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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建筑师,有位翁太太找你,她有块地想盖房子,要找你谈。」
「喔。」不是夏香芷吗?曹亚劭微感失望,走进办公室,在沙发上等着他的中年女子随即起身。
「夏小姐也来了,我请她先在休息室等。」助理报告完毕,退出办公室。
在他的休息室?曹亚劭望向角落的小隔间,在半掩的门扉后,看见一抹湖绿色纤影,是夏香芷。他对她眨眨眼打招呼,她回以微笑,一股暖流漫溢过他心间。
不管怎么说,她来了,他是高兴的。
他与翁太太寒暄几句,切入主题。「有什么我能效劳的?」
「我有一块地,想盖自用的房子,我和几位建筑师谈过都不满意,有位朋友推荐你,我就过来看看。」
「是哪位的推荐?」曹亚劭顺口问,做这行,靠的是口耳相传,满意服务的客户介绍下一位,案子才会滚滚而来。
「呃……曹先生,其实我是受人之托,请你别生气,别怪我啊。」翁太太似有难言之隐。
「朋友愿意推荐我,我很高兴,怎会生气?你这位朋友若不愿透露身份,我不问就是了。」
「不是这样,总之……唉,她说,只要你看见这个,就会明白了。」翁太太取出一个小纸包,递给他。
曹亚劭打开纸包,是一条银项链,霎时他耳畔嗡一声,热血冲上脑部。这是他送给田馨妮的定情纪念物,她退回给他,是要和他彻底一刀两断——有必要吗?在他亲眼看她成为另一个男人的妻子时,他们断得还不够干净吗?
他紧握项链,被愤怒淹没,掌心里这轻微的重量,负担过太多虚假的浓情密意,一回想,便令他痛彻心腑,她若不要这东西,大可以扔掉,何必送还?她想刺激他什么?还是想令他记起什么?
「馨妮是我表妹,我本来不想帮这个忙,但她一直拜托我。」翁太太歉然解释。「她说,她不便留着这项链,也不便亲自送还,太多媒体盯着她了,她怕落人口实,用寄的又太草率,所以拜托我送来——啊!」翁太太惊呼,看着对面男人健臂一扬,项链以愤怒的抛物线落入角落的垃圾桶。
「请问,你是专程来当信差,还是真的有一块地要拜托我?」曹亚劭绷紧的语气潜伏着风暴。
「我……我是真的有块地要拜托你。」翁太太有点发抖,那怒光炯炯的眼神好可怕,她还以为他会把项链直接砸到她脸上。
「很抱歉,这个案子我不接,请你另寻高明。」他霍地起身,唤助理。「皮小姐,请你送这位太太出去——」
「曹建筑师会接你的案子。」轻柔的话声发自休息室门口。
曹亚劭瞪过去,夏香芷就站在那儿,无视他,对不知所措的翁太太温柔微笑。「请你回去准备相关的资料吧,助理会再和你联系,等曹建筑师比较不忙,他会好好和你讨论。」
「喔,那我先走了……」反正东西已送到,翁太太慌忙告辞,哪敢再来啊!
曹亚劭双手抱胸,眯眸瞪向那抹清雅纤影。「这是我的办公室,我有权决定接不接案子,请你不要随便插口!」
「原来你还记得这里是你的办公室,你都是用这种大呼小叫的态度,跟客户谈生意?」夏香芷走到他面前,仰望他盛怒的刚毅面容。
「我没有大呼小叫,我只是表明不接这个案子。」
「为什么?对方甚至还没有提到任何内容,只因为她是田小姐介绍来的吗?」
他紧闭的唇线痛苦地一抽,她看得难受,柔声开口。
「你打算这样过每一天吗?凡是和田小姐有关的,一律回避?她走过的路,你都要绕道而行吗?你和她共同的朋友,要不要顺便一刀两断,永不往来?」
「就算是又怎样?这是我的生活,我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这样做,你其实也不会开心,不是吗?」望着他负气倔强的眼神,她微微咬唇,「还是你是想让田小姐有罪恶感?你觉得她还会在乎吗?她不要你了,你还在她的亲人面前失态,让人知道你还放不下她,还爱着她——」
「我不爱她!」他厉声反驳,从他激烈的语气、伤痛的眼神,她看见田馨妮的身影,旧爱留在他的呼吸中,梗在他的眼底,即便爱中纠结着恨,恨里也深埋着爱,在那爱恨交织的缝隙里,始终没有她存在的余地。
他的深情令她动容,也令她绝望地哀愁,等待他爱上她,也许,终究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望……
她内心凄楚,但此刻她更心疼他困兽似的表情,温声劝他。「我知道,这段感情让你很受打击,你无法立刻将它抛诸脑后,至少别冲动,这样闹脾气地推掉案子,受到损伤的还是你自己——」
「是,我受到打击,我一蹶不振,正好让你来扮演拯救的圣母,是不是?」他目光阴鸷,口不择言,像受伤的蝎子,自卫地螫人。「自认你是为我好,就可以不顾我的感受,畅所欲言了?你知道男人最讨厌哪种女人吗?自作聪明的那一种,自以为无所不知,专门说风凉话,你知道鸣?踩着男人的痛处,像老妈子似的对他说教,并不会令他爱上你的。」
他猛然闭口,夏香芷僵住,温婉的容颜瞬间苍白了,她受伤的眼神令他整个心脏惭愧地抽紧,他并不想伤害她,可是她逼得太紧,他感觉自己可恶,却拉不下脸道歉。
但她没发怒,也没委屈哭泣,只是勾起一抹轻浅得让他难以承受的微笑。
「的确,也许这就是你始终不爱我的原因吧。」她幽幽的口吻,锯过他胸口,令他发酸发疼。
「但我还是爱你,所以无法眼睁睁看你钻牛角尖,还要昧着心谎称你做得对,像个老妈子,盲目地溺爱一个任性的孩子,我不相信,我爱上的你是个这么轻易就自暴自弃的窝囊男人。」
他凛容,她在用激将法,他听得出来,但下一句话却让他承认也不是,反驳也不是。
「啊,反正你不爱我,我对你的看法如何,你也不在乎吧?」又是那抹轻淡得让他难以正视的笑弧,她柔声叮嘱。「我今天做了润饼,你等等分给大家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然后夏香芷告辞离去,办公室安静下来,曹亚劭却无法平静。
他唤来助理,将润饼拿出去分发给大家,而后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明明有很多事要做,他却来回踱步,无心去碰案头堆积如山的工作。
目光扫过那条半挂在垃圾桶边的项链后,变得幽深郁结。
和田馨妮相识时,他的建筑师执照才刚入手,还在实习,那时她是甫出道的演艺新人,他们在电视公司大楼的剪彩典礼相遇,一见钟情,爱得狂热,几乎已互订终身——直到纸业小开介入他们之间。
在他灰头土脸跑工地时,对方用豪华轿车接送田馨妮,光鲜耀眼地共进晚餐、出席宴会,公开宣称和她是「好朋友」,私下却对她展开猛烈的追求攻势,用鲜花珠宝娇宠她,用甜言蜜语诱惑她。
他是新锐建筑师,养得起她这小咖艺人,但和小开的雄厚家业一比,相形见绌。
田馨妮确实深爱过他,她倾心于他的才气,但富家公子的财气更诱人,她动摇了,背着他劈腿小开,他苦苦挽回,最终还是留不住她。
他嘴角嘲讽地扬起,至少,她留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爱情是可以用数字衡量的,再深再炙热再深情无悔的爱情,都比不过「实惠」的重要。
「我不爱她」,那发泄的一吼,无法斩断他对田馨妮的情丝,但他铁了心将它推到内心深处,彻底封锁,再也不去碰,再也不去想。
这一吼,他郁积的情绪舒坦了,也看清自己的行为有多么不成熟,而他还残酷地伤害了点醒他的柔婉女子。
他叹口气,眼中的嘲讽淡去,被愧疚和懊悔取代。
她原来比他以为的更坚毅,甚至强硬,他以为温婉的她会采瘸柔手段,例如「用温柔抚慰受伤男人心」那一套,她却开门见山,直接得让他招架不住,逼得他不得不振作,虽然当下火冒三丈又难堪得无地自容,但冷静后回想,他的小箱子外柔内刚,让他激赏——