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老郎中,你们新一任的伙计可是我?”

听到这清朗的声音,正低头记账的李郎中便抬起头,一个身穿翠绿衣服的姑娘正双手负在身后,水灵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他想了想,突地恍然大悟道:“你是……秦姑娘?”

“正是,”秦千灵信步走进医馆,四处打量了一番,而后走到案前,凑到李郎中跟前小声问道,“怎么不见你们的左公子?”

李郎中心里直直叹息,看来这姑娘亦是为看左公子来的,一大早便如此迫不及待,这日后可如何是好。

“喂。”秦千灵不满地叩了叩案几。

李郎中这才回过神,笑道:“昨晚左公子回来得晚,现在还未到辰时,尚在歇息。本想让人巳时再去通知姑娘,却未曾想到姑娘竟起得如此早。”

秦千灵忙问道:“通知我什么?”

李郎中笑道:“自然是通知姑娘来干活了!医馆新近添了一批药材,我忙着替人看病,三四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秦千灵一听,高兴地笑道:“我就知道会是我,老郎中,你老是老了,可是眼光当真不赖!”

李郎中本还有几分担心,现下听到她如此直言不讳之话,反倒打从心底里笑了,“姑娘的夸赞我倒是十分受用,只不过选中姑娘的,可是我们左公子。”

“师父,早饭做好了。”一个轻柔的声音飘来,随后一个柔弱瘦小的男子从后堂走了出来。他看到秦千灵,礼貌地朝她点了点头。

李郎中替两人介绍道:“这是三四,木子走后,杂事、抓药都由他一人来做;这是新来的伙计,叫阿灵。” 李郎中自觉叫秦姑娘显得生疏,于是自己做主改了称呼。

话落,三四规规矩矩地说了声,“阿灵好。”

秦千灵心情很好,忙也笑着回道:“三四好。”

李郎中对秦千灵道:“三四本就是负责杂事,如今你来了,便负责抓药吧。”

由于是清晨,还未有人来看病,秦千灵便先在药房中将各种药材分门别类,期间李郎中担心她将相似的药材混淆,进来看了一次,这一次之后,便再也未来过了。当秦千灵将药材全部分好时,竟已是下午。

她一边活动筋骨一边走出了药房,药房外便是诊室。此时,李郎中正在为一位患者把脉,三四正神情严肃地擦着案几。

秦千灵走到三四身边,问道:“看你的样子,还未到弱冠吧?”

奇怪的是,早晨还十分懂礼的三四,此时却对她的话充耳未闻,仍旧擦着案几。

秦千灵无所谓地挑了挑眉,寻了张椅子坐下。但苦于无事可做,她又将目光放在了三四身上。

三四擦了大概半盏茶的功夫,才将案几擦完。只见他放下抹布,走到秦千灵面前,道:“我已早过了弱冠之年,今年二十有五。”

秦千灵一时愣住了,她险些要忘了她问过他这个问题。

三四见她无话,拿起一块干布擦起了药柜。

秦千灵突觉有趣,忙随口道:“你是男的?”

不出所料,如此荒唐之问,竟也未能让他停下。秦千灵玩心大起,用手沾了沾砚台里的墨,当着他的面一把将手拍向一个药格。可三四却不为所动,甚至连看都未看上一眼。待他擦完了手边的药格,方过来擦拭脏了墨的药格。秦千灵越过他来到另一边,将他刚擦好的药格又弄脏。三四擦完那边,又来这边……如此几个来回,连秦千灵都渐感无趣之时,三四还是面无表情地做着自己的事。

“李郎中,”突然,一个焦急的声音传来,“快看看我家小少爷,他全身发热,烧得不轻啊!”

秦千灵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身去看,一个丫鬟模样的姑娘神色慌张地走了进来,身边还跟着一个比她高出几个头的男子。

秦千灵打量了一眼那男子,李郎中亦抽空看了他一眼,道:“两位请稍加等候,”而后顿了顿,“阿灵,给这位公子倒一杯热茶。”

即便不情愿,但她为人所雇,不能不照着做。她将茶杯放在那男子面前,问道:“你几岁?”她想着,不论他说几岁,她都会道,这样的小病,回家捂着被子睡一觉便好,一个男子,为何要弄得像弱女子一般。

可那男子本就有些窝火,他堂堂一个富家少爷,不仅请不到李郎中上门,还要委屈等待。现下一个丫鬟都敢以如此语气与他说话,那火气便终于有处可发,“干你何事?倒完了茶,立刻滚回去!”

话音刚落,只听“啊——”的一声,便见那男子连人带椅翻倒在地。秦千灵自小到大从未被人如此恶言相待过,听他如此言语,动作先于思考,一脚踢了出去。

她寒着脸,一把拿起桌上装着滚烫茶水的茶壶,作势往男子身上浇去。冷不防地,却被人抓住了手腕,“够了。”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温度。

秦千灵怒目看向阻止她的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便进入眼里。

“少爷……”丫鬟慌忙将那男子扶起。

那男子起身拍了拍屁股,指着秦千灵怒道:“一个下人竟敢如此对我!我定要告诉我娘,叫你不得好死!”

“公子息怒,”李郎中连忙走了过来,“她是新来的伙计,许多事还尚需教化,多有得罪之处还请公子宽宥啊!”

男子冷笑一声,刚要说话,便听一个声音道:“宽宥?”

众人看过去,只见左远寒微微颔了颔首,道:“也罢,若你以茶代酒向她赔礼道歉,这件事我便不再追究。”

一旁的秦千灵闻言一顿,她看了左远寒一眼,而后嘴唇轻轻勾起,拿起桌上的茶杯,作势要递给男子。

男子似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竟然要本公子向她道歉?”而后一把抢过秦千灵手上的茶杯,用力掷于地上,口吐粗言道,“放屁!”

茶杯破碎的声音在安静的诊室里显得格外的骇人,李郎中抬眼瞄了瞄左远寒,一张英俊的脸上,神色淡淡,本来似有若无的笑早已荡然无存。旁人看不出他的情绪,可与他共事多年的李郎中却不可能看不出。这左公子面露笑容时,万不可天真地以为他当真在笑,他面色平静之时,亦万不可以为他内心坦然。正如海面阒寂无声,仿若万物祥和之时,万不可以为这便是风平浪静。

李郎中擦了擦额头的汗,刚要开口圆场,却惊见左远寒眼中似有笑意一闪而过,而后听他道:“既是富家公子,即便不道歉,我等平头百姓也无可奈何。只不过,若再医治出言相辱之人,怕为天下所不耻。李郎中,替我送客。”

男子不屑一笑,“西华医馆多得是,区区一个小病,你以为就你们医馆治得了?”顿了顿,他看着秦千灵道,“别让我再见到你!”说罢,大袖一甩,往门外走去。

李郎中虽对左远寒突然大变的性情感到万分疑惑,但还是笑送男子而去。

秦千灵笑对左远寒道:“你也不是个合格的大夫。”

左远寒看向她,神情却突地寒了几分,“我虽不治人,但却不会以毒术害无辜之人。往后你若再以毒术招惹是非,便不要再踏进‘济世馆’一步,听清楚了?”

秦千灵忙道:“不会以毒术害人?那刚才……”

“刚才?”左远寒不解道,“刚才我只是让他敬你一杯茶,除此之外,我可还做了什么?”

“你——”秦千灵气结,指着他半天,最后却只能任命地点点头,将手猛地放下。

左远寒负手在后,淡然脱俗的气质又盈然于身,仿若方才那个寒着脸说话的人与他并无半点关系。只听他丢下了句“将地板扫干净”后,便信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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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大家共此良辰,中秋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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