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许婚城东不由人
赵氏便急急地催促道:“箫儿,你还愣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快抓人!”
阿妄随意地靠在一棵歪脖子树上,懒洋洋地瞅着院里神色各异的人,目光扫过站在赵氏身后倒戈相向的“傻”丫头良辰,唇畔浮现出一丝冷笑。
随即她便看向穆意箫,他是夜国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而她是一度闹得人心惶惶的神秘怪盗,之前二人免不了交锋,他武艺不凡,又尤为擅长近身格斗,与远程攻击的魔法师正好相克,对付他阿妄几乎没有胜算,但要逃走,却易如反掌。
“二小姐,想必你也知道,我们公子出手非死即伤,老奴劝你还是莫要不识抬举,如今二夫人已经不在了,我们夫人便是你的母亲,她要你嫁给谁,便是那人是个痴儿残废你也得嫁,如若不然,便让公子拿了你这偷儿归案,倒也是大功一件。”
红姑的话穆意箫身形一顿,“且慢,嫁人?”
“是啊,夫人把二小姐许给了城东南阳侯家的蓄爷……”
“多嘴。”赵氏不悦地瞪了眼对儿子知无不言的婢子,对穆意箫说:“这事你父亲已经应允了,你休得多言。”
穆意箫沉默了片刻,看向阿妄,“你……可情愿?”
阿妄不怒反笑,“你说呢?”
这一问倒真问住了这个不解风月的大公子,城东南阳侯府也算显贵,祖上曾官拜丞相,后来弃政从商,如今可说是富可敌国,先前澧帝南征时苏家家主倾囊相助,战后封了个有名没权的爵位,本也算得良配,只是蓄爷苏洛安,克妻,还是个病痨……
“我自然是不嫁。”阿妄说,又想起城头上无际的星空,本想安稳地在府中躲过祁王的许婚,不料她倒先被逼婚,比起生性风流的王爷,不知体弱多病的侯爷算不算得上如意郎君呢?
“由不得你。”
好一声中气十足的呵斥,随之是三支破风而来的冷箭,阿妄猝不及防,堪堪躲过两支,右臂斜斜中了一箭,疼得钻心。
穆忠章把弓交给身后随从,方才疾步过来,他年轻时本是武将,人到中年依旧宝刀未老,最是那一手百发百中的好箭术,至今还为人称道。
阿妄捂住受伤的手臂,紧盯着这个难得见上一回的父亲,本是想瞧瞧他可有一丝为独孤疏月的死而染上的忧伤,可视线却越来越模糊,眼皮也越来越重,终是抵着身后的树瘫软下去,似乎有双颤抖的手拦腰接住了她,似乎又没有。
呵,原来父亲于她,是支淬毒的箭。
***
阿妄是被窸窸窣窣的细碎响声惊醒的,睁开眼仍是黑茫茫一片,屋子里陈旧气息很浓,借着窗外黯淡的月光,隐约能看到满室的柴禾,明显,这里就是赵氏口中的柴房了。
手臂上的伤口似乎被上过药,痒痒麻麻的难受之极,阿妄皱眉想触碰一下,才发觉自己被麻绳绑了个结实,蜷缩在墙角动弹不得。
看来穆忠章和赵氏是铁了心要把她嫁给苏洛安了。
说来,阿妄倒是见过那个蓄爷一回,前年三月,他一袭青衫在河堤上吹笛,一曲西江小调悠扬婉转,那人儿孱弱的样子,就如这笛声,仿佛随时都可能被风吹散了似的,彼时阿妄素面单衣,在边上席地坐着,白生生的赤脚在尚凉的春水中晃悠,似笑非笑地瞅着苏洛安,后者见她如此微红了脸欲言又止,须臾便被侍从拉回了马车,只道仔细受了凉,阿妄咯咯笑出声,赤足把湖水拍得哗啦哗啦响。
当时他还是南阳侯府的世子,而今弱冠,已经承袭了父亲的爵位,若非克妻又身患顽疾,苏洛安当也是个叫人如沐春风的翩翩佳公子。
窗外又是一阵响动,阿妄眯了眯眼,沉声问道,“谁?”
“小姐是我,良辰。”窗外那人压低了嗓音应着,随即便翻过窗子来,动作极为利落。
良辰并非真傻,一直装傻在独孤疏月身边也是吃过苦的,经不住赵氏的利诱选择背叛,自然不是个心思单纯的姑娘,阿妄冷眼看着她,“你来此作甚?”
阿妄想,她若然敢出言不逊,她便一个风刃让她给独孤疏月作伴去。
“我来自然是救小姐出去,”良辰耸耸肩,素净的面上不见半分异色,丝毫没有为自己装傻感到惭愧,“大夫人发出话来,你此次嫁到苏家虽是冲喜,也不能失了太傅府的体面,便要选几个陪嫁丫头一道过去,我自幼服侍你与二夫人,再没有比我更合适陪嫁的人了。”
“陪嫁?”阿妄闻言冷笑,“既然是大夫人的命令,你为何不从?”
“小姐说笑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良辰从来没想过要听命于谁,大夫人原本承诺与我,说二夫人仙逝便放我出府,如今她出尔反尔要我陪嫁,且说那苏家又不是什么好去处,这命令我自然听不得。”
“太傅府戒备森严,凭你一人插翅难逃,所以这才想着放我出去?”良辰这话倒是对阿妄的胃口,宅门深深惯见用手段耍心机,唯有自己最为可信。
良辰掌了灯,黯淡的一米光束,暖光照映下是一张清秀可人的脸,这般如花的年华,陪嫁冲喜的确是可惜了。
“小姐果真冰雪聪明,良辰正是此意。”说着,小丫头便过来给阿妄松了绑。
阿妄抬手活动了下腕骨,懒懒的瞥了眼这个没了平素痴傻样儿的姑娘,笑道:“娘亲无故猝死,你也脱不了关系,就这样放了我,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小姐自然不会,夫人身患顽疾,本就时日无多,这一点小姐比良辰更为清楚,”良辰看了看左右的柴禾,灵动的眉目流转,“我跟随你们母女多年,怎会不知小姐的秉性?夫人阴晴不定难以捉摸,而小姐你却不同,是个恩怨分明重情重义的,既然我救了你,你便不会伤我。”
“重情重义……”阿妄喃喃复念道,原来竟有人如此看她,她只道自己没心没肺呢。
良辰扯了扯嘴角,端着蜡台走向矮窗,“我们还是快些走吧,耽搁久了喜娘就该来为你梳妆了。”
“就这样走了,岂不便宜了穆家人?”阿妄起身,优雅地拍了拍裙摆,看着良辰手中的烛台,示意拿给她。
良辰下意识地缩了缩手,惊道:“你该不是想烧了太傅府吧?”
阿妄就那么轻飘飘地移到她跟前,拿过烛台,挑眉,嫣然一笑,“有何不可?”
见她如此笑,良辰微微一愣,她所熟悉的二小姐生得极美,只是终日不见笑靥,便显得寡淡素雅了,而一样貌美如花的大小姐则不同,那一颦一笑一嗔一怒,无不妩媚动人,也因此占尽了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