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红凤镯
叶瀚死了。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洛伊甚至来不及反应，苏焰的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她没有躲，注视着水中的波纹逐渐归于寂静。
“三月街的集会还没结束，你若是想散心，吃完晚饭让唐瑾陪你去吧。我今天晚上怕是没有时间。”
洛伊沉默着点点头，感觉脚上的步子微微有些沉重。
倘若，当初她拒绝唐离的请求……今日叶瀚就不会有现在这样的结局，万一水夫人问起……
洛伊恍惚间听到苏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再想了，娘那边由我来说。三月街上有当地的小吃，我给唐瑾送个信，你们这就去吧！”
她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苏焰吹了声口哨，一个黑衣暗卫凭空出现，垂头跪在地上，冷声道：“公子有什么吩咐？”
“回府里给唐公子送个信，让他陪洛洛去一趟三月街。”
洛伊看到觉得黑衣男子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咬着牙说：“是，属下这就去办！”
苏焰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在那暗卫要消失之前叫住了他，喊道：“和我爹娘说一声，我们三人今晚都不回去吃了！”
他说完，转头看着洛伊，神色微微有些严肃，道：“你以为出了上次那样的事之后，我还会让你一个人往外跑吗？”
洛伊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眼看着那暗卫一口气提到一半，在飞上树梢前踉跄了一下，差点掉下来。
苏焰一面说，一面往土司府的方向走，半路上遇到了匆匆赶来的唐瑾。
唐瑾哭笑不得地看着苏焰说：“暗卫不是像你这样用的！”
苏焰嘴角上扬到一个完美的弧度，说：“既是我的暗卫，自然随我说了算。洛洛就交给你了，若是我回来时发现她有一点不对的地方……”他给唐瑾递了个威胁的眼神，拍了拍他的肩膀，走远了。
今日没有赛马，三月街上却依旧热闹，放眼望去，尽是一片黑压压的人头。
“姑娘，要份竹筒饭吗？”街边摆摊的大娘慈祥地冲洛伊笑笑。
洛伊却有些心不在焉地穿过人群，往三月街更深处走去。
“来一份。”唐瑾匆忙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递给那位大娘，一只手接过飘香的竹筒饭，另一只手眼疾手快地拉住马上就要消失在人群里的洛伊。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说：“人这么多，走丢了可怎么办？给，你的竹筒饭。”
洛伊毫不迟疑地接过那份竹筒饭，吃的斯文却迅速。
唐瑾的笑声透过嘈杂的人声传进洛伊的耳朵，十分干净悦耳，让洛伊不由自主把目光转向了他。
“洛洛，你知不知道你方才盯着那份竹筒饭的神情，与除夕时你在庙会上盯着糖画的表情一模一样？”
洛伊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尴尬，使劲想把手从唐瑾的手里抽出来，却不想他抓得更紧了。
她噤了噤鼻子，扭过头不再看他，却正巧看到旁边一对穿着白族传统服饰的男女正面对面说着什么，女孩儿说了几句话之后，使劲把手从男孩儿手里抽了出来，然后噘着嘴，把头扭向了一边。
洛伊的脑子有一瞬的空白，怪不得她看到唐瑾笑得那么开心，原来她方才除了面部表情，动作的幅度和顺序都与那边那对情侣一模一样……
“前面还有不少吃的呢，你吃不吃？”
洛伊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走神的功夫，竟被唐瑾拉着走了老远。
一个半时辰之后，唐瑾和洛伊站在三月街的尽头，手里拿着一份烤洋芋，坐在一边的桌子上看洛伊吃东西。
他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性子冰冷的瘦弱姑娘，竟是个十足的吃货，这一个多时辰下来，他与长街上所有买素食的小贩都都打了个交道。
唐瑾看着洛伊，苦笑道：“幸亏今日与你出来的人是我，若是换成别人，怕是要被你吃穷了！”
洛伊抬头狠狠地等了他一眼，就这短短一个半时辰，她在唐瑾面前的形象已经被毁得一干二净。
她自觉看见那些小吃时并没有露出什么渴望的表情，唐瑾却将集市上的摊位买了个遍，自己也不吃，全都送给她，她不愿浪费，只好捧着一堆小吃，坐在这里生生吃了小半个时辰，洛伊将头埋得更低，只觉得右手边那个摊位上的老婆婆又在看她了……
“小姑娘，要不要买个镯子？”
洛伊摆摆手，她好不容易将最后一口烤洋芋塞进去，一点都不想说话，却还是下意识地往说话的人那边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打紧，刚才那位看了她好几眼的老婆婆手里举着一个羊脂白玉的镯子。
洛伊眼睛一亮，忘了自己撑得够呛，快走几步，蹲在摊位前，将镯子接了过来，翻来覆去仔细地看。
原本这奶白色的羊脂玉镯子里夹杂着星星点点的红色暗纹，不算上好，但洛伊将镯子放在烛光下，却发现那红色暗纹变成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正与她头上的簪子相配。
洛伊将镯子套在手上试了试，大小正合适。
老婆婆看着那只镯子，笑道：“这块料不大，就开出了这么一个镯子，口也小，昨日来了位姑娘，也看上了这只镯子，要说她手腕不粗，却怎么试都戴不上。买玉是要讲缘分的，看来这只镯子果然与姑娘有缘。”
“多少钱？”唐瑾见过生在唐家，自小见过不少珍稀的玉器，一眼就瞧出这镯子难得的珍贵。
“看公子是个识货的人，老朽就卖你一百两零一个铜子吧。”
唐瑾微微有些错愕地张开嘴，没想到这镯子的价格倒是有零有整。
“一百两不行吗？”他看着洛伊要将镯子摘下来，赶忙拉住她的手，转头问那老人家。
他倒不是觉得镯子贵，只是不知兜里还有没有一文钱的铜子，看老人家这个架势，只怕多给她几个碎银子她也不会要的。
“一百两零一个铜子！”老婆婆斩钉截铁地说道：“这镯子是老朽今日要卖的最后一件东西，若少了这一个铜子，老朽今日挣回来的银子加起来就不是个整数了，实在不能通融！”
唐瑾掏钱的手顿了顿，终究还是翻出了一枚铜子与百两的银锭一同递了过去。
老婆婆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接过唐瑾手里的银子，笑道：“公子和这位姑娘是外地人吧？”
“你怎么知道？”唐瑾挑了挑眉问道。
“在我们白族，每个男孩都喜欢买一个镯子送给心仪的姑娘当信物。”
洛伊的大脑今日二度出现空白，想把手上的镯子摘下来，奈何那只手被唐瑾拽着，怎么都挣脱不开，当着老人家的面，她反倒不好有太大的动作。
唐瑾冲老人露出一个笑容，道：“我今日倒是长了见识，谢谢您，这只镯子权当是入乡随俗了。”
洛伊也冲老人家点了点头，脸上罩了一层薄薄的寒冰。
看时间不早了，两人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走到人少的地方，唐瑾松开拉着洛伊的手，眼睛平视着前方，突然开口道：“那只镯子只是看你喜欢才买的，方才那个老人家说过的话，不必在意。”
洛伊依言点了点头，若说当真可以不用在意老人的话，她却做不到。
街上比方才冷清了不少，有的小贩已经撤了摊位。
两人走到集市的入口处，路上却横着冲出来一匹马，嘶鸣一声，前蹄在空中蹬了两下，稳稳地落在唐瑾和洛伊面前。
马上坐了一个姑娘，穿着骑射服，英姿飒爽，颇有一种巾帼不让须眉的气魄。
她冲着唐瑾笑笑，翻身下马，道：“公子别来无恙？”
洛伊下意识皱了皱鼻子，转身想走，手却猛地被唐瑾拉住，听他问道：“你是谁？”
姑娘一口气没提上来，剧烈地咳了几声，语气转而变得有些娇嗔：“公子，赛马会时我们还见过，这才几日，你竟不记得了吗？！”
洛伊一使劲，将手从唐瑾手里拽了出来。
唐瑾脸上露出一瞬间的错愕，随后嘴角的笑意渐渐变深，似有深意地看了洛伊一眼。
天虽然，但集市的入口处点着灯笼，洛伊将手抽出来的时候，姑娘眼尖地瞥见她手上戴着一只上好的羊脂玉镯子，正是昨日自己看上的那只。
再看洛伊时，她眼中的嫉恨一闪而逝，转头却笑着挤开洛伊，去拉唐瑾的手，笑着说：“上次的事，还要谢谢公子了。”
洛伊趁着姑娘挤过来的功夫，往旁边让了几步，借着灯笼的光，她看到姑娘的袖口上绣了一朵白色的罂粟花。
唐瑾的目光在那朵罂粟花上停顿了片刻，收回要去拉洛伊的手，转而露出一个笑容，由着她拉上来，说：“无妨。”
洛伊不知他们说的是什么事，冷哼一声，背过身去。
姑娘见唐瑾不躲，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道：“不知林芮能不能请公子到家中小坐片刻，喝一杯茶？”
这样未免也太过分了。洛伊虽没有往这边看，却一字不落地听着他们说话。
她知道唐瑾是个晓得轻重的人，等着他拒绝，不料却听到他说：“如此甚好，只是麻烦姑娘了。”语气里盛满了笑意。
林芮有些为难地看了洛伊一眼，道：“那这位姑娘……”
“不必在意。”语气甚是轻松。
洛伊猛地转过身，用从未有过的冰冷目光看着唐瑾道：“我知道了，我回去便是。”
说罢，不等唐瑾反应，快走几步，消失在了人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