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买醉仙阁中
尸老儿虽然年已九十，但长年习武让他双耳比年轻人更灵敏，大老远处就听到缪女那句‘马屁股摸不得’才导致墨娃摔下马车，这事就怨缪女！他多想现在就对缪女抽筋扒皮为凌墨报仇，可是他不能这样做。
上来便被陌生老侏儒训斥，缪女直叫冤枉：“我怎么了？我家马儿就有这规矩，它的屁股和老虎屁股一样金贵，一摸就撂蹄子。”
一次又一次的不顺心让凌墨对缪女的不满更加耿怀，但若要报复就要先学会忍耐，必等到时机成熟才能撕破脸，否则这些年他的付出都将前功尽弃。凌墨冷呵尸老儿：“退下。”
师徒在外就变回主仆，尸老儿有火没处撒，便重重一脚踢向闯了祸的踏云的马肚子上。
“吁……”踏云昂首晃脖子，吃痛后长声嘶喊，又倒退两步躲避性情突躁的尸老儿。
“踏云！”缪女大惊叫道立即上前查看。踏云不过十七岁的小身骨，尸老儿这一脚不知用了多大的力道！他还真是个有仇必报的人！
缪女虽然心疼踏云，但此时也不能过多安慰它或是呵责尸老儿。她自然看得出两人不是主仆那么简单的关系，凌墨是不是有仇必报的人她还看不出，但天子脚下对待天子的宠人还是谨慎谦卑为好。只好忍气吐声，略皱眉头查看马肚子。
凌墨见缪女眼中有带了怒火的光芒，便朝尸老儿使了个生气却满意的眼色，话里有些听不出的虚伪连忙说：“四妹莫生气，我自小被尸老儿带大从没拿他当下人看待过，没想到今天他会这么失礼，还望四妹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凌墨一句柔和的真挚道歉，缪女就是装了再大的怒火也能瞬间消失无影，回道：“墨哥哪里的话？凌大人面前小女子可不敢自称‘大人’。”缪女看一眼踏云接着说：“何况是我们有错在先，没想到踏云突然做出这样的事来。”
听到主人埋怨自己做了错事，踏云朝缪女歪了眼珠子。‘它是那种被人类摸了屁股就发火的马吗？它是多么大度呀，它可是堂堂的、被人类膜拜的、帅气逼人的神仙！……的坐骑、怎能被说成牲畜？这样的惩罚算是轻的！’
凌墨莞尔抿笑，“这样便算我们扯平。喝酒去，醉酒相交欢，酒桌上才出朋友！”
“好！”缪女爽快附和。随即饱赏起面前风格独树一帜的阁楼。
饱赏，着实是因为它太特别，吸引了缪女的眼球。阁楼瘦高，六角飞檐张扬的翘起，檐脊圆雕形态各异的俑兽，檐角滴挂硕大石质钟玲。
飞檐异无定则、圆雕无忌不拙、钟玲拘而夸张，是与狂草对联一样的风韵。这种阁楼造型就像年少轻狂的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也让缪女期待其内部又会有什么令人过目不忘的新奇景象。
如镜面一样光滑无缝的黑色大理石三层台阶，虽然是露天与大街相衔铺设，但却是一尘不染，干净程亮。长串的大红灯笼下台阶上倒映高三层的醉仙阁楼体，在门前站着就可知酒楼内部定也是洁净，令人舒心非常。
黑白相间的大理石纹理中隐约也倒映她们三人的身影。门厅正上方悬‘醉仙阁’牌匾，左右门柱挂木牌对联。
狂草书，右联：翘首迎仙踪，你也仙，他也仙，今我买醉阁楼中，非仙亦仙。左联：及时行乐地，春亦乐，秋亦乐，秋来寻诗日夜中，不乐也乐。<1>
“负颠狂之墨妙，有墨狂之逸才！<2>”缪女不禁赞叹：“这字体打破文人墨客一贯的横平竖直方正排列，俗语说字如其人，写此对联之人不是野性难羁之人，便是真正追求自由性情，不肯苟同流俗之人。”
缪女话落，凌墨第一时间把带了几分惊讶、几分担忧和不易察觉的怒气的目光投向一旁气质娴雅的她。
他惊讶于她的分析能力，可以通过寥寥几字的对联就透察了写字之人的性格。同样担忧这样的缪女会更加得写这字之人的垂青。
写对联的人是醉仙阁的老板，睿亲王金玄。
‘她才与成熙见过几回就自认了解成熙？’凌墨心中带着憎恨漠视缪女。在他的心里，金玄就是天上那轮只可远观的清冷圆月，高贵孤傲不容许亵渎。
凌墨暖了姣容，桃花冰眸也灌上春风，冰裂水暖。‘他亦是人间的月亮，水中月，看得清却触及不能。成熙是他一生追寻的人。’
眸中又忽然乍寒，‘他自私，不想与第二个人一同分享成熙，然而缪女却比他更占优势。缪女得了皇上圣旨赐婚，将成为正王妃。他，该怎样在成熙心中占据一丁点地位？’
‘成熙，儿时的友谊你真要无情抹灭吗？’……怒！闷气愤怒，怒极不能发泄就成了委屈。
“墨哥？”正新奇打量酒楼环境的缪女忽然发现身旁的人沉默不言，于是看向他。却见桃花眸中已是水雾缭绕烟雨凄凄。
凌墨急切邀请缪女来醉仙阁，不难知道醉仙阁于凌墨来说是熟悉的。然而他却被熟悉的阁楼激起内心的悲伤，困顿而流泪。缪女禁不住思索醉仙阁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凌墨回过神来，暗恼自己终是没藏住情绪叫缪女看了出来。勉强一笑，“对不起，我失态了。咱们上三楼雅间。”
三人入了醉仙阁宽敞大气的朱红漆门内。
凌墨不想做解释，孤独焦灼了好多年的心突然有些累，加上今天的折腾让他身疲。不等缪女跟上，他快速往楼上走去，现在他需要一个人安安静静的休息。
尸老儿有些消沉提不起精神，但没放下对凌墨的担心，沉默的在背后跟着他。
他们主仆两人心情不好，缪女忽然不想跟上去。她明白凌墨现在要自己静一静，虽然不知是什么触及他的心让他伤怀。
找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闲来无事又四下打量起来。
醉仙阁与会仙楼的格调神似，两个字：奢华。
会仙楼高两层，内部空间宽敞明亮，或许是白天去的缘故。记得当时楼内景象与市集的热闹无二，咿呀的人声鼎沸和男子女伎调情的声音。
醉仙阁是与它不一样的奢华，缪女越打量神采越喜。这儿也有女伎，感觉却是有天壤之别的。会仙楼奢在金煌、享乐。醉仙阁奢在风趣、雅仕，透出的是高贵风雅。
堂内栽植名贵花木，桌与桌之间用清幽的绿竹做隔断，桌子均用质实的木材打造。
这儿用金钱打造了一个文人世界，已是晚上七点，大堂内吟诗作对、下期品茶的人络绎不绝。人多却都自觉窃窃私语轻如细蚊，不闻嘈杂。
原来不是没人上街，而是街上的人都跑来这里了。
“缪仲祺这个没见识的家伙，大哥也是。这里别致不比那会仙楼好上千百倍？”抱怨着正想抬屁股四处逛逛，店小二却拦住她，“客观，这是您的酒和凉菜。已经上齐了，客观慢用。”
“我没要……”话没说完，小二满脸堆笑的恭谨退下了。
“什么情况啊？”缪女从髻上拔出身上唯一携带的值钱货：一根光秃秃的银簪子。用缪女的话说，珍贵玩意儿带多了容易遭劫，万一掉了还会心疼。
簪子分别试了几个碗，银无异样。“真奇怪，没毒……可是本小姐也带钱呀，可惜了好菜，改天再吃你们喽。”便端了托盘去退菜。
“倒是谨慎，试了毒怎么不吃？”
熟悉的清朗声音，熟悉的谐面笑容，蒙着眼睛都知道是谁。想着两人昨天不欢而散，又因为他让自己徘徊在嫁与不嫁里一整天，语气便无惊不喜的问：“你怎么在这里？”
俊容展笑：“夫人在这里，为夫能上哪里去？”
<1>引用杭州西湖仙乐酒家对联，原对：翘首迎仙踪，白也仙，林也仙，苏也仙，今我买醉湖山里，非仙亦仙；及时行乐地，春亦乐，夏亦乐，秋亦乐，秋来寻诗风雪里，不乐也乐。文中改用。
<2>形容怀素草书轰动京师。怀素与张旭合“颠张醉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