，二丫便冷静不下来了，慕地睁大了眼睛，显然既惊讶又紧张。
“我恨你，因为你，娘才长途跋涉来到这个地方，抛弃了爹，嫁给了这样一个傻子，家里所有的好东西娘都留给你，她没日没夜的绣东西就是为了能攒下钱，将来让你去寻你爹。你有什么不一样？要娘那么惦记你，我才是她亲生的！她到底知不知道！”大丫说得声泪俱下。
虽然大丫声声控诉着恨她，近日来二丫从大丫那里承受得失望，不解似乎都找到了根源，似乎那些不满都随着这声声控诉远去了。大丫的样子不似作伪，若说之前二丫有什么疑惑，这会儿已是确信她说得是真的了。是了，自己还有什么理由不满呢？
人家的娘被自己霸占了，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叫人觉得可恨呢？
“我开始还不那么恨你，娘总是告诉我，她是在报恩，我也想着都是我们欠你的，这也就算了，后来去了周府我还想着要回来，可是后来没机会了！我回不来了你知道吗？本来我已经存了必死的心了！只是就算我死我也要拉着那个贱人一起死，不，我要让她生不如死！那碗里的确放得是藏红花，但是那些藏红花足够她这辈子都再怀不上孩子！”大丫不聪明，但是似乎那彻骨的恨赋予了她强大的力量一般，让她状若疯魔。
“你知道吗？你不该救我，你救了我，我本来也以为我能重新活下去，好好活下去，好好找个人嫁了！可惜，我回不去了，怎么也回不去了，我本来想着便是有几分愧疚，只要嫁过去了，便好好的对人家，只是我已经脏了，不能嫁给林子哥了，嫁给虎子也好。便是活得不好，也是我的报应。”说着她的声音又小了，说起林子她前所未有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